天路悠悠（外一題）

《天路》是一首歌，歌詞和曲調都很美。我每天早鍛煉時，喜歡合著CD節奏輕輕哼唱，那感覺真好。唱得多了，日久生情，老想著什么時候能親眼去看看。

可是，它在雪域高原，我住東海之濱，難吶。

萬萬沒有想到，炎炎夏日來了一個電話，讓我周六隨隊去青海湖觀光旅游。那份超乎尋常的驚喜，令我激動非凡，暗自慶幸造化不小。

是夜，飛機降落在西寧機場。走下舷梯，冷風陣陣，進入青海省軍區招待所已是深夜十二點了。

次日上午，艷陽高照，熱風撲面而來。奇哉，昨夜春寒料峭，今日竟換了季節？

車子開出西寧城，往右一拐，行進在一條筆直的公路上。導游說，這條道叫天路，大名叫青藏公路，全長1943公里。起自青海西寧，終點在西藏拉薩，沿途要翻過多座山脈，跨越數條河流，平均海拔4000米。我趕緊透過車窗向外張望，路上既看不到紅綠燈，也看不到隔離護欄，更不用擔心塞車。隨著山嶺的起伏，天路一會兒仿佛挨著了地平線，一會兒又伸向云深不知處，俏皮得令人捉摸不定。

突然，車窗外雷電交加，大雨傾盆。來不及眨眼，車子就進了隧道，什么也看不見了。約三五分鐘，車出隧道，藍天白云，風和日麗，嗨，這高原氣候呀，真當變化莫測！

車子“嘎”的一聲，在深紅色的多層房屋前停下。這里是全國高原體育訓練基地，國家投資近億元，有15個體育場館，有長達18公里的跑道。我站在跑道邊上，似乎聽到了大名鼎鼎的教練馬俊仁略帶沙啞的喊叫聲，似乎看到了“東方神鹿”王軍霞、董艷梅等世界級長跑名將疾馳而過的身影……

“走嘞！”同伴向我招呼。

上車觀望，兩邊山坡除了綠毯似的植被，便是一塊塊一片片金燦燦的油菜花，我從沒看見過這鋪天蓋地開得如此爛漫的油菜花，活潑潑地惹人愛憐，誘人心醉！因了這滿坡的金黃，山是那樣的春光盎然，嶺是那樣的生機勃勃。

須臾，車子進了湟源峽谷。

“自古湟源多美女！”導游自豪地說。

“高原美女何處來？”我詫異地問。

相傳唐朝與吐蕃和親，文成公主帶300宮女從京都長安迤邐西行，來到這里，因高原反應強烈，宮女們實在走不動了，文成公主下令稍事休息。公主站在山頂，取出臨行時帝后所賜日月寶鏡觀看，長安的繁華景象，引起了千般愁思；想到聯姻通好的重任，又生出一番豪氣。悲喜交加中，將日月寶鏡擲于山前。頃刻，寶鏡一分為二，銀光閃處，冒出兩個一模一樣的亭子來。公主見狀，急設香案，叩頭跪拜。禮畢，將200余名走不動的宮女留下，毅然啟程前往吐蕃。大唐宮女個個貌美如花，土著說媒者紛至沓來，擇日便喜結良緣。有此基因繁衍，湟源美女自然名揚高原了。當地人們為紀念文成公主，把這兩亭子分別稱作了日亭和月亭。

車上笑聲四起，我想此事真應了“萬法相互隨緣起，世事不必強求；只要因緣俱足，自然水到渠成”這句禪語。

一轉眼，前方出現了一座黑瓦白墻的大房子，房子周邊掛著一排排獵獵勁舞的經幡，那經幡啪啦啦響，像是好多人在一遍又一遍地念六字真言，徒然間，我感到了神秘和肅穆。

導游說，那叫“天葬臺”，屋內有靜冷陰森的解尸臺、神色峻酷的天葬師。

車內好靜。我抬眼遠望，天邊出現了一條深藍色細細的帶子，漸漸的，帶子變粗，變厚，甚至高出了地面，哦，青海湖！蒙古語稱它為“庫庫諾爾”，即“藍色的海洋”，藏語叫做“錯溫波”，意思是“青色的湖”。

好大的青海湖！環湖一周有360多公里，要比無錫的太湖大一倍多。湖水真藍，浩瀚縹緲，波瀾壯闊，湖中游艇擁著雪白的浪花，歡快地奔騰著。湖邊步行街，小商品琳瑯滿目，穿著各類服飾的男男女女，來來往往，挑選品評。我真切地看到了人們臉上的“高原紅”，真像畫家筆下的油畫，設色十分濃重，涂抹技法嫻熟，有種別樣的美麗。

我們沉浸在濕潤的空氣里，呼吸著樹木的清香，緩緩地在湖邊徜徉，寧靜，超脫，真的好愜意。

歸程中，導游說，天路又叫“血路”。

“這是怎么回事？”大家神色凝重，聽導游緩緩道來。

那是1950年，為支援解放軍和平入藏，人民政府組織部隊戰士和人民群眾搶修青藏公路。當年的青藏高原“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不但地質情況和施工條件極差，而且必需的糧食和藥品也供應不上。筑路戰士們從五湖四海而來，一下子適應不了惡劣的高原氣候。故而，很多解放軍戰士因高原反應和饑餓勞累而倒在了工地上。據統計，每一公里約有一名戰士犧牲，后人把“天路”稱作“血路”，是紀念，是緬懷，更是崇高的敬意！

我回眸凝視，但見殘陽如血，天路染紅。

良久，不知是誰唱了起來：“那是一條神奇的天路，把人間的溫暖送到邊疆，從此山不再高，路不再漫長……”

走近古剎

昨游青海湖，陽光燦爛；今去深山古剎，陰云密布。我在心中祈禱，愿老天看在我們“朝圣”的份上，展顏歡笑才好。

可是，剛出城，老天就憋不住抽抽泣泣起來。車至山前，映入眼簾的是一溜兒8座如意寶塔，色彩明麗，別具一格。近前細瞧，正方型的底座，彩繪精雕細刻，瓶形塔身潔白如雪，尖頂紅黃相間。抬頭仰望，寶塔比二層樓房還高，頂上的一顆金色寶珠似在熠熠閃光。詢問導游，方知此塔為紀念釋迦牟尼八大功德而修建，塔身圖畫展示了佛祖一生的重要經歷。哦，怪不得雨中寶塔氣宇軒昂，端莊祥瑞，令近旁建筑相形見絀。

雨絲飄忽，各路導游揮著紅、黃、綠三角小旗在前領路，游客們緊隨其后。我們這一撥沿著石徑走，左拐彎，在一院落前停步，等待兩位身著棗紅色僧侶服的喇嘛檢票。

一行人魚貫而入，此處叫小金瓦殿。殿分上下3層，底層和中層面闊七間，進深五間。中層為明窗式，在藏式雙層平頂建筑上增建面闊三間的漢式歇山頂單檐建筑。底層為三面封閉的殿堂，殿內有佛像、鎏金寶塔、經卷、白馬標本，院內兩側是壁畫廊。那被細心呵護的各式壁畫，色彩絢麗，構思、布局、運筆傳達著生活的熱鬧、哲理，昭示著藝術的寄喻、指向。不期而遇，品味藝術大餐自在情理之中，我細細地咀嚼著過往留下的鮮活痕跡，欣欣然差點忘了來時路。

轉出。轉出是古剎的主殿——大金瓦寺，藏語叫“賽而頓”。踏著門前石階，拾級而上，進門環顧，高堂巍峨，回廊周匝，底層有階，為信徒禮拜場所，但未見拜佛人。

我們穿過大天井，從正門進大殿，殿內光線偏暗，殿堂中間除了柱子便是好幾十排橫木坐凳，大約可讓千余喇嘛坐下聽經。早先，古剎稱為袞本絳巴林，意為十萬金身慈氏州，是藏傳佛教格魯派寺院，也是格魯派即黃教創始人宗喀巴的誕生地。其歷史文化源遠流長，寺建于明朝萬歷5年（公元1577年），清朝乾隆皇帝曾御賜寺額“梵宗寺”，寺內設有顯宗、密宗、天文、醫學四大學院，是造就大批藏族知識分子的高級學府之一。而今，每年農歷正月、四月、六月、九月分別舉行的佛事活動“四大法會”更是熱鬧非凡，游人如潮。

導游說，我們不可以橫穿大殿，必須順時針繞著走。于是，左轉前行數十步，到底右轉，發現壁上掛著厚厚布幔，幔上繡品，圖案古樸，五彩斑斕，我想親手感覺一下，可它距我有三五米遠，中間還有柵欄相隔，只得作罷。心想這一定是非常名貴的工藝品，果不其然，導游介紹，這喚“堆繡”，俗名“唐卡”。堆繡采用各色綢緞、羊皮、棉花等原料在布幔上堆繡成佛、菩薩、天王、羅漢、尊者、花卉、鳥獸等圖案，眼前這20幅堆繡，是全世界絕無僅有的。我慶幸自己竟與稀世珍寶有緣相識。

再右轉，跟上長長的游客隊伍，邊緩緩移動腳步邊觀看，靠墻壁陳列著歷代活佛像，像前有供桌，桌上放著供品，旁邊站立一當值喇嘛，酥油燈的悠悠光亮，照出像中活佛個個慈眉善目。使我詫異的是，代代活佛容貌竟然出奇的相象，難道真有轉世其事？神也。

步出殿外，風和日麗，我站在陽光下，通身溫暖舒適。一抬頭，猛然看到一處屋頂金光四射，十分壯觀。想起同事說過小金瓦殿屋頂是用十萬兩黃金鑄就，當時一笑了之未曾當真，現在我是必信無疑了。不過，黃金澆鍍在屋頂有何深意？難道是一種炫耀，一個交待，抑或為了財富的安全？其次，這么多黃金是從哪里來的？或許是捐贈，或許是得寶，或許是……我的猜測毫無根據，結果不得而知。但我認為，博大精深的藏傳佛教自有其道理所在，只是我一俗人難以悟得內中真諦罷了。不然，哪會有眾多信徒千辛萬苦前來朝圣呢？

瞧，剛才空無一人的信徒禮拜場，已無插腳之處了，年齡不一的男男女女拜佛拜得不亦樂乎。他們各占一席之地，身邊放一串捻珠，目不斜視，下跪，合掌，向佛“五體投地”，拜一次，撥一珠，再起，再拜，旁若無人。拜得滿面通紅，細汗密布，卻不肯停下歇一歇，那么虔誠，那么執著，那么忘我，世俗的一切煩憂似在這里濾盡，生命變得如此簡單。為何要這么拜？我與他們信仰不同，自然想不到一塊。但是，我忘不了他們的目光，那是一種令人心憐的純真之光，那光澤會成為我心頭永久之念。

轉悠。轉悠到了文靜的酥油花陳列館。那玻璃櫥里被稱為“冰點奇葩”的酥油花栩栩如生，據說，它從西藏傳入，在此已有三百多年歷史，與壁畫、堆繡并稱“藝術三絕”。酥油花制作過程相當復雜，要經過“扎骨架”、“做胚胎”、“敷塑”、“裝盤”四道工序。藝僧制作酥油花時，作坊里的室溫必須控制在零度以下，為防止塑制過程中因手心的溫熱而使酥油胚料融化變形，每個人旁邊必放一只盛有冰塊的水盆，要求不時將手浸入冰水中降溫。想那寒冬時光，他們長時間揉、搓、捏著冰冷的酥油，雙手會是怎樣的感覺？一如針刺刀割般的痛吶。但是，古剎藝僧懷著對佛教的虔誠和對藝術的至美追求，以堅強的意志超越肉體上的痛苦，硬是讓酥油花薪盡火傳，綻放異彩。偉哉！

物換星移，幾度春秋，當久經風雨的古剎抖落負重，向來人撩起神秘的面紗，展示昔日的輝煌時，重新驚煞塵俗了。我不由得主觀臆想，許是信仰的存留與藝術的活力，層疊著，積聚著，致使這塊清靜之地中外游客云集。正如余秋雨先生所說“大凡至今轟傳的歷史勝跡，總不會是純粹的遺跡，總有生生不息、吐納百代的獨特秉賦?！?/p>

多美的古剎，沉穩中蘊涵著智慧；多綠的山坳，空氣里彌漫著清純。

——此山，名為蓮花山；古剎，名為塔爾寺。皆在青海省湟中縣境內。

【責編 李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