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細心的讀者會注意到,在前面論述從事由原則到來源原則的演變歷程時,并沒有提及“新來源觀”。這是為何?
前面說到,盡管布倫內克的自由來源原則并無實質性的理論突破。但他那種將職能聯系誤認為事由聯系的看法,卻為后來主張“事由原則和來源原則融合”的觀點開了一個危險的壞頭。這個開端,一方面讓人誤認為“自由來源原則實質上是事由原則”;另一方面使沿著“來源概念化”思路發展而成的“新來源觀”更多地具有了“虛擬”色彩,并有將“來源聯系”和“事由聯系”揉合,并進一步泛化為“歷史聯系”的傾向。畢竟,“新來源觀”仍然堅持的是來源原則。所以,筆者以為,“新來源觀”不過是自由來源原則在電子文件時代的另外一種面目,可以說是“新瓶裝舊酒”或“換湯不換藥”。
為什么自由來源原則會讓人誤認為是事由原則?因為布倫內克認為,可以按來源共同性基礎上的事由共同性組成檔案體,于是可以理解為,既可以將來源于同一單位的檔案按不同的事由組成若干個檔案體,也可以將來源不同而事由相同的檔案組成獨立的檔案體。于是有人認為,“在這里,不管是前者還是后者,盡管建立檔案體的基礎不同,但結果是相同的,即所有的檔案體都是按事由共同性建立起來的。因此,自由來源原則實質上就是事由原則”。如果這所謂的“檔案體”相當于我國的全宗,那就怪不得別人會產生這樣的結論。但其實,布倫內克所說的“檔案體”雖可以相當于我國的全宗(特殊情況),更多地用來指代全宗下的類目(普遍情況)。所以,如果不是從“全宗”這一分類層次討論事由原則與來源原則,就會得出一些匪夷所思的結論:比如,在提出“尊重全宗”原則的法國,事實上是先按大的事由門類劃分,再按照“尊重全宗”原則劃分不同全宗,然后再按事由劃分次一級類目。這樣一來,似乎就可以說,在檔案的分類體系中,仍是事由原則占主導地位。而布倫內克就據此認為,法國的“尊重全宗”原則就是事由原則,在一定程度上容許來源原則。前面也曾提及,布倫內克就將所謂的“同一活動內容或事由”誤認為是事由聯系,因此造成這樣的誤解并不奇怪。
當然,布倫內克的自由來源原則并非一無是處,其中最突出的貢獻在于,他反對形而上學、機械地理解來源的含義,指出來源原則應是科學的方法論,而不是固定不變的模式。這為“新來源觀”將來源概念化,從“注重歷史背景”的角度來闡釋來源原則奠定了思想基礎。
但是,這揭示“背景信息”的“概念來源”真的有那么玄乎嗎?
按照“新來源觀”的說法,為了區別于原來的實體來源,“新來源觀”將某種職能、目的、活動、形成過程的來源稱為“概念來源”。于是有學者認為,這更為抽象的“概念來源”,完成了一個從“實體”到“背景”的范式轉換。
如果我們曾經閱讀過謝倫伯格的《現代檔案——原則與技術》一書,就可以發現,某種職能、活動、形成過程都是屬于某種來源,而且是具體的、明確的。并且,職能、活動、(事務)過程是不同層次的來源。因為按照謝倫伯格的說法,一個機關的每一種職能又可以分為不同的“活動”,每一“活動”下還可以再細分為不同的“事務過程”。如此看來,這“概念來源”沒有想像中那么抽象、玄奧。并且,“概念來源”實際上是一個總稱,當然也應包括文件的形成機關。更進一步說,通常情況下,機構、職能、_活動、形成過程是層次逐級遞減的來源。或者說,通常“同一機關”是組成“全宗”的一個有機整體,而職能、活動、形成過程等則體現的是全宗內的來源聯系。由此看來,“新來源觀”所謂的“概念來源”,還算不上是對檔案來源概念的重新理解和定義。
因此,那種認為電子文件呈“虛擬”狀態,只是一種“概念化”的存在的觀點,就有些似是而非了。電子文件之間的相互關聯,雖然通過計算機程序的邏輯鏈接可以“虛擬地”顯示于電腦屏幕,但這種聯系并非只能是概念上的、虛擬的,它同樣可以是實體(通常為形成機關)中存在的職能、活動、形成過程等所體現的來源聯系,因而不能認為所謂文件“來源”只能是概念上的。
“新來源觀”之所以要求檔案工作者獲取與電子文件生成、保管、利用相關的各種數據,即文件的背景信息,就是藉此體現職能、活動、形成過程等來源的聯系,從而保證其證據價值。對于這一點,謝倫伯格早有論斷,他認為機關內文件的保存,首先要考慮的是文件作為職能和組織方面的證據價值,這也是為了保持其歷史的有機聯系的需要。
所以說,“新來源觀”沒有偏離來源原則的基本精神,或者說,“新來源觀”在實質上較之自由來源原則也并沒有太多的理論突破。需要注意的是,來源盡管包括機關、職能、活動、形成過程等不同層次,但從總體上說,來源聯系只是歷史聯系的一種,除此之外,如時間、內容、形式聯系等也是歷史聯系。因而不能將來源聯系泛化為歷史聯系,更不該因此而將來源原則泛化為歷史主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