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師道尊嚴

據筆者小考，“師道尊嚴”可能出自《禮記·學記》：“凡學之道，嚴師為難，師嚴然后尊嚴。”

中國是個尊師重教的國度，是個講究“師道尊嚴”的社會，尤其是在古代。先生至高無上，手執教鞭，一副威嚴不嘻的面孔；為人弟子學生者，只有唯諾稱是的份，何有抗議辯解的理？于是乎，“師生父子”、“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不少地方就連祠堂里也要豎起“天地君親師”的牌牌，可見昔時老師的社會地位并不低。在世人的心目中，老師就是真理，老師便是正道，老師只有道貌岸然地板起臉孔，才有威嚴，才是師道。

在本人的印象中，“文革”期間的“師道尊嚴”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洗禮”。“右派”、“中右”等各種帽子紛紛壓向老師，批斗會、改造會、游斗會……用于折騰老師的手段無所不用其極。難怪，有人把“文革”稱為“浩劫”，說它“革”了文化的“命”！許多老師至今對它心有余悸，感慨非凡。2006年，我為曾經被人們譽為“廣東四大物理王”之一的已故教授廖老（華揚）先生（老右派）主編紀念文集。廖公家人對其在“文革”期間所寫的不少詩詞究竟是選是刪拿不定主意，最集中的意見就是害怕“文革”回潮，追究起來說不清楚。而本人力主入編，并找出過硬理由，并在我的“后記”中反復闡釋，才使他們打消了顧慮，可見“文革”余悸仍存。

或許是改革開放的大潮熏陶并復蘇了“尊師重教”的氛圍。1977年恢復高考之后，慢慢地，千軍萬馬擠向大學這座“獨木橋”，上大學成為了轉變命運之關鍵。繼而，“尊重知識，尊重人才”被曲解成了“尊重文憑，尊重學歷”，“一考定終身”之氛圍漸成，“應試教育”的模式日趨穩固。書中自有黃金屋和顏如玉，讀書可以跳農門。于是乎，在“讀書有用論”的映襯下，“師道”復古，“尊嚴”重回，新時期的師道尊嚴“變其本而加厲”，被賦予全新的形式，又緊緊地箍在了學生的頭上！

請看最新畫面——

鏡頭一：做錯數學題，代課女老師竟讓班上學生打“笨學生”耳光。近日，山東汶上縣劉樓鎮某小學3年級4班9歲小學生小艷（化名）就因此在3天時間里挨了70個耳光，被打得雙視神經損傷。

小艷告訴記者，老師在班上說誰做錯一道數學題就要搧10個耳光。5月16日~18日，小艷共做錯7道數學題，老師讓其他同學共打她70個耳光。“老師說了，要打得聽見響，不能跟撓癢癢似的。”在3年級4班教室里，記者詢問“哪些同學挨過打，請舉手”時，絕大多數小學生紛紛舉起手來。（據《中華家庭教育網》。）

鏡頭二：因為上課愛說話，北京東城區某小學6年級1班的小圓(化名)被班主任老師安排在了一張特殊的課桌上課。這張特殊的課桌在黑板左側，和講臺、講桌平行。由于這個位置距離黑板太近，小圓只能看到1/3塊黑板。在這個座位上，小圓坐了一學期。

小圓告訴記者，她有300度的近視。而記者注意到，她現在的坐姿已經出現問題：脊柱習慣性地往右歪。 （據同上。）

這樣的“師道尊嚴”是一種傷害，它遏制學生天性，扼殺創新思維，實在是誤人子弟。

近些年來，我在中國新東方教育網站和美國飛揚網站各開了一個專欄，其中主要內容就是研究、介紹兩國教育之現狀等問題，因而有關資訊獲取應該是比較直接和鮮活的。為說明中西教師和學校領導素質之差別和高低，我從上述兩個網站選取了美國教育的幾組有趣鏡頭。

鏡頭一：校長放下尊嚴，履諾上屋。

美國得克薩斯州一所學校的校長與學生們打賭，如果在本屆學生測驗中，有65%的人通過最低級別的全州考評測試的話，校長愿爬上屋頂待一天。結果，有70%的學生通過了這項測試，這位校長只好帶著一部處理函件資料的手提電腦和一個裝有冷飲、食品的小型冷藏箱，在屋頂上度過了整整的一天。

鏡頭二：校長一諾千金，爬行上班。

美國猶他州土爾市一小學校長路克，開學初，為激勵全校師生的讀書熱情，他公開打賭：“如果你們在11月9日前讀完15萬頁書，我在9日那天就爬行著去上班。”路克此言一出，立刻轟動全校。所有師生刻苦讀書，連幼兒園大一點的孩子也參加了讀書活動，終于在11月9日前讀完了15萬頁書。有的學生打電話給校長：“你爬不爬，說話算不算數？”有的勸路克：“你已經達到激勵學生讀書的目的，不用爬了。”可路克說：“一諾千金，我一定要爬著去上班。”于是，11月9日這天，路克7點離開家門，開始了爬行。為了不影響交通，他在路邊草地上爬。過往汽車向他鳴笛致敬，有的學生跟著一起爬。經過3個小時，他磨破了5副手套，終于爬到了學校。全校師生夾道歡迎，孩子們蜂擁而上，擁抱他、親吻他，儼然歡迎一位英雄歸來。

以上教育工作者雖然在打賭中輸給了自己的學生，面子上似乎有一點過不去，但他們甘愿“以身試罰”，以令人敬佩的守信精神、獻身精神和敬業精神，通過最具直觀效果的“身教”，著實給學生們上了一堂生動活潑、勝過任何空洞說教的品德課，這就是做人要誠實守信。他們以學生喜聞樂見的獨特方式，教導學生什么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什么叫“一諾千金”。萬種品格，誠信為首。不管做人還是做事，有信則立，無信則不立。這是成功人生的一條不二法則。美國融“賞識+激勵+誠信”于一體的教育模式必將使學生終身受益。事實也已完全證明了這一點。

中美各選的鏡頭，反差強烈，各難理喻，寓意深刻。這就是民族文化的差別，也是道統傳承的差別。表面上看，很難簡單評價孰優孰劣，平心而論，當是各有千秋，利弊互見。但客觀地看，兩者比較，這大概也就是造成中國人的“奴性”有余和美國的“嬉皮士”過剩的主要原因是吧？！中西理當合璧，互相取長補短，這是兩國“教改”的最佳目標和方向，不是嗎？

西方學者批評儒學傳統，認為儒學過于重權威，學生不能反對老師，所以壓制了創新。儒家的“中庸之道”和傳統的“師道尊嚴”，有其積極的一面，但更有巨大的負面作用，這也是為何中國歷史停滯不前，中國學生創新思維枯竭的重要原因。應當看到，道統傳承需要“師道尊嚴”，但學術理論問題和社會的發展則需要在質疑、批評和創新中發展。

“吾愛吾師更愛真理”，這是古希臘的名言，其實也是西半球許多國家在看待和處理“師道”與“真理”之間關系時的“尊嚴觀”。“愛吾師”與“愛真理”可能一致，那就是學生認為老師說的是真理；可是，當一個人認為老師說的并非“真理”時，他就面臨“真理”與“師道”之間的選擇，師生關系也就由此產生兩種不同的態度。這時，為人師表的“靈魂工程師”，是否開明、是否得體，當是至關緊要和舉足輕重的。

試想：我們中國的教師和校長會像美國的那樣“守諾身教”嗎？如果將中國的“師道尊嚴”換成“賞識+激勵+誠信”的教育模式，那將會產生怎樣的效應？愚以為，現在我國的師生關系雖有改善，學校里的戒尺、教鞭是沒有了，但是鐵面林立、變相處罰、虐待侮辱學生特別是“問題生”的現象比比皆是， “師道尊嚴”的遺風仍在，并成為現代教育的巨大絆腳石。誠如有人評論：“現在的教師，至少是城市里的教師，基本上都脫了貧，底氣也足了點，可是連最起碼的尊敬也沒有了。”拖著這塊絆腳石，有的教師走不下講臺，放不下架子，容不得“異端”，看不清自己，永遠處于學生的對立面。

根據課程標準的要求，我們必須重新審視師生關系——破除“師道尊嚴”，構建現代民主平等的師生關系。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教師與學生是兩個均有人格尊嚴的平等主體，這是對教學的法律關系的基本界定。《中華人民共和國教師法》第8條規定了教師的義務：“遵守憲法、法律和職業道德，為人師表；關心、愛護全體學生，尊重學生人格，促進學生在品德、智力、體質等方面全面發展；制止有害于學生的行為或者其他侵犯學生合法權益的行為，批評和抵制有害于學生健康成長的現象。”第37條規定了教師的違法責任——“體罰學生，經教育不改的”、“品行不良、侮辱學生，影響惡劣的”，“由所在學校、其他教育機構或者教育行政部門給予行政處分或者解聘”；“情節嚴重，構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責任”。

我認為，師生平等和相互尊重是教學法律關系的要義，更是建構現代師生關系的前提，教師理當率先垂范。教育管理部門也好，老師、校長也罷；基礎教育也好，高等教育也罷；職業教育也好，輪訓培訓也罷。都應該從歷史的角度、全民的范圍來領悟、品味出中華民族“尊師重教”這一傳統美德的精神實質，確立起新時期適合中國教情的全新意義上的“師道尊嚴”來，中國的師生關系才能改善，中國的民族才能振興，中國的發展才能提速，中國的未來才能更美好！（文章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