窯歌（外一首）

今夜我為什么失眠

那來自山西遲到的消息

如巨雷在我的腦海炸響

那八歲孩子臉龐

是什么樣墨汁漂染

那應該明亮的眸子啊

為什么黯然無光

這是殘忍的六月

剛過了歡樂的兒童節

時光仿佛倒轉

中世紀野蠻的部落

在明媚的季節復活

那應該依偎在紅旗一角的孩子

像一條條鲇魚在陽光下掙扎

他們遍體鱗傷

他們神智不清

他們手腳并用

沉重的影子像一群野人

穿越貧瘠的國土

溫暖的陽光啊

與他們無關

這是罪惡的一幕

他們稚嫩的肩膀

被燒紅的磚頭烙得血肉模糊

他們牛皮癬似的皮屑

被黃昏吹落在破敗的棉絮上

度過寒冷的季節

以富裕的名義

罪惡在公開掠奪人民

生存的底線

那一塊塊黑色的磚頭

那一座座黑色的窯

挑戰著共和國正義的力量

呵母親蜷縮在頹敗的老樹下

含淚渴望新的鮮花

我們必須承認

多少謊言借和諧之名盛行

多少罪惡被埋葬在酒杯底下

那流光溢彩的背后

又有多少淚水

被稀釋成早晨的太陽

孩子，你苦難而又偉大

讓多少頌歌的消息

變得一文不值

詩人啊你為什么不歌唱

為什么還歡樂地抒寫

那無法相信的歌謠

無論生者或死者都不會原諒我們

和那八歲孩子的眸子相比

我們是多么的渺小和卑鄙

現在那輕俏的歌謠

就像烏鴉的碎片

被孩子們的目光擊落

也許有一天

我們會撿起那一塊塊黑色的磚頭

告訴更小的一代

那是血淚制造的泥土

它使多少美輪美奐的高樓

失去了重量

2007

我站在黃昏的玻璃墻內，看太陽

慢慢躲進山巒，它仿佛是一個隱喻

迫使我走出這一塊幽暗的墻

我所見到的城市多么與眾不同，我看見

海鳥棲居在鐵絲筑成的巢，我看見

思想的光輝蒙上了灰塵

嘈雜的酒店、舞廳、灰暗的角落

派生出一批批黑話和灰色的人群

派生出晚報的社會新聞

那些古玩店里的收藏的詞匯和句子

重新讓我們熟知、泛濫成災

它們騰空了清潔的醫院

收藏起令人向往的日出

在黃昏向過路的行人拍賣愛情

警車穿過這個城市的大道

高音喇叭里男高音的詠嘆調讓人焦急

心情像樹葉涂上了黑色

華燈亮了起來。那些走來的人群中

我可以分辨出我所認識的甲或者乙

他們像一棵尚未長大的樹

在黑暗中，眼睛東張西望

我可以分辨出我所認識的丙或者丁

興高采烈。在和我遭遇的這一時刻

我被這黃昏的情景震撼

我掩蔽起習慣的禮貌

在黃昏說出我我不愿說出的話

我看見包廂，看見拍賣行

看見那些雜亂無章的雞尾酒

倒入空虛的饑腹

我看見手，看見聲音中的酒氣

那盞灰暗的頂燈像幽靈要把你吞滅

我看見慌亂的指頭和金錢

它從一只口袋里出來

被另一只嫩嫩的小手奪了過去

我看見慌亂的笑音，這些營養不良的空間

出現在深夜的世界角落

這一幕已經演變了多少年，善良的人

無所作為。正義已經被博物館收藏

我看見歷史的老人拿著一塊木頭

說它能收藏一切，現在，他們乘著電梯向上

說站在樓頂可以看到美麗的夜景

他們不知道夜晚已經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