蠹蟲張曉光的懺悔

因為貪欲，他一次次向公共財物伸出了黑手，不擇手段地為自己牟取利益，因為縱欲，他一次次將公共財物送給了情人，卻使自己的愛人選擇了跳樓自殺因為“臭豆腐思想”，一個曾經仕途順遂的高官，卻只能以一篇懺悔書為自己的人生寫下結語。

3月17日，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作出一項判決：中國銀行哈爾濱河松街支行10日內，賠付東北高速公路股份有限公司存款2.93億元人民幣及利息。這筆錢因為河松街支行原行長高山潛逃加拿大而一直無法追回，高山潛逃時卷走了該行10億元儲戶存款。

近3億元巨款失而復得，對于東北高速公路股份有限公司(下稱“東北高速”)及其所有員工來說，都是件值得慶賀的事兒。但當初“弄丟”這筆巨款的東北高速原董事長張曉光，則不得不為他的行為付出代價。

存款之禍

2005年2月，東北高速發現其存在中行哈爾濱河松街支行的2.93億元巨款不知去向，一時牽出了河松街支行原行長高山攜10多億巨款外逃加拿大的驚天大案，同時也讓大蠹蟲張曉光露出了“廬山真面目”。

張曉光將巨額資金存進不起眼的河松街支行，本身只是貪圖“牽線人”送來的賄賂。而當時穿針引線之人，則是最終參與挪用資金的北京世紀綠洲有限公司董事長李東哲。當張曉光發覺自己掉進“陷阱”之時，高、李等人已經潛逃出境。

李東哲原為黑龍江省道里鄉人，初中文化水平，在全國各地投資房地產和開辦公司，與高山的關系一向很好。高山為李東哲在全國各地開發的房地產融資，李東哲則為高山所在的河松街支行到處尋求大額存款業務。

2001年5月，李東哲結識了張曉光，以爭取項目貸款給銀行拉存款為由，請求張曉光執掌的東北高速在河松街支行開戶并存款。

張曉光隨即指派東北高速投資部與財務部的兩個工作人員，到河松街支行開戶，并存下第一筆資金，名義是東北高速募集資金要投入到哈綏高速公司建設項目。投資部的人還刻了“哈綏高速建設指揮部籌備處”的財務章和公司名章，而當時這個籌備處并未成立。

2001年7月2日晚，李東哲約正在北京開會的張曉光在北京昆侖飯店見面。當晚8點左右，李東哲派人將兩個拉桿箱送到張曉光的房間。張曉光盡管知悉里面是賄款，但見到兩個沉重的箱子還是。吃驚不小。隨后他給李東哲打電話說，“你給我這么多錢讓我怎么辦啊7”當李東哲表示可以派人幫助他送回哈爾濱時，張曉光選擇了自己動手。

第二天，張曉光讓兩名下屬將兩個箱子帶回哈爾濱，并存入哈爾濱融信典當行。后來，融信典當行老板石右銘將一張收條交給了張曉光，張曉光這才知道兩個箱子里共裝有500萬元人民幣。石右銘與張曉光早就相識，并且深得張曉光信任。

收下500萬元后，張曉光立刻加大了向河松街支行增加存款的力度。據東北高速財務部的一位人員向檢方交待，通過哈綏籌備處賬戶，東北高速分多次一共存入資金6.24億元，該筆資金后來全部用于哈綏公路建設。

2002年，張曉光又指使下屬以東北高速和下屬公司東高投資股份公司名義在河松街支行開了兩個賬戶，并在兩個賬戶共計存入1億元。

2003年初，李東哲又在長春香格里拉飯店送給張曉光一個深色拉桿箱，內有200萬元。為了回饋李東哲，張曉光讓人于2004年在河松街支行再次新開賬戶，將存在長春市交通銀行的1.5億元作為專款專用轉存入該行。

2004年12月30日，河松街支行行長高山在哈爾濱太平國際機場直接飛向了加拿大，李東哲與其弟弟李東虎也在當日一起出逃。高山出逃后，河松街支行共發現失蹤款10億元之巨。東北高速所開立的兩個賬戶共丟失了2.93億元，僅余731萬元。

次年1月13日，張曉光因涉嫌挪用公款被刑事拘留。張曉光的妻子隨后在其北京的寓所跳樓自殺。

臭豆腐思想

“社會上各種思潮比較活躍，曾風行一切向錢看，我耳聞目睹了許多類似于臭豆腐式的事情，例如權錢交易，買官賣官等，說起來臭，吃起來香，思想潛移默化起了變化，認為追求的、信仰的都是虛的……追求金錢，崇尚拜金主義，開始追求腐朽的生活方式使我一步步走向犯罪的深淵……”這是張曉光在獄中的懺悔。

在黑龍江省交通廳工作時，張曉光可以說是平步青云，歷任副主任科員、主任科員，副處長，黑龍江省高等級公路管理局局長。1998年，42歲的張曉光出任東北高速公路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此前還被黑龍江省委組織部任命為黑龍江省交通廳助理巡視員(副廳級)。 但是，由于“臭豆腐思想”作祟，使張曉光在6年時間里，犯下了受賄罪、貪污罪、挪用公款罪，為親友非法牟利罪和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成為“五毒俱全”的董事長。

張龍濱是張曉光案的另一個主要行賄人。2002年，張曉光授意張龍濱，在大連籌建東北高速子公司東高油脂公司。9月，東高油脂正式成立，張曉光任命張龍濱擔任總經理。在建設東高油脂過程中，張龍濱多次“說服”張曉光，將工程項目承包給張龍濱私人所有的公司，從中漁利。

2002年底，張龍濱從東高油脂購大豆款中截留了1900萬元，作為私人炒期貨的資本，結果血本無歸，其個人在西安大路開發的房產項目也因資金短缺，無法進行。為了挽回個人的損失和解決資金困局，張龍濱向張曉光提出，用該房產項目置換東北高速擁有的東高油脂公司。張曉光表態，陳耀忠是東高油脂的董事長，需要聽聽陳的意見。2003年初，張龍濱約陳耀忠在長春名門飯店見面，將事先準備好的100萬元港幣交給陳耀忠。幾乎與此同時，張龍濱亦將用兩個紙袋所裝的100萬元港幣送到張曉光位于長春現代居的家中，意圖不言而喻。

但由于事后張龍濱，陳耀忠之間產生矛盾，張龍濱于2003年3月辭去東高油脂總經理職務，此計劃未能得逞。但通過張曉光，張龍濱將自己開發的西安大路辦公樓15層至18層以3000萬元的高價賣給了東北高速。

簽約當天，張曉光即在自己的辦公室向張龍濱提出要500萬元在北京購買別墅。此后，張龍濱一次將100萬元、四次各200萬元，共計900萬元人民幣，在當年7月至8月間送給了張曉光。

東北高速黑龍江分公司黨委書記兼經理李百川，在2003年初，曾幫助張曉光在哈爾濱的車庫內藏匿了1700萬元巨資。2004年，張曉光又將其中的1500萬元，在融信典當行分兩次存放了540萬元和860萬元。李百川個人公司——哈爾濱中德工貿公司，還為張曉光的情人楊曉萍的曉筑公司償還過1500萬元債務。

前文提到的融信典當行老板石右銘，也是張曉光權錢交易的鐵桿伙伴。2001年，張曉光兼任哈爾濱松花江公路大橋公司董事長時，抽出公司資金向該典當行投資600萬元，購買其中400萬股。石右銘除給哈松大橋公司10％的回扣外，還拿出回扣款4015元，其中25萬余元被張曉光個人消費揮霍。此后，張曉光還數次從石右銘處獲得財物，價值約10萬余元。

情色交易

一個偶然的機會，張曉光認識了廣東省深圳市的楊曉萍，并很快和她打得火熱，發展為情人關系。張曉光首先利用職務之便，向楊曉萍經營的深圳擴達利公司采購“美豹”牌機油添加劑，于1998年4月和6月，兩次讓高等級公路管理局物資分公司付給深圳擴達利公司80萬元。張曉光在當年10月以給下屬單位撥付“除雪耗油費”的名義核銷。而“美豹”機油添加劑質量不合格，實際無法使用。

楊曉萍想的是如何背靠張曉光這棵大樹，把他手中的權力更多地轉化為自己兜里的錢。在8年的交往中，這個聰明的女人為了傍住張曉光這個大款，三天兩頭給他進貢。張曉光住院、出國、外出開會等等，只要有機會，楊曉萍就給他三、五萬元。由于經常利用職權向楊曉萍施以援手，所以楊曉萍給的小錢，張曉光也收得心安理得。

2000年12月，楊曉萍在深圳開發“雕塑家園”房地產項目時資金不足，張曉光便利用其兼任哈松公路大橋有限公司董事長的便利，由哈松公司向楊曉萍虛假注冊的公司深圳市曉筑投資發展有限公司投資人民幣2000萬元，使用期一年，收益為15％。實際上，這筆資金曉筑公司根本就沒有償還，而是在2001年末到期后，由張曉光通過其他渠道代為償還。

2001年，東北高速董事會決定再注資2000萬元給新疆金新西部基金管理公司，張曉光兼任該公司董事長。當年12月，張曉光個人決定將該筆資金中的1800萬元，通過新疆金新公司借給曉筑公司使用。

之后，張曉光又先后通過東北高速下屬的三家公司，給楊曉萍在深圳開發的“雕塑家園”項目借款1.4億多元。

對于挪用公款的事實，張曉光后來并沒有否認，不過他的解釋讓人大跌眼鏡：“我是董事長，我可以掙錢，當然也可以支配錢，借誰，還誰，我有決定權……”張曉光處處表現出的“家長”作風，使他在犯罪的路上越滑越遠。

在情色方面，張曉光素來出手闊綽。2004年11月某日，張曉光與其同事杜某到長春市吉隆坡大酒店消費娛樂，對服務員王某和徐某的服務滿意，遂讓杜某為兩名女服務員在溫罄鳥服飾店買衣服，一次就花費14萬元。

張曉光在北京還另有情人，其長期行賄伙伴李東哲亦替其為該女購置奧迪汽車。隨后，該女要求和張曉光結婚，為平息該女的要求，李東哲亦替張曉光花上百萬元巨款在北京為該女購置房產，使其不再因此和張曉光吵鬧。

遲到的懺悔

從擔任東北高速董事長到案發，僅僅6年的時間，張曉光就涉嫌收受賄賂1920余萬元，貪污公款48.8萬余元，挪用公款3300余萬元，巨額財產來源不明2934萬元。

2007年12月4日，黑龍江省白城市中級人民法院一審宣判張曉光犯有貪污、受賄，挪用公款、為親友非法牟利，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等五項罪名，判處死刑，緩期兩年執行，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

盡管張曉光已經入獄，2.93億元存款也將追回，但該案給東北高速帶來的遺息卻無法消除。這家原本每年利潤上億元的公司，不僅在當前股市中毫無表現，而且內部之混亂至今難以收拾。

東北高速修訂的2006年年報，2006年決算報告，2007年預算報告，在拖延近一年后才得以通過，“東北高速”因此被戴上ST的帽子。在張曉光被捕后的兩年多時間里，東北高速董事長缺位，股東、管理層之間矛盾重重，第二屆董事會、監事會及管理層在2005年7月18日就已期滿，但至今未能換屆。

“在囚室中我常問自己，賺錢為了什么?不擇手段地賺錢，犯罪入獄，家破人亡!在金錢和死亡的選擇上，我愛人選擇了死亡，我想她是用死來告訴我人生的路不該這樣走。我猛醒，但太晚了……”

張曉光在獄中寫下的懺悔書，不僅從自身的原因解析了自己的犯罪行為，而且對自己所處的“寬松”環境表示了“不滿”。

“貪欲、縱欲是導致我犯罪的主要原因。……還有一個原因，東北高速是由交通部、吉林、黑龍江跨省新組建的公司，各項規章制度都沒有建立和完善，行政關系和黨的組織關系在短時間內沒有理順，制度沒有約束力，組織的約束力相對薄弱，監督機制也不完善。我又不自覺遵守規章制度，不接受約束，規避監督必然產生腐敗，導致犯罪……這也是我犯罪過程的真實寫照，這個教訓應終生牢記。”

對于法院的一審判決，張曉光當庭表示服從判決，不再上訴。

張曉光案是近年來國企高層負責人腐敗受賄的一個典型案例。針對國企領導人員廉潔自律工作中出現的新情況新問題，中央紀委監察部修訂的《國有企業領導人員廉潔從業若干規定(試行)》將進一步規范國有企業領導人員用權行為，使其既充分發揮管理才能搞好企業，又防止因監管不力、權力失控而導致濫用職權、國有資產流失、腐敗等現象的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