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世界許多資源型國家的發展實踐顯示,自然稟賦與一些國家或地區的經濟增長之間存在顯著的負相關關系,由此形成所謂的“資源劫難”假說。從中心—外圍論、貿易條件惡化論、荷蘭病到資源詛咒論等也均揭示出資源稟賦與經濟發展之間的悖論。本文以此現實問題為背景,在分析相關理論的基礎上,深入討論了資源劫難或詛咒的成因,并以中國煤炭資源大省山西為例進行驗證,進而提出了相應的對策建議。
[關鍵詞]經濟發展;資源劫難;政策建議
[中圖分類號] F062.1[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673-0461(2008)01-0040-06
一、一個世界性的問題:資源稟賦與經濟發展悖論
人類的進步和文明,是建立在不斷開發和利用自然資源的基礎之上的。自近代以來的經濟發展史表明,自然資源的確對于一國國民財富的初始積累起到了非常關鍵的作用,如美國、澳大利亞、加拿大和斯堪的納維亞地區的快速工業化與其豐裕的自然資源密不可分。而欠發達國家在普遍缺乏資本與技術革新傳統的前提條件下,出口資源以及資源密集型產品更是成為這些國家獲取外匯收入的重要手段,并為擴大本國投資乃至進入工業化進程提供了必要的資金支持。
在2O世紀中晚期,一些國家尤其是礦產密集型國家,自然資源密集程度達到了史無前例的水平。然而,20世紀80年代以來,越來越多資源豐裕的國家陷入了增長陷阱的事實引起了經濟學家的深思。經驗數據顯示,從一個較長的時間范圍來看,資源豐裕國家經濟增長的速度是緩慢的,甚至是停滯的。Sachs將這一現象歸結為“自然資源的詛咒”(Curse Of natural resource),即自然資源豐富的國家或地區,經濟增長速度往往慢于那些資源稀缺的國家或地區。
Sachs Warner(1995)的研究發現:1971年自然資源出口占GDP較大比重的經濟,在接下來的1971年~1989年期間也保持了低增長率,且每年的增長率降低2.5個百分點;這種反向關系即使控制了影響經濟增長的重要變量,如初期的人均收入、貿易政策、政府效率、投資率和其他變量之后,也同樣成立。Gylfason Zoega(2001)對85個國家1965年~1998年的實證研究顯示:當產出比重隨著自然資源的使用的增加而增長時,資本的需求下降導致較低的利率和較慢的增長;豐裕的自然資本最終可能擠出貨幣資本而阻礙經濟增長,而且會通過減緩金融體系的發展速度而間接損害投資和儲蓄。Hausmann Rigobon(2002)的研究則表明:自然資源依賴性越高的國家,其經濟績效往往越差;1980年以來,高度依賴于石油或其他資源的國家,如沙特阿拉伯、尼日利亞、委內瑞拉和扎伊爾等,其經濟都陷入了困境。Sala-i-Martin & Subramanian(2003)的研究發現,自然資源豐裕的尼日利亞,正是由于石油方面的損耗和腐敗,造成了長期的經濟不景氣。這一系列的研究都表明自然資源與經濟增長之間確實存在反向關系。在中國不同的地區,我們也能發現非常相似的情況。自然資源豐裕的省份、地區并沒有因自然稟賦的有利條件而走上快速發展的道路,至少從一個較長的觀察周期看是如此。
資源稟賦和經濟發展的關系是一個世界性的問題。我們在進行理論探討和世界各國的發展實踐中,不斷可以聽到資源劫難或詛咒的噪音,從中心—外圍論、貿易條件惡化論、荷蘭病到資源詛咒說等無不說明資源稟賦與經濟發展悖論。那么這究竟是一個普遍的現象,還僅僅是個別國家陷入了困境?這種現象背后的本質和動因是什么?如何破解這一難題以取得可持續發展?本文擬以這個現實問題為背景,在分析中心—外圍論、貿易條件惡化論、荷蘭病以及資源詛咒等相關理論的基礎上,以中國煤炭資源大省山西為驗證,深入探討了這一現象背后的動因,并提出相應的破解途徑和政策建議。
二、資源稟賦與經濟發展悖論的理論分析
(一)“中心—外圍”論
“中心-外圍”結構是拉丁美洲當代著名的經濟學家勞爾·普雷維什( Raul Prebisch ) 首先提出來的[1]。普雷維什把世界分為兩大類國家,一類是西方高度工業化國家,它們的經濟增長是全面的、自主性的,它們出口工業品或高附加值產品,而進口原材料或初級產品,它們是技術創新的源頭,但也占有了技術進步所帶來的近乎全部的利益,甚至借技術進步進一步掠奪外圍國家。在政治上,它們實行帝國主義政策,“一旦外圍有意無意地損害了這種經濟和政治利益時,中心(特別是主要中心)往往就會采取懲罰的措施,在極端的情況下甚至會通過軍事干預的手段進行報復”。另一類是沒有實現工業化或畸形工業化的國家,它們的經濟往往有增長而無發展,嚴重受制于前者的經濟周期,而且常常是出口單一的原材料,換回各種工業制品。前者處于世界體系的中心,后者處于外圍。中心與外圍進行著嚴重不平等的交換,中心存在以外圍的存在為前提,中心的發展以損害外圍的發展為代價。其邏輯結論是,只要“中心-外圍”結構(即所謂國際經濟的舊秩序或舊的國際分工)不改變,或外圍國家不脫離資本主義世界體系,外圍國家的發展就沒有希望。沿著普雷維什開拓的思路,埃及經濟學家薩米爾·阿明,巴西經濟學家特奧托尼奧·多斯桑托斯等一大批第三世界的學者都得出了這個結論[2]。拉丁美洲和其他地區發展中國家主要生產和出口初級產品,而工業國主要生產和出口工業制成品,因此,初級產品對工業制成品的貿易條件的下降,表明外圍國家對中心國家的貿易條件的惡化。這是一個涉及正統貿易理論的有效性和世界貿易中的利益分配以及發展中國家貿易政策選擇的大問題[3],因而引起了國際學術界和發展中國家政府領導人的極大興趣和關注。
(二)貿易條件惡化論
20世紀50年代初出現的“貿易條件惡化論”,對正統的貿易有益說提出了重大的挑戰,引起了長達半個世紀的爭論。該理論最初是由長期在聯合國供職的阿根廷經濟學家勞爾·普雷維什和德國籍經濟學家漢斯·辛格(Hans Singer)[4]提出來的,因此,常常把它叫做普雷維什—辛格假說或普雷維什—辛格命題。這里所說的貿易條件是指商品的貿易條件,或凈易貨貿易條件,它是用出口商品的平均價格對進口商品的平均價格之比來表示的。在普雷維什和辛格之前,人們一般認為,初級產品的生產依賴土地、自然資源等,這些資源的供給是有限的,具有報酬遞減趨勢,因此,這些產品的價格應是不斷上升的;反之,制成品則享有規模經濟和技術進步的好處而應是報酬遞增的,因此,它們的價格應是不斷下降的,于是,初級產品對工業品的價格比率應是上升的。然而,自從普雷維什—辛格假說提出來之后,這些看法受到了嚴峻的挑戰。普雷維什從國家貿易長期變化中發現,出口初級產品的發展中國家出口產品的價格長期不變甚至下降,而出口制成品的發達國家的出口價格卻逐漸上升,說明了發展中國家的貿易條件明顯惡化。
在解釋外圍國家為什么長期處于國際交換的不平等地位時,拉美經委會的斯特勞德指出,從根本上說,這一性質反映在三個主要的結構性特征上:一是外圍在技術和經濟處于不利地位;二是外圍與中心的需求之間存在著差異;三是外圍分化瓦解成許多弱小的單位。這些特征使外圍國家的貿易條件長期惡化,并加劇了外圍國家發展的滯后。關于貿易條件惡化論有三個相關的問題: ①發展中國家的貿易條件是否像普雷維什和辛格所說的那樣下降了? ②如果貿易條件真的下降了,其原因是什么?③即使是貿易條件下降了,是不是一定對發展中國家的經濟增長構成了障礙?20世紀50年代以來,很多經濟學家對初級產品與工業制成品的貿易條件或非石油出口發展中國家的貿易條件進行了詳細的考察,得出發展中國家的貿易條件在長期是趨向于下降這一結論。如果說工業經濟時代后期的國際分工主要是中心國家與外圍國家之間工業制成品與初級產品、技術密集型或資本密集型工業品與勞動密集型工業品的分工,那么,知識經濟時代的國際分工將會更加復雜一些。除了工業經濟時代的幾種國際分工形式將繼續存在以外,還會出現幾種新的國際分工內容,如外圍國家工業品與中心國家知識產品之間的分工、外圍國家初級產品與中心國家知識產品之間的分工、外圍國家初級知識產品與中心國家成熟知識產品之間的分工等。這樣,“貿易條件惡化論”就有可能變得更加復雜,包含更多的內容。
(三)荷蘭病
“荷蘭病”指的是資源產業在繁榮時期的膨脹往往以其他行業發展為代價的現象。自從荷蘭在北海地區發現石油和天然氣之后,整個國家就一直被不斷上升的失業率和勞動力失去勞動能力的問題所困擾,能源工業迅速發展使得荷蘭盾幣值驟升,制造業和農業產品出口減少,國內產品同大量廉價的進口產品相比,在價格上處于劣勢。荷蘭病的經典模型是由科登( Corden ) 和尼瑞(Neary)給出的。兩位作者將一國的經濟分為三個部門,即可貿易的制造業部門、可貿易的資源出口部門和不可貿易的部門(主要是一國內部的建筑業、零售貿易和服務業部門) 。假設該國經濟起初處于充分就業狀態,如果突然發現了某種自然資源或者自然資源的價格意外上漲將導致兩方面的后果,一是勞動和資本轉向資源出口部門,則可貿易的制造業部門將不得不花費更大的代價來吸引勞動力,制造業勞動力成本上升首先打擊了制造業的競爭力。同時,由于出口自然資源帶來外匯收入的增加使得本幣升值,再次打擊了制造業的出口競爭力。這種情形被稱為資源轉移效應。在資源轉移效應的影響下,制造業和服務業同時衰落下去。二是自然資源出口帶來的收入增加會增加對制造業和不可貿易部門產品的需求。但這時對制造業產品需求的增加卻是通過進口國外同類價格相對更便宜的制成品來滿足的,這對本國的制造業來說又是一個災難。不過對不可貿易部門產品需求的增加無法通過進口來滿足,人們會發現一段時間后本國的服務業會重新繁榮。這被稱為支出效應。
荷蘭病表現在自然資源豐富的發展中國家最終使得制造業衰落,服務業繁榮。國際上最新的研究如薩克斯( Sachs)等人已經通過比較制造業和服務業相對價格的變動來驗證這個命題。問題在于,一旦制造業衰落,就長期而言那些自然資源豐富的發展中國家就可能大勢已去。因為制造業承擔著技術創新和組織變革甚至培養企業家的使命,而自然資源開采部門缺乏聯系效應以及外部性,甚至對人力資本的要求也相當低,所以一旦制造業衰落,發展中國家的人才外流是必然趨勢。杰法遜(Gylfason)等人的研究已經證實自然資源豐富的發展中國家傾向低估教育和人力資本投資的長期價值,因此對人力資本的投資也相對少的多。
(四)“資源詛咒”論
如果我們把[界放寬一點,會發現當今的世界呈現出一幅幅類似的情景,即大多數自然資源豐富的國家其經濟表現遠不如那些自然資源貧乏的國家。西方有句諺語:“祝福與詛咒可以同出一處。”對自然資源豐富反而拖累國民經濟等問題的研究已成為近20年發展經濟學的重要發展方向之一。經濟學家薩克斯( Sachs)、奧提(Auty)、杰法遜( Gylfason)等人發表了大量論文試圖尋找豐富的自然資源與長期經濟增長的傳導機制[5]。
按照一般人的理解,豐富的自然資源將會有力的促進一國的經濟發展,尤其是對那些資本形成不足的發展中國家。但頗為殘酷的事實卻一再證明,自然資源豐富并沒有給國家帶來好運,反而與一些對經濟持續增長極為有害的變量相聯系,例如收入分配極端不平等,腐敗和尋租活動盛行,人力資本投資嚴重不足, 內亂頻頻爆發等等,類似情形在非洲表現得極為突出。這已經被國際經濟學界賦予了一個專有名詞——資源劫難或資源詛咒。
奧提(Auty)在研究礦產國經濟發展問題時第一次提出了“資源的劫難”這個概念,即豐裕的資源對一些國家的經濟增長并不是充分的有利條件,反而是一種限制。在此之后,薩克斯( Sachs)和威默(Wamer)連續發表了3篇文章,對“資源劫難”這一假說進行開創性的實證檢驗。他們選取95個發展中國家作為樣本,測算自1970年~1989年這些國家GDP的年增長率,結果發現僅有兩個資源豐裕型國家年增長速度超過2%。回歸檢驗表明,自然資源稟賦與經濟增長之間有著顯著的負相關性,資源型產品(農產品、礦產品和燃料)出口占GDP中的比重每提高16% ,經濟增長速度將下降1%。即使將更多的解釋變量納入回歸方程,比如制度安排、區域效果、價格波動性等,負相關性依然存在。針對中國數據的實證也同樣證明資源詛咒現象的存在,徐康寧和韓劍的研究表明:1978年~2003年間,我國資源豐裕的地區經濟增長的速度要慢于資源貧瘠的地區。
(五)其他解釋
關于一些資源豐富的國家經濟發展不景氣的現象,經濟學家們還提出了以下幾種解釋:
1.國內政治環境的影響。在自然資源豐裕國家,惡劣的政治環境會限制經濟增長。首先,斂財的貪欲會使得一些政府官員致力于爭搶現有的財富,其結果往往是戰爭,或者是在局外人的幫助和慫恿之下政府官員的尋租行為。畢竟,通過賄賂政府官員,讓他們以低于市場價來出售資源,要比投資和開發一個工業的成本低得多,因此某些企業屈服于這種誘惑也不足為奇。Line Tomell(1996)的研究證明,來自于貿易條件改善或自然資源儲量的新發現的收益,可能導致“瘋狂攝取”,引發爭奪資源租的內訌,以無效率地耗盡公共產品來結束。因而,增長率就會隨著收益的增加而呈遞減趨勢。在這個方面,發達國家的經驗似乎與不發達國家形成了對比。這一問題的關鍵在于:如果一個國家明文規定了較完備的產權制度,那么自然資源豐裕不會導致消耗戰。社會基礎不穩定、經濟政策混亂的國家里,自然資源豐裕會導致不經濟的尋租活動,加劇不平等性,擴大增長的輿論影響,進而增加政策執行難度。其次,政府在巨額的“資源租”上管理不善會產生“詛咒”現象。Atkinson Hamilton(2003)利用跨國數據進行的分析發現,資源豐裕國家將“資源租”用于公共投資的已消除了資源“詛咒”,而將“資源租”用于消費的幾乎都出現了資源“詛咒”。而且,遭受資源詛咒的資源豐裕的國家,都有低或負的實際儲蓄。資源豐裕國家的儲蓄和投資要增長,有賴于包括公共部門質量在內的大量因素,它們會影響到投資效率,增加資源投于未來的經濟風險。一般而言,具有高質量公共部門的資源豐裕國家享有較高的投資率和儲蓄。最后。民族和睦會影響一個國家社會基礎的構建,進而在資源豐裕對發展的影響方面發揮作用。Hodler(2004)的研究發現:在一個統一的國家內,自然資源有利于收入增長;在一個分裂的國家內,自然資源不利于收入增長。
2.資源價格的波動。自然資源的價格具有波動性,而對于這種波動性的管理又十分困難。投資者總是在時局很好的時候投入資金,而當時局不好時——比如說,能源的價格驟跌時,他們又會撤回資金。經濟活動因此比商品的價格具有更強的波動性,繁榮時期所獲得的收益被緊接下來的經濟衰退所抵消。Sachs Warner(2001)的研究發現,由于自然資源豐裕的國家的商品價格往往較高,這些國家采用的出口導向型的增長模式往往都會失敗。Manzano Rigobo(2001)的研究則顯示,所謂的“自然資源的詛咒”可能和高懸的債務有關。在20世紀70年代,由于商品的價格高,自然資源富裕的國家以自然資源作為債務的間接承擔者;而20世紀80年代商品價格的滑落,使這些國家陷入債務危機,自然資源的財富效應隨之消失了。
3.教育的忽視。教育有利于經濟增長,已被內生增長理論所證實。然而,自然資本卻會擠出人力資本,降低了經濟發展速度。Gylfason(2001)認為,自然資源的豐裕帶給了國家一些風險:首先,大多數人被禁錮在包括農業的低技能的資源密集型產業上,因此不愿意提高他們自己和他們孩子的教育水平和賺錢能力;其次,資源豐裕國家的政府和居民會過于自信,因而常常低估或忽視好的經濟政策、好的制度、好的教育和好的投資等的重要性。換而言之,堅持自然資本是最重要資產的國家會產生錯誤的安全感,完全疏于對外國資本、社會資本、人力資本和物質資本的積累。事實上,即使沒有好的經濟政策、好的制度和好的教育,資源豐裕的國家也能長期地依賴自然資源生活得很好。因此,自然資本豐富的國家通常存在以下情況:較少的貿易活動和外國投資;更多的腐敗;更少的教育;比資源察賦少或自然資源依賴性小的國家有更少的投資。它們將極大地限制這些國家的經濟增長。Douangngeune、YuijmHayami和Yoshihisa Godo(2004)使用混合時間數據比較了泰國、日本和韓國的教育和經濟發展情況,證明了土地資源對教育投資具有擠出效應。而且,與教育相反,土地資源對農業的密集化和產業化有負效應。這就導致泰國無法有效地調動資源租,為現代發展創造條件。
三、中國煤炭資源大省:一個被資源劫難的樣本
從發展經濟學的角度看山西經濟,感覺這似乎是一個被資源劫難的樣本。本來國際上資源劫難的研究大多是以國家為單位,具體研究一國內部的某個地區很少見,但是中國人口眾多,國土遼闊,一些省份從人口和經濟規模來看,絕不亞于某些大國。因此利用對中心—外圍、荷蘭病的分析以及資源劫難說來解釋山西經濟由于能源工業的單一,而使得經濟塌陷和環境破壞,是有較強說服力的。
煤炭是山西不折不扣的主導產業也是支柱產業,從20世紀80年代至今,山西煤炭的總產量累計達到54. 2億噸,占全國煤炭總產量的1/3。晉煤目前年產量3億噸左右,其中有2億噸以上調往全國,占全國省際調量的80% ,同時供應了1,700多萬噸優質煤出口到20多個國家和地區。
2005年,國家發改委和山西省組織的“煤炭可持續發展專題調研”顯示,生產1噸煤付出的資源代價、生態環境代價、生命代價、后續發展能力代價算起來令人觸目驚心。如果再加上“機會成本代價”,問題就更加突出。在長期的粗放經營方式下,山西省作為我國煤炭能源的供應大省早已經不堪重負了![6]
山西煤炭資源浪費嚴重。山西省煤礦資源回收率在2004年接近40%,即每采出1噸煤要實際動用2. 5噸的煤炭儲量,與國際水平相比差距很大。尤其是鄉鎮小煤礦開采方式落后,資源回收率僅有15%左右。另外,據有關調查,近年來煤價上漲,一些鄉鎮、集體煤礦跑馬圈地、蠶食資源,使山西省煤礦的實際壽命大大縮短,比設計服務年限少了20%~30%。資源綜合利用程度低,共生、伴生資源破壞驚人。據估算,山西每采1噸煤約損耗與煤炭資源共生、伴生的鋁礬土、硫鐵礦、高嶺土、耐火粘土、鐵釩土等土礦產資源達8 噸。每年因采煤排放的煤層氣(甲烷) 116億立方米,接近于西氣東輸的輸氣量。全省中煤利用率不到40%,煤矸石利用率不足20% ,粉煤灰利用率為54%。
山西水資源破壞嚴重。據包括10多位院士在內的專家學者鑒定的課題研究表明,山西每挖1噸煤損耗2. 48噸的水資源。每年挖5億噸煤,使12億立方的水資源受到破壞。這相當于山西省整個引黃工程的總引水量。而山西省人均水資源量僅占全國平均水平的不到1/5。目前,煤炭開采對地下水系破壞非常嚴重。據統計,山西采煤對水資源的破壞面積已達20,352平方公里,占全省國土總面積的13%。山西環境破壞觸目驚心。采煤大省幾乎變成塌陷大省。20多年的能源基地建設,大規模開采煤炭,造成礦區土地塌陷、地表擾動、崩塌、泥石流等嚴重的地質災害。截至目前,山西省礦區面積累計已達8,000平方公里,其中采空區面積約占5,000平方公里,引起嚴重地質災害的區域達2,940平方公里以上,每年新增加塌陷區面積約94平方公里。發生地質次生災害的范圍波及1,900個自然村,涉及95萬人。據遙感測控,僅1993年~2003年的10年間,全省因煤炭開采約有2.7萬公頃水澆地變成旱地,平均每年約2,700公頃。[6]
除了直接間接的資源破壞、浪費與經濟損失,大規模開發煤炭還使得污染越來越嚴重地威脅著所有山西人的生存安全。山西已經成為中國生態環境形勢最為嚴峻的省份之一和世界級的能源消耗污染區。早在1999 年時,山西全省人均排污量已是全國平均值的2.9 倍。其中,煙塵排放量是全國平均值的7倍,二氧化碳和懸浮物排放量為全國的6.5 倍。省會太原的空氣質量指數為四級,在被監測的全國43個大城市中排倒數第一,是世界上污染最嚴重的城市之一。近年來,山西省城鄉肺癌發病率和死亡率較1970 年代上升了30%~50%,惡性腫瘤占廠礦職工死亡人數的30%,各類呼吸道疾病、職業病的發病率和死亡率也都明顯增加。過度依附煤炭還造成了種種社會問題。迄今為止,國有重點煤礦大同礦務局還有二十幾萬礦工居住在煤礦開采區的棚戶房里。這些棚戶房低矮破舊、簡陋寒酸,大部分都依山而建,分布雜亂無章。蓋房的原料僅是附近山上的石塊。與此形成鮮明對照的是,那些一擲千金的山西礦主們,在北京、上海等地開著奔馳寶馬,住著高檔樓盤。有研究顯示,山西每年因礦主們在北京、上海等地購車買房而流出的資金就達100 億元以上。截至2006 年6 月,山西省已發現官煤勾結1,126 人,一共涉及資金1.7 億。[7]
上述嚴酷的事實說明,山西的資源劫難問題確實十分突出,已經到了難以為繼的地步。如若我國其他資源豐裕地區的資源開發繼續走山西單一發展煤經濟的老路,而不是尋找可持續的發展道路,其后果將更加不堪設想。
四、政策建議
近年來,我國經濟逐步進入了重化工業階段,這一階段的一個顯著特點是對投資品需求強勁,拉動能源和原材料工業快速增長。在這一輪新的地區經濟競爭格局中,資源豐裕地區將面臨良好的發展機遇,與發達地區的經濟差距有可能被縮小。但是如果資本和勞動力在利潤的驅動下過度流入了資源型業,導致原本畸形的產業結構產生更大程度的扭曲,一旦國際原材料價格下降或者我國經濟走出了資源約束的重化工業階段,那么這些資源豐裕地區就將陷入更長時間的經濟衰退。因此,本文從促進區域經濟協調發展,縮小地區收入差距出發,為區域的經濟發展戰略提出以下幾點對策性思路:
(一)調整和優化產業結構,大力發展新興產業
產業結構升級是落后地區實現跨越式發展的重要途徑,而資源豐裕地區的產業結構調整應立足于地區的比較優勢,同時在重點地區和重點行業著力培育競爭優勢。應該看到,我國一些資源豐裕地區產業結構是相當落后的,增加值高的制造業很不發達。因此,這些地區產業結構的設計要避免單純以資源開采為導向,而要把資源開發同發展高增加值的制造結合起來,每年從資源產業受益中拿出一定比例,大力發展先進的制造業和高新技術產業,同時把旅游業、生態農業、環保產業等新興產業作為重要的戰略產業和支柱產業,將可持續發展作為根本戰略加以貫徹。
(二)加大人力資本投入,培育經濟增長新的動力
我國資源豐裕的落后地區雖然人口數量較大,但人力資本的積累與發達地區相比有較大的差距,甚至人力資本不斷地被產業資本所“擠出”。政府必須增加對這些地區的教育投入,改善不合理的教育投資體制,重點放在基礎教育和對普通勞動者的再教育和培訓上,吸引外來的技術人才和知識人才,積累寶貴的人力資本。同時加大對公共衛生系統建設的支持力度,實施公平的基本公共衛生服務,建立旨在實現基本醫療保險的合作醫療保障制度。通過增加教育投資、提高健康水平的人力資源開發,可以顯著提高勞動生產率,促進經濟增長和國民收入提高,有助于實現人口、資源與經濟、社會的協調發展。
(三)改革現行的資源稅,增強地方財政能力
資源稅是我國稅制體系中的一個小稅種,資源稅收入占全國稅收總收入的比重始終沒有超過1%。資源稅在各省財政收入中所占的份額最多也不高于4%,資源稅的征收沒有構成資源稟賦不同的區域財政能力的明顯差距。考慮資源型省份在過去對其他省份的間接轉移支付因素,政府可以適當提高資源稅征收的范圍,合理調整資源性產品比價,這樣不但可以使資源豐裕但經濟落后的地區積累更多的財政資金,而且也會減輕中央對貧窮省份的轉移支付的壓力。但是,這種利益的重新分享一定要和落后地區的產業升級掛鉤,要有助于落后的資源豐裕地區改善環境、培養人力資本等,否則就會更加驅使資源型省份繼續擴張資源性產業,最終反而會放大“資源詛咒”的效應。
(四)提高資源租的使用效率,建立有效透明的監督機制
如何使用資源稅和轉移支付等直接和間接的資源租,建立有效機制實現產業結構調整是資源豐裕地區長期快速發展的關鍵。在我國一些資源豐裕的落后地區,大量的資源租被用于政府的消費性支出,效率很低。為了有效利用有限的地方資源稅和轉移支付資金,必須建立透明的監督機制與社會公眾參與機制,建立嚴格的專向撥款審批制度。政府公共財政的支出應主要投向支持經濟持續增長的基礎設施和公共服務領域,將教育、交通、水利、公共衛生、科學研究、環境保護等作為首選投入部門,將有限的資金投入到成本效益最高、受益面最廣的社會發展領域。
(五)建立和完善生態環境補償機制
加快建立健全自然資源有償使用制度與生態環境補償機制。按照“資源有償使用”的原則,嚴格征收各類資源有償使用費,完善資源的開發利用、節約和保護機制;按照“污染者付費”和“誰破壞、誰恢復”的原則,嚴格實行排污總量收費,促進企業治理污染;研究探索建立生態恢復保證金制度,要求因開發建設損害生態服務功能與生態價值的單位與個人繳納生態恢復保證金;按照“誰受益、誰補償”的原則,研究建立受益地區對保護地區補償的生態補償機制,設立國家、省級和市縣級生態保護補償基金,基金主要來源于對礦產、土地、水、電、旅游、森林等開發利用項目征收生態補償費,通過財政轉移支付等方式,支持補償資源開發區、自然生態保護區、水源涵養區等重要生態功能區的地區因恢復和重建生態、保護生態環境而導致的財政損失。
(六)建立科學、合理和透明的資源開發管理制度
在今后的發展階段中,國家應盡快建立科學、合理和透明的資源開發管理制度。要以科學的礦產資源分類、分級管理制度為基礎,以建立探礦權、采礦權的產權制度為核心,以推動礦產資源合理開發利用水平不斷提高為目標,全面貫徹落實科學發展觀,進一步適應市場經濟的要求,形成更為完善的法律制度。同時要建立科學民主的決策機制、規范有序的執行機制、公正透明的監督機制,用經濟和法律的手段進行和監控資源開采權利的交易,進一步完善礦業領域市場經濟秩序。防止腐敗,控制尋租,削弱行政權力的空間,縮小權力對收入機會的扭曲作用。提高政府部門的服務水平。改善服務方式,按照公開、透明、規范、高效的要求,實行政務公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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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anxi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 Taiyuan 030006, China)
Abstract: Many international studies have shown that natural endowment in some countries or regions is negatively correlated to the economic growth, which forms a so-called \"resource disaster\" effect. The center-outside theory, the worsening terms of trade theory, the Dutch disease, and resource disaster, all these reveal the paradox between natural resources and economic development. Based on the analysis on the related theories, the reasons of resource disaster are discussed, and by taking Shanxi Province for example, some suggestions are presented to solve the problem.
Key words:economic development; resources disaster; suggestion
(責任編輯:張積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