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施寬嚴相濟的刑事政策是2006年黨的十六屆六中全會從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高度提出的司法要求,全國政法工作會議報告對此也明確提出要求,強調寬嚴都要落實,寬嚴都要依法進行。雖然“兩高”均對如何在實際工作中具體貫徹這一司法政策提出了一系列的指導性意見,但在實務操作中還是有許多問題有待澄清和探討,下面,筆者將從兩條熱點新聞入手談一點個人對該政策在檢察工作中的執行的理解和看法。
首先引起筆者關注的是,南京棲霞區檢察院規定的“對大學生盜竊案起訴標準為一萬元”的做法引起專家異議的報道。[1]報道中稱:大學生盜竊1萬元以下的犯罪行為終結在檢察階段,南京市棲霞區公安和檢察機關的這項制度已經在爭議中執行了4年,該做法始終是法學界質疑的話題。一位兼任南京市檢察院顧問委員會成員的法學教授,多次在政法機關領導聯席會議上發出這樣的疑問:“大學生到底應該是帶頭守法的人群,還是被法律照顧的特殊人群”?專家提出質疑的原因在于:依據我國《刑法》的有關規定,南京市確立的盜竊罪的數額起點是2000元。那么,在該地區盜竊罪的起刑點為2000元的情況下,檢察機關能否自行決定對某一類人的盜竊行為執行不同的起訴標準;這類決定又在不在檢察機關的不起訴裁量權限內?答案無疑應當是明確的。
第二個引起筆者注意到新聞是,年中在網上被炒得沸沸揚揚的,“法律是否給善良的綁匪以回歸的路”——余某綁架案應否成立犯罪中止的熱點討論。[2]該案引起大討論的原因在于:犯罪嫌疑人余某在實施綁架犯罪過程中,在犯罪未終結、同案犯還在實施犯罪行為的情況下將被害人送走,主動終止了整個犯罪。余某及其辯護人均認為該行為構成犯罪中止,而檢察機關則稱在綁架罪中不能成立犯罪中止,同時審判機關采納了檢察機關的意見對該情節沒有給予肯定評價。判決一出,輿論大嘩。無論持贊同還是反對意見,概述的前提均為“善良的綁匪”如何、如何,由此看出,民眾對綁架罪中的中止行為還是持肯定態度的。那么,對這種明顯的犯罪中止行為,到底應不應當在綁架罪中評價呢?這涉及到在司法實踐中如何把握法律規定含義的問題,也就是關涉執法中該如何把握嚴的尺度問題。
上述兩個事例,比較典型的體現了當前在貫徹寬嚴相濟的刑事司法政策中存在的問題。由此可以看出,要貫徹好該政策僅從政策本身來理解是不夠的,把握的關鍵在于對政策和法律不能分開思考。司法政策只是國家制定和實施法律的策略和措施而非法律規定本身,政策的貫徹是內含在法律的執行中的。這就要求我們在認識該政策的過程中首先需要嚴格把握:寬要有節,嚴要有度,二者的評價尺度是法律的明文規定而不是可以任意而為的,在這里既不能寬大無邊,也不能嚴厲無疆。筆者認為,實踐中以下幾點尤其要把握好:
一、政策是法律執行的策略,法律規定本身不能任意突破
要明確,政策不是法律,政策的執行是以法律的明文規定為標準的。刑事政策也不例外,《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在檢察工作中貫徹寬嚴相濟刑事司法政策的若干意見》(以下簡稱高檢意見)對此有明確表述,其第一項就在檢察機關貫徹寬嚴相濟司法政策的指導思想中指出:寬嚴相濟是檢察機關正確執行國家法律的重要指針。檢察機關貫徹寬嚴相濟的刑事司法政策,就是要根據社會治安形勢和犯罪分子的不同情況,在依法履行法律監督職能中實行區別對待,注重寬與嚴的有機統一,該嚴則嚴,當寬則寬,寬嚴互補,寬嚴有度,對嚴重犯罪依法從嚴打擊,對輕微犯罪依法從寬處理,對嚴重犯罪中的從寬情節和輕微犯罪中的從嚴情節也要依法分別予以寬嚴體現——。隨后其又將“嚴格依法”明確為在貫徹該政策中應當堅持的原則之一,指出:貫徹寬嚴相濟的刑事司法政策,必須堅持罪刑法定、罪刑相適應、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原則,實現政策指導與嚴格執法的有機統一,寬要有節,嚴要有度,“寬”和“嚴”都必須嚴格依照法律,在法律范圍內進行,做到寬嚴合法,于法有據。
上述文字表明,法律規定是剛性標準,在其生效期間“寬”和“嚴”都是不能逾越它的,這里的“寬”和“嚴”強調的是司法機關如何使用好自己的自由裁量權。
二、“自由裁量”不是任意裁量,它是遵守法律規定之下的綜合考量
首先,前面已經明確,執法要在法律規定的范圍內進行,“寬”和“嚴”當然也不可以逾越法律規定的界限了,在這種情況下談寬嚴無疑是指在法律規定界限內的寬嚴,即:對自由裁量權的把握尺度仍然是法律的明文規定。這一點僅從《高檢意見》對正確把握起訴和不起訴條件,依法適用不起訴的規定中就可以看出,它指出:檢察機關在審查起訴工作中,要嚴格依法掌握起訴條件,充分考慮起訴的必要性,可訴可不訴的不訴。對于初犯、從犯、預備犯、中止犯、防衛過當、避險過當、未成年人犯罪、老年人犯罪以及親友、鄰里、同學同事等糾紛引發的案件,符合不起訴條件的,可以依法適用不起訴,并可以根據案件的不同情況,對被不起訴人予以訓誡或者責令具結悔過、賠禮道歉、賠償損失。確需提起公訴的,可以依法向人民法院提出從寬處理、適用緩刑等量刑方面的意見。
在這里,字里行間都表明符合不起訴條件的才可以適用不起訴,即使是對那些列舉的特殊行為人和案件類型也不例外。對于這些人確需提起公訴的,對他們的寬大不是表現為突破法律界限不起訴,而是在起訴時依法向審判機關提出從輕處理的量刑意見。可見,法律規定同樣是自由裁量的剛性界標。
其次,執法者在進行自由裁量時除了要遵守法律規定外,還要綜合考察其他多種因素。最重要的就是與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原則相對應,在自由裁量面前也是不能有等差的,相同的情況適用等同法律是平等的最直接體現。這就決定了,對于相同的行為起訴標準和量刑標準應當相同而不問行為人的身份和地位。對大學生盜竊能提高起刑點,如何到了農民綁架就不能認定成立犯罪中止了,法律既沒有規定盜竊罪的起刑點在同一地區可以適用不同的標準,也沒有明確限制綁架罪成立犯罪中止,這樣的執法怎么能夠體現公平,又怎么能夠構建和諧呢。平等和公正的適用法律與被適用法律是社會的對司法的基本要求與期待,是減少和化解矛盾與糾紛的關鍵所在,也是寬嚴相濟政策的精神實質。因此,自由裁量權的適用同樣不能逾越公平的底線。
三、在執法中,檢察機關及其工作人員要把握好自身的角色定位
檢察院的法律監督權的核心是監視法律的統一正確實施,它既不同于法院的審判權也不同于公安的治安管理權,其存在目的在于限制公權力濫用和保證私權利不被侵犯。在法院與公安之間嵌入檢察院其作用是多元的。對于公安機關而言,檢察機關的職責是確保它依法行使偵查權,既不允許其放縱犯罪行為,又要保證無辜的人免受刑事追訴,同時保證嫌疑人的合法權利不被侵害。對法院而言,檢察院的職責一方面是限制審判權的啟動,避免司法專斷;另一方面是保證審判權的合法行使,保證行為人和被害人的合法權益。檢察機關作為司法的中間力量,其制衡其他兩機關的武器是法律規定,其要保證的也是法律的統一正確實施。在這種職責要求下檢察機關只能做嚴格執法的楷模,而不能有任意突破法律之舉。
弱化檢察機關在刑事司法中的工具作用應當是現代檢察理念之一,從最初的側重國家追訴功能到現代的注重權利保護和權能制約,檢察機關的作用正悄悄的發生著質的變化。檢察機關的角色正在從國王利益的維護人向社會利益的守護者的方向轉變。當前,保障人權,促進司法公正,維護社會的公平和正義成為其核心價值,而這一點恰恰是實踐中比較容易被忽視掉的。角色越位(如上述南京的做法,可以看作是對裁判權的越位,因為對盜竊數額為10000元以下的大學生如何適用刑罰是審判機關的職權,它已超出檢察權的不起訴裁量范圍了)、職責重心偏向(正如前述綁架案所反映的,檢察工作中尤其是在審查批捕及審查起訴中仍存在將追訴放在首位的現象。這樣說是因為,對于在綁架罪中能否成立犯罪中止還是一個理論上頗有爭議的問題,在理論上沒有定論、法律上也沒有明確規定的情況下,站在不同的立場上就會做出不一樣的決定,如果從維護犯罪人的合法權利、促進司法公正的角度出發,我們無論如何是不會選擇否定綁架罪可以成立犯罪中止的)是目前檢察工作中存在的比較普遍的問題,該問題的解決與否將直接影響到檢察機關
對寬嚴相濟的刑事政策的執行質量。
注釋:
[1]來源http://news.qq.com/a/20070110/002051.htm轉自:法律博客——海豚棲息地的博客。
[2]易家言:《檢察日報》2007年06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