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讀湛盧山

湛盧山是松溪人的夢境。

遠遠眺望，連綿數十里，山浪峰濤中并列屹立著形如筆架的山峰——湛云、劍峰、玉女三峰。幽邃的深谷常年云霧凝聚，晦晴無定，顯得格外空靈與陰冷。登臨湛云峰頂極目四望。“一覽眾山小”。

對湛盧山之靈性最具生動寫照的是朱熹“乾坤開勝地，紫氣抱盧山”的詩句。說起湛盧山，人們總是以歆羨的語氣稱道湛盧劍。春秋時期，鑄劍大師歐冶子受越王允常之命，從閩侯出發，逆江而上，跋山涉水登上湛盧山。歐冶子餐風飲露、披星戴月三載，練就舉世聞名的湛盧寶劍。從社會發展來看，從青銅器時期發展到鐵器時代，這是科技發展的一大進步，同時也是對生產工具的改良，極大地推動了社會生產力的發展，這是不可磨滅的貢獻。因此，湛盧山又有“天下第一劍山”之譽。關于這把劍，歷史上流傳下許多曲折離奇的動人故事。“湛盧”二字，東漢趙曄的《昊越春秋》《越絕書》、東晉王嘉的《拾遺記》、北宋李防的《太平御覽》、清末馮夢龍的《東周列國志》《說岳全傳》，各代版本的《松溪縣志》等古籍，以及《辭海》《中國地名大辭典》等現代工具書都有翔實記載。

“湛盧”涵義，越王命之，以劍命山，理當賦予一定的意義。查閱古籍和辭書，在古代，“湛”字有澄清、明亮、厚重、喜樂、深湛的意思；“盧”字有著純黑、瞳仁、獵犬、最大勝利的意義。由此二字組合起來，大致的意思有著明亮的眼睛，厚重的純黑，可愛的獵犬，戰無不勝的黑色勝利。作為戰斗和自衛的武器，把它稱為澄清、明亮、獵犬、瞳仁、黑色、勝采，很是吉祥如意。“盧”字的含義還有另一個意思：上古時代，在我國西部地區有一支游牧部落，這支部落的人攜帶一種用柳枝等編織成的、特制的、盛食物用的器皿——盧器，過著原始的群體游牧生活。他們為了生存首先必須解饑御寒，在原始的勞動條件下必須尋覓水草地，追逐和飼養利生的動物，以取為衣食之用。同時，他們也必須逃避和抵抗毒蛇猛獸，以保全自己的生命。他們對于百獸之王——老虎，十分崇拜。在初民圖騰崇拜時期，他們選取虎為圖騰而頂禮膜拜。在原始人畫圖造字時，“盧”字取了虎字的上部。它的繁體字是廑。這個繁體字上面部分是虎字頭，下面部分是“皿”。“皿”表示盧人特制的器皿，即盧器。古代盧人經常在盧水流域和盧山地區活動。因為要追逐水草地進行游牧式勞動生產，所以他們遷徙的范圍比較大，包括了我國西北、西南甚至中西部地區。可謂流動性強，而影響面寬。沈括《夢溪筆談》謂“夷人謂黑日盧。”所以“湛盧”也流露出古人內心深沉的愛與祝福，這是合情合理的。這個命名既形象地描繪了寶劍的特色，又具體地表現了越王的珍視，是很貼切的。

我又一次攀援在湛盧山崎嶇的古道上，云霧環繞、山澗潺潺、青松翠柏、淡花草香。灌木叢探出一簇簇啼血的杜鵑。不知名的彩蝶在其間飄逸。我深深融入在湛盧山十六景中——歐冶洞、鑄劍池、試劍石、爐坪、斷碑、仙姑洞、歐冶祠等遺址。歐，臺子和他的“天下第一劍”的神奇傳說，吸引了眾多的文人墨客造訪這天下第一劍山。半山腰一凹處，便是朱熹的“吟室”遺址。公元1151年，南宋理學家朱熹在此讀書、著述、講學、授徒。朱熹還對《周易》的乾坤卦辭進行了深入的鉆研。朱熹死后，人們為了紀念他，在吟室舊址上擴建了“續賢庵”，繼續傳授理學。一百多年后，“吟室”由來自將樂的理學家楊纓把持，易名為“湛盧書院”，并親自擔任湛盧書院山長之職。湛盧書院自宋以來，歷經八百余年，到民國初年已破落荒蕪，有碑刻、古臼、香爐等湮沒在廢墟中。

我站在這片殘垣斷壁的廢墟前沉思，盡管書院早已被歷史滄桑的煙云和歲月的雜草苔斑所湮沒，然而．此時我眼前不斷浮現出當年莘莘學子熱鬧壯觀的讀書場景，依稀聽到瑯瑯書聲在深邃的湛盧山上空飄蕩著。這座書院的歷史輝煌，楊纓有文詳細記錄了當時學子們在書院學習和傳播文化教育的盛況，一股濃郁的文化氣息纏繞著我，令人不忍離去。

經過三個多小時的艱苦攀登，我終于到達湛云峰的腳趾，湛云峰矗立眼前。這時山路漸漸陡峭，雄峻難以攀登。裸露的巨石，挺拔的松柏，翠綠的竹林，遠處的山景模模糊糊，像被一條紗巾狀的霧給包圍住了。那蒼翠欲滴的顏色，若隱若現，顏色忽深忽淺，好似走進水墨山水畫中，猶如飄入瓊樓玉閣。仰頭看，湛云峰，頭上是懸崖絕壁；低頭看，腳下是驚濤拍岸，蔚為壯觀。山上的巖石大多都是成乳白色半透明的，屬于什么樣的石頭我說不清，但非常美麗壯觀，可謂“卓絕云際”。凝視著這片險峻的山峰，我心里陡增幾分剛勇之氣，更增添了我繼續攀登的探奇心理。人活著不僅僅是為了物質生存的一口氣的活法。當面對有著極大誘惑生命力的自然景物時，人往往感到肉身的縹緲與猥瑣，于是就有了一種強烈的超越自身的欲望，一種超拔的精神力量欣然勃發。當到達絕頂時，我充分體驗了曾經失去的一切而此刻擁有了這一切的愜意與快慰，精神的張力得到最大程度的凸顯，生命的質量在不知不覺中得到提升。站在峰巔，俯瞰山下，胸襟在無垠的視野間充闊。正如古龍所說：“是曠世英雄的絕境，有得意，也有失意，得意到達頂峰，失意孤獨是唯一的禮物。”

深山藏古剎，那里有座清涼寺，是湛盧山上保存最完整的古建筑。這座千年古剎被稱為“松邑蕊珠”，明朝起便聲名遠播。原先稱上祠，南宋時擴建，稱為湛盧禪庵，清末復修，改名清涼寺。寺廟為全木結構。有前、中、后三大殿。后殿左側的襲古殿，也稱陳戩祠，原是為紀念宋代抗金護駕名臣陳戩而建。處于后殿右側的三官堂，原是人們為紀念歐冶子而建造的歐冶祠，因歐冶子是鑄劍師，劍是利器，殺氣太重。人們需要大慈大悲，以悲憫仁慈來調劑，于是紀念堂讓金身佛像占了正位，從此，歐冶子塑像在香客魚貫而來的燭火青煙的誦經聲中消失了。

人在山中，除了可一睹“湛盧三峰”的綺麗風光外，還可遍觀山上儀態萬端的巖石景觀。這些巖石形態各異，顧名睹狀，惟妙惟肖。有一座兀自獨立的石山，形似怒吼的雄獅，被稱為“獅子巖”。一座累疊而成的巖石，因其狀如葡萄而被叫做“葡萄巖”。它位于劍峰腳下的“岑巖古道”，因其壁立千仞，古人在此多有留題，其中就有刻于唐貞觀年間，記述歐冶子鑄劍經過及湛盧名稱來歷的“斷碑”，又稱“香巖”。人立于此，一陣陣異香飄來，傳說是何仙姑在此散花遮狐臭，其實。這香味來自崖巖下的桂樹林。

神奇壯麗的自然景觀，固然是湛盧山吸引人的重要原因，然而，千百年來，人們對湛盧山如此景仰，更緣于它深邃厚重的歷史文化底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