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基本案情
2007年4月,劉某在沒有領取土地使用證和工商營業執照的情況下,雇用17名外省籍工人(均未簽訂勞動合同),在本村開始生產黏土機磚。與社會上同樣行業相比,由于工作時間明顯過長,勞動強度明顯過大,工資待遇明顯過低,所以,工人均有抵觸情緒,強烈要求離開。為了留住工人,保持繼續生產,劉某雇用了3名“監管”人員,如發現工人有外出、逃離、怠工意向或現象,則采取辱罵、威脅、毆打等方式進行專門的“監管”,致使工人不敢反抗,每天勞動和生活都被限制在磚廠。同年6月案發,劉某被抓獲歸案。
二、分歧意見
司法實踐中,對劉某的行為應該如何定性,產生三種分歧意見。
第一種意見認為,劉某的行為構成非法經營罪。理由是:非法經營罪是指未經許可經營專營、專賣物品或者其他限制買賣的物品,買賣進出口許可證、進出口原產地證明以及其他法律、行政法規規定的經營許可證或者批準文件,以及從事其他非法經營活動,擾亂市場秩序,情節嚴重的行為。根據刑法第225條第4項關于“其他嚴重擾亂市場秩序的非法經營行為”的規定,本案中劉某的行為就屬于“其他嚴重擾亂市場秩序的非法經營行為”,所以其行為構成非法經營罪。
第二種意見認為,劉某的行為構成非法拘禁罪。理由是:非法拘禁罪是指以拘押、禁閉或者其他強制方法,非法剝奪他人人身自由的行為。在客觀上表現為非法剝奪他人人身自由的行為。行為的特征是非法拘禁他人或者以其他方法非法剝奪他人的身體自由。凡符合這一特征的均應認定為非法剝奪人身自由,如非法逮捕、拘留、監禁、扣押、綁架、半封閉式“學習班”、“隔離審查”等等。概括起來分兩類:一類是直接拘束人的身體,剝奪其身體活動自由,如捆綁;另一類是間接拘束人的身體,剝奪其身體活動自由,即將他人監禁于一定場所,使其不能或明顯難以離開、逃出。無論以暴力、脅迫方法拘禁他人,還是以欺詐方法拘禁他人,均構成非法拘禁罪。非法拘禁罪在主觀方面表現為故意,并以剝奪他人人身自由為目的。其動機多種多樣,不管出于什么動機,只要具有非法剝奪他人人身自由的目的,故意實施了非法拘禁他人的行為,即構成本罪。本案中,劉某出于強迫他人勞動的動機,采取辱罵、威脅、毆打等間接強制的方法,將他人限制在磚廠生活勞動,達到故意剝奪(而非限制)他人的人身自由的程度,構成非法拘禁罪。并且在非法剝奪他人人身自由過程中具有毆打、侮辱情節,應當從重處罰,而不是按照牽連犯的原則,與強迫職工勞動罪擇一重罪處罰才構成的非法拘禁罪。
第三種意見認為,劉某的行為構成強迫職工勞動罪。理由是:強迫職工勞動罪是指用人單位違反勞動管理法規,以限制人身自由方法強迫職工勞動,情節嚴重的行為。本案中,劉某就是采取以限制人身自由方法強迫職工勞動,所以其行為構成強迫職工勞動罪。
三、評析意見
筆者同意第三種意見。首先,《刑法》第225條第4項規定的非法經營罪“其他嚴重擾亂市場秩序的非法經營行為”,主要是指非法從事傳銷活動、彩票交易;倒賣國家禁止或限制進口的廢棄物;壟斷貨源、哄抬物價、囤積居奇;倒賣外匯、執照以及有傷風化的物品;非法經營國際電信業務等等。而劉某經營磚廠雖沒有任何審批手續,但也不屬于上述非法經營行為,更沒有擾亂市場秩序,所以劉某不構成非法經營罪。其次,《刑法》第238條規定的非法拘禁罪在客觀上表現為非法剝奪他人人身自由的行為,關鍵看是否達到剝奪他人人身自由的程度,如果僅采取監視、禁止出入等方法而將他人限制在一定的區域,達不到剝奪他人人身自由的程度,則不構成非法拘禁罪。本案中,劉某雖然對工人有外出、逃離、怠工意向或現象采取了一些辱罵、威脅、毆打的方法進行“監管”,但是工人如果特別強烈要求離開磚廠,還是有很大機會可以逃離的,并且磚廠是一個相對比較大的區域,而不是一個較為狹窄的空間,達不到剝奪他人人身自由的程度,僅僅是一種一般的限制行為,所以劉某不構成非法拘禁罪。最后,《刑法》第244條規定的強迫職工勞動罪在客觀上表現為三個方面:一是違反勞動管理法規,如延長勞動時間,增加勞動強度。二是采取了限制人身自由的方法強迫職工進行勞動,是指采取監視、禁止出入等方法而將職工限制在一定的場所、區域內勞動,為了達到限制人身自由的目的,其可能使用暴力脅迫的方法,如施以傷害或以傷害、殺害進行威脅等。三是情節嚴重的行為,如采用暴力、脅迫、侮辱等手段非法限制他人人身自由強迫勞動,情節惡劣的。在主觀方面是直接故意,即明知自己的行為違反勞動管理法規會產生限制他人人身自由的危害后果,仍決意為之,目的則是為了強迫職工勞動。本案中劉某的行為正好符合上述特征,所以構成強迫職工勞動罪。
但是,會有人這樣認為,強迫職工勞動罪的主體為特殊主體,即用人單位。所謂用人單位,是指與勞動者簽訂勞動合同形成勞動關系的單位。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法》的規定,用人單位包括: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境內的企業(以持有營業執照為企業)、個體經濟組織、國家機關、事業組織、社會團體。公務員和比照公務員制度的事業組織和社會團體的工作人員,以及農村勞動者(鄉鎮企業職工和進城務工、經商的農民除外)、現役軍人和家庭保姆等不適用勞動法,與這些人形成勞動關系的單位不能作為用人單位。本案中,劉某經營的磚廠沒有任何審批手續,顯然不屬于用人單位,所以,不符合強迫職工勞動罪的主體,不構成強迫職工勞動罪。對此,筆者認為,司法實踐要樹立理論聯系實際和遵從立法本意的觀點。1994年勞動法頒布實施以來的很長時間內,甚至到現在,有許多用人單位并沒有與雇工簽訂勞動合同,而事實上已經形成了勞動關系。刑法規定的強迫職工勞動罪侵犯的是復雜客體,即侵犯勞動者的人身自由和國家的勞動管理制度的立法本意,旨在保護勞動者的合法權益。所以對“用人單位”要適當作擴大解釋,事實上的用人單位也屬于刑法規定的“用人單位”,只有這樣,才能保護勞動者的合法權益不受侵犯,也才能真正體現立法本意。鑒于當前“強迫職工勞動罪”條款規定存在疏漏,不利于保護勞動者合法權益的現狀,建議對該條款進一步充實和完善或作具體的司法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