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然是一個很有夢想的人,所以我很在乎每天的身體狀況,每天早上起來都很興奮,而且沒有哪天不看書。我不相信一個人真鐵了心要做一件事會做不到。只是很遺憾,很多人都很羨慕人家的結果,而不愿意付出。我會積極地度過每一天,我要重新爬上一個更高的山峰,而那個山峰上的風景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

長江是吉胡·阿莎傳奇般的“人生漂流”的開始。后來,她在北京念大學,在法國出書,在巴黎圣母院舉行婚禮,在劍橋求學、定居,在倫敦擁有10多處價值百萬英鎊的“豪宅”,18年間游歷了100多個國家和地區,在遭遇一次“巨大的災難”幾乎失去一切后,又重新振作,再次揚帆起航……她神采飛揚地告訴記者:“勇敢、積極、智慧的人生,是我一生不變的追求。”
長漂:前無古人的故事
20多年前,當日本探險家植村征服了漂距6000公里、落差3200米的亞馬遜河后,漂距6300公里、落差5400米、跌水和險灘密布的中國長江變成了“世界最后的偉大征服”。
那時,22歲的彝族姑娘吉胡·阿莎正沉浸在自己的“福爾摩斯”之夢當中。由于喜歡這部著名的偵探小說,她16歲考進四川高級警官學校,20歲便因多次參與破獲重大案件,被國家公安部授予二等功。
然而,女警官阿莎的生活因一個消息最終改變了——“中國‘長漂’第一人堯茂書在通天河犧牲了”。那時,美國著名探險家肯·沃倫組織的探險隊正欲以35萬美元向中國購買長江的首漂權。“首漂長江應該由中國人自己完成!”在堯茂書事跡的感召下,河北青年工人柴錦志率先站了出來,全國各地數百青年起而響應……
“這真是好事,挺有刺激性的。”從小夢想著“做一件別人沒做過的事”的吉胡·阿莎徑直找到了中科院四川分院,要求報名。憑著公安、彝族、婦女的特殊身份,以及自幼在大涼山里、金沙江畔摸爬滾打練就的一身“武藝”,她經過了層層選拔和培訓,脫穎而出,成為30名主漂隊員中的一員。
1986年6月16日下午4時,兩面鮮艷的旗幟(國旗和探險隊旗)在長江的源頭沱沱河岸上展開,“中國長江科學考察漂流探險隊”正式開漂。面對前方的險途,22歲的吉胡·阿莎相信,這將是一次英雄的旅程。然而,后來遇到的種種困難和險況,遠遠超出了這個年輕女孩的想象。
她曾在與世隔絕的無人區,度過了一段饑腸轆轆、靠江水和野果充饑的日子;也曾經過疫區,隊員們身上紛紛大片紅腫、潰爛;在通天河、虎跳峽和許多不知名的地方,一次次得知隊友失蹤的消息,乃至眼睜睜看著隊友在大浪中沉浮、翻滾直至消失而無能為力……
整個漂流過程中,吉胡·阿莎最難忘的是漂“灘王”老君灘。她第一個進入一團漆黑的“中華勇士號”密封艙,里面是濃烈而刺鼻的橡膠氣味。“好像要被活埋了一樣。巨大的恐懼從四面八方襲來。旁邊還有一個老君洞,洞口比密封船大5倍,三分之二的江水被它吸進,萬一進去了,生還的機會幾乎為零。”幸運的事,在跌水和巖石的猛烈碰撞中,在胃里的翻江倒海和耳邊天崩地裂、雷鳴般的吼聲中,一行三人的小分隊漂過了巨大的漩渦,也躲開了老君洞和鋒利的巖石。勝利的消息迅速傳遍全國:整個長漂過程中最可怕的“灘王”被征服了!
不過,對于阿莎來說,那種黑暗中的恐怖甚至延伸了許多年,她不敢乘坐電梯、地鐵,就連在高樓里也總覺得它將要坍塌下來,被活埋在黑暗中的噩夢時常讓她半夜里在大汗淋漓中驚醒。這種狀況直到她后來在法國出版了法語版紀實體小說《揚子江的女兒》后才得到改善。
歷經170多個晝夜的漂流中,11名漂流隊員遇難,多名隊員先后退出,死亡也數次和她擦身而過,但吉胡·阿莎堅持了下來,成為參與全程漂流的唯一一名女隊員。直到今天,她仍覺得這是一個奇跡。“有人死了,我活了下來,這并不意味著我比他們更強,而是我得到了命運更多的眷顧。”
不懂法語的暢銷書作家
長漂結束了。當“長漂”英雄們在掌聲中全國巡講時,吉胡·阿莎悄然回到家鄉,加入了高考學子的隊伍。“我要上大學”,這是長漂時在她心里滋生的一個新夢想。
1987年夏,吉胡·阿莎考入中央民族大學新聞系。正當她享受著夢寐以求的大學生活時,一次偶然的機會使她結識了年輕的法國駐華參贊讓·皮爾。這個浪漫的法國男人與阿莎一見鐘情,他的媽媽甚至專程來北京“考察”阿莎,兩年的甜蜜戀情和皮爾的求婚都讓阿莎不得不認真地考慮將來。在皮爾的中國任期即將結束前夕,阿莎最終慎重決定,和他一起去了法國。
然而,在遙遠的法蘭西,皮爾很快又被派到里斯本工作,阿莎則獨自留在了巴黎。陌生的城市,語言不通的孤獨,感情的熱度終究沒有拗得過遙遠的距離,他們平靜地分手了。阿莎決定在巴黎繼續嘗試著自己的人生和夢想。她再次完成了一個在很多人看來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把漂流長江的經歷寫成書,并在法國出版。
在翻譯家李志華先生的幫助下,法語版《揚子江的女兒》出版了。這本書給阿莎帶來了10萬法郎的收入,也讓許多法國人知道了有位中國女探險家。巴黎的時尚雜志、電臺、電視臺,甚至周邊的法語國家瑞士、比利時都出現了這個中國彝族女子的身影。
在書中,她用《人民畫報》記者劉啟俊的一段話作為全書的結尾:“語言不多的劉老頭,他的一席話留在我的心中,他激起了強烈的自我意識,他堅定了我的信念,他傳遞了一腔友情,他說:‘笑到最后的,才是笑得最美的。’”
巴黎圣母院的婚禮

1991年,在一個羅馬尼亞畫家朋友的聚會上,“一抹黃金”闖進了吉胡·阿莎的生活——法國人的頭發大部分是棕色的,因此美國人凱文的金發碧眼顯得格外搶眼。幾次邂逅,這個經常穿著牛仔褲、球鞋的英俊青年讓吉胡·阿莎感到輕松、快樂。
那時,都喜歡旅游而又囊中羞澀的他們總是四處打聽打折機票,稍攢下點積蓄就背上行囊,奔向一個個國家和地區。
他們的旅行并不是追逐旅游勝地,而是依據名著的“文化之旅”。在簡·愛的故鄉,阿莎找到了那條通往羅切斯特的桑菲爾德莊園的小路;在“呼嘯山莊”的沼澤地中,她遇到了那“一群孤獨的烏鴉”;在拿破侖的故鄉科西嘉島,他們闖入了一個她迄今見過的最美的無名小島。
就在打算結婚時,他們來到了巴黎圣母院。看著這個在《巴黎圣母院》、《悲慘世界》、《拿破侖傳》里已非常“熟悉”的地方,一個念頭在吉胡·阿莎的腦海里躥了出來:“我要在這里舉行婚禮。”可是,一來凱文和她并不信教,二來這里如今已是著名旅游景點,就像中國的故宮一樣,幾乎不舉辦私人婚禮,就連凱文也覺得這個突發奇想絕無可能。
但是,吉胡·阿莎是一定要把想法變成行動的人,“不試怎么知道?”她大膽地向神父提出了自己的愿望,因為“從來沒見過這么有勇氣的姑娘”,70多歲、“服侍了上帝幾十年”的馬丁神父答應了她的請求。于是,在這個拿破侖和約瑟芬舉行婚禮的地方,吉胡·阿莎成為有史以來第一個在巴黎圣母院舉行婚禮的東方人。
苦難,是上帝化了妝的禮物
在《揚子江的女兒》出版后的1992年年末,作為當年為法國文壇作出突出貢獻的代表,吉胡·阿莎受邀出席了法國總統密特朗夫人主持的新年晚宴。宴會上,坐在她旁邊的是瑞士UBS倫敦銀行的總裁。沒曾想,幾年后,這次機緣竟幫助剛念完MBA,一心夢想成為銀行家的凱文謀得了第一個工作機會。
隨著凱文到瑞士UBS銀行在倫敦的總部任職,吉胡·阿莎也前往劍橋學習英語和英國文學。在這里,原本只是要給自己安一個舒適的家,阿莎卻在無意中發現了自己一個新的本領:裝修及買賣房地產,即先買下一些地段、環境不錯的房子,按照自己的風格裝修,再轉手賣出。由于她所操作的通常都是價值幾十萬、上百萬英鎊的“豪宅”,因此,每次轉手都能賺取相當高的利潤。漸漸地,她不僅在劍橋、倫敦擁有10多套房子的產權,還在美國、比利時等地也購買了房產。但她更愿意把自己稱為“藝術家”而非“房地產商人”,因為在她看來,房子的價值之所以提高,很大程度取決于“裝修的藝術”,那是她的作品。
吉胡·阿莎有了兩個女兒,兩個被她稱為自己“最驕傲的作品”的可愛精靈。凱文通過幾次跳槽后也當上了美國一家銀行的英國分行總裁。就在阿莎住著英國最高檔的社區,享受著“最完美”的生活,跟霍金、查爾斯王子等人毗鄰而居時,一場“暴風雨”突然襲來。凱文背叛了她,這讓性格剛烈而且一直忠于婚姻和愛情的她在痛苦和迷失中以“反背叛”來報復。這導致了一場漫長的離婚訴訟,雙方均付出了高額的代價,甚至成為當時英國最轟動的案件之一。
這場離婚訴訟,使她失去了視若生命的兩個女兒的撫養權,也失去了600萬英鎊的財產。
吉胡·阿莎感到自己“經歷了一次人生巨大的災難”。2004年,整整一年里,她常常以淚洗面,“不過,當眼淚流完了,心里的毒素也排盡了。”阿莎說。
今天,說起這些往事,她已經變得豁達。“所有的災難都是有原因的,苦難,是上帝化了妝的禮物。人一旦遇到問題,總認為是別人的錯,其實,當看到自己有問題時,我容易原諒別人,也原諒了自己。”
淡定歸于寧靜后,她回到祖國故鄉,在自己成長的四川大涼山買下了一座“橄欖山”果園,在湖光山色中栽花、種樹、寫作、歌唱,回歸兒時的“伊甸園”。在她看來,所有的“失敗”都已成為“成功的外祖母”。她又像從前一樣精力充沛,見到她的人,都會不自覺地被她的熱情所感染。
“橄欖山是我勞動的地方,北京是我工作的地方,英國我也時常回去,那里有我最愛的人:我的兩個女兒。”她笑著說:“我依然是一個很有夢想的人,所以我很在乎每天的身體狀況,每天早上起來都很興奮,而且沒有哪天不看書。我不相信一個人真鐵了心要做一件事會做不到。只是很遺憾,很多人都很羨慕人家的結果,而不愿意付出。我會積極地度過每一天,我要重新爬上一個更高的山峰,而那個山峰上的風景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