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約軍事轉型述評

[摘要]冷戰后推動北約軍事轉型的主要因素有結構性因素、觀念性因素和功能性因素。北約軍事轉型主要包括安全觀念更新、軍事戰略轉變和軍事體系改造三個方面，但北約軍事轉型仍存在一系列矛盾和難題，由于成員擴展、目標膨脹增大了轉型難度，軍事實踐—跨區域軍事行動是北約軍事轉型成敗的“試金石”。積極、穩妥地同北約開展交流與合作符合中國的戰略利益。

[關鍵詞]北約轉型 安全觀 軍事戰略 矛盾 軍事實踐 中國與北約關系

[中圖分類號]D81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6623（2008）02-0066-05

[作者簡介]劉惜戈（1945—），湖南平江人，中國國際戰略研究基金會副秘書長、研究員、學術委員會委員。研究方向：外交與安全政策、歐洲問題。

一、北約軍事轉型的啟動

北約的軍事轉型，是一個冷戰遺存的軍事聯盟在冷戰后的新形勢下進行自我改造，使其軍事能力適應“新使命”的過程。北約在冷戰時期的歷史作用是以“威懾”與“遏制”的集體防御態勢達成不戰而勝，創建了自己的軍事“品牌”。冷戰后，北約通過向政治-軍事聯盟轉型，像科幻機器人變形金剛一樣，吸引著一大批“安全消費者”加入這個“勝利者俱樂部”。北約以新的造型展示其“安全保障者”的“品牌”價值，度過了生存危機。

推動北約軍事轉型并決定其方向的主要因素：結構性因素、觀念性因素和功能性因素。

1.結構性因素

北約的軍事轉型受到冷戰后國際力量格局演變中各種不確定因素和北約內部關系的影響，軍事領域之外的諸多因素亦對北約軍事轉型產生不同方向的作用力。

美國與其他成員國的盟友關系，是冷戰時期的產物，是一種盟主與盟友間的不平等關系，總體看來，北約軍事轉型基本是向著更加適應美全球戰略需求的指向推進。美國的全球影響力呈下降之勢，對北約轉型的需求有所上升。北約軍事轉型的主要動力來自美國，但又不完全受美國支配。在一定意義上，“美國推力”和“歐洲特性”的消長變化是北約軍事轉型中最主要、最直接的結構性因素。

一位俄羅斯學者稱，“北約的唯一救星是俄羅斯”，此話的含義是，只有俄東山再起，北約才能獲得真正的生機。但冷戰后，俄羅斯對北約的“剩余”威脅即便一時可能有所回升，也不會卷土重來。當前美歐俄戰略關系的變化互動已難以根本改變北約轉型所依托的歐洲現有力量格局和安全結構。

2.觀念性因素

冷戰后，北約的“新安全觀”一直處在不斷變化中。其中既有適應客觀現實，合乎理性的成分，也有超越客觀現實，唯主觀意志的成分；“新安全觀”中一些矛盾之處，既源于各成員國歷史文化傳統和現實認知以及實力的差異，也出于各自利益的考量和博弈。

盡管北約依然是一個“價值共同體”，但“由于安全的主體不同，其所要維護的價值并非總是固定不變的，因此，安全概念歷來就是個眾說紛紜，莫衷一是的概念，人們往往隨著時代的發展和演變不斷調整對安全的界定”①。

相對于世界其他地區，冷戰后的歐洲較早也較大程度地擺脫了“安全困境”。國際潮流、社會民眾認知的變化（安全與發展、人口與兵員、經濟發展與軍費開支等）對北約的軍事轉型有很大的影響力，表現為北約決策高層與社會基層之間的矛盾，尤其是在武力介入國際爭端之際。盡管北約各成員國政府的立場各異，但各國民眾中卻表現出相當一致的反戰情緒。

3.功能性因素

增強能力是北約軍事轉型的核心問題。北約的政治功能上升（主導），軍事功能下降（從屬）是必然發展趨勢。北約日益被當作“塑造安全環境的政治工具”，北約的軍事轉型從總體上大致順應了這一趨勢。有限的能力手段難以滿足任務目標不斷擴展的需求是基本矛盾?！耙船F代化，要么邊緣化”，其實，邊緣化狀態也是難以持久的。軍事功能向著應對多種非對稱性、非顯見性、突發性、分散性的“國際恐怖主義”、“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擴散”等非傳統威脅轉型，是一個“既緊迫又長期存在的難題”。

如何使不能放棄的部分同必須更新的部分相契合，是北約軍事轉型的難點和疑點。在戰爭威脅消退后繼續堅持北約核心條款“第五條”（侵犯北約任何一成員即對其他成員的侵犯），維系“相互安全保證”功能的有效性和成員國權利與義務的平衡，是一個“既明顯又模糊的難題”。

北約的軍事轉型處于“計劃趕不上變化”的復雜環境中，能力不能滿足需求將是持久的常態。

二、北約軍事轉型的實施

北約的軍事轉型主要包括安全觀念更新，軍事戰略轉變和軍事體系改造三個方面。

1.安全觀念更新

冷戰后的歷次北約峰會相繼提出多個日益強調“綜合安全”的“新戰略概念”。安全的主旨超越了防御入侵的簡單定式，安全的目標和手段向軍事以外的領域擴展，安全的界定向歐洲以外的地區延伸，安全的重心向美國的關注點傾斜，并增生出進行全球干預的“北約新附加價值”。戰略目標膨脹和對“萬能工具箱”的刻意追求使軍事轉型的難度劇增。

在強調應對新的安全威脅（非傳統）的同時仍堅持應對 “剩余威脅”（俄羅斯），二者均有不確定性。“敵手圖像”在新的安全觀念中仍是不清晰的，這種不清晰，主要是因為冷戰后北約的新敵手本身具有不清晰的特質。

新安全概念的不確定性，新使命的廣泛性，新任務的多樣性、復雜性和固有決策程序的局限性使采取聯合軍事行動的準則寬泛化，新觀念、新使命與舊框架之間的矛盾更加突出。北約的政治和軍事屬性之間出現許多難以相容的問題。不徹底更新舊框架，難以實現真正意義上的軍事轉型，而放棄舊框架，北約將不再是北約。

2.軍事戰略轉變

冷戰后十余年來，北約對其軍事戰略以漸進方式進行調整，其目前的大致輪廓是：

特性——由明確的集體防御轉向靈活多變的集體安全—危機反應；

目標——由應付戰爭轉向預防與處理危機；

對象——由應對特定國家—集團行為體，轉向應對被認定（可能）對北約構成威脅的“失敗國家”和非國家行為體；

規劃——由基于威脅轉向基于能力；

部署——由大規模前沿部署轉向有限的前沿存在和快速反應，跨區機動；

重心——由歐洲腹地向東，向東南方向轉移；

范圍——由區域內行動轉向區域外行動；

行動方式——由自衛防御性反應轉向主動預防性干預；

手段——由運用軍事手段轉向運用多種手段（對話、合作、防務等）；

任務——由傳統安全領域轉向非傳統安全領域。反恐和防擴散等成為迫切的首要任務，消除“失敗國家”引發的安全威脅和危機以及善后處理，保衛和推動“民主”亦是重要任務。

北約軍事戰略轉變后，其目標、任務、范圍的擴張同能力、手段、資源的局限性仍存在矛盾和不協調。盡管已經有了一個新的軍事戰略，但某些新內容尚停留在設想、議論和爭執中。

3．軍事體系改造

在安全觀念更新和軍事戰略轉變的基礎上，北約軍事轉型已進入以能力建設為核心的軍事體系改造的實質性階段，其目標是把反恐作戰、處理危機和集體防御三大職能集于一身。旨在提高三種能力：快速反應能力，協調配合能力，執行任務能力。力量結構將主要由快速反應部隊、主力部隊和支援部隊三大部分組成。

在打擊和防范恐怖主義成為北約的首要任務后，軍事體系改造的內容進一步明確，新軍事體系在反恐職能方面要具備：防御恐怖襲擊的能力；打擊恐怖組織的能力；控制恐怖襲擊后果的能力。

根椐新的沖突、新的作戰環境和作戰樣式，對冷戰時期適用于防御大規模入侵的軍隊編組和武器裝備進行適應性改造。在北約的軍事體系改造中，改建軍事指揮體系、組建快速反應部隊和增強遠距離運輸投送能力是關鍵性步驟。

改建指揮體系是到目前為止北約軍事轉變中最具成效的部分，其主要特點是：

由按防區劃分改為按職能設置；壓縮指揮層次，四級減為三級（戰略、戰區、戰術），精簡指揮機構，從20個減到11個（其中包括盟軍最高司令部，盟軍最高改革司令部，原先的5個聯合地區司令部將減少到3個，而戰術級別的司令部將從原先的13個銳減到6個，海軍、陸軍和空軍分別有兩個戰術級別的司令部）。北約新的軍事指揮體系已基本擺脫了冷戰模式，不僅有利于一體化垂直管理，明確職責，提高效率，有利于節省人員和開支，由此大大提高了北約的軍事能力，并且在相當程度上緩解了美國與法國之間南歐指揮權之爭的長期困擾。

組建快速反應部隊的計劃已取得重要進展。針對不同任務實行“搭積木”式的模塊組裝，使作戰編成具有靈活性和適用性。為此，北約的軍事專家早在1996年就提出了一種頗具創意的“聯合多兵種特遣部隊” CJTF(Combined Joint Task Forces)概念并實施組建。CJTF“是一種為特定緊急行動組織起來的，多國參加的，能提供多種服務的武裝力量，這種武裝力量由一個CJTF司令部指揮和控制”①。CJTF是“意愿聯合體”，允許“和平伙伴國”參加，為區域外行動提供合法性，兼顧美國的領導權和“歐洲防務特性”?？焖俜磻筷牨緫?006年10月底部署完畢，目前大約已達到了60%的要求，完成時限看來還要推遲。它能否如預期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快速出擊，發揮作用，以及可持續性仍存在一些疑問。

目前，遠距離運輸投送能力仍是北約的薄弱環節。在北約軍事體系改造中，武器裝備更新和“同一性”以及多國作戰協同原本就十分艱巨復雜，在北約擴大后難度增大，要逐步淘汰陳舊裝備，避免重復建設和發展過時、低效的軍備?！败浖焙汀坝布眴栴}同時存在。

縮小美歐之間的軍事力量差距是軍事體系改造的重點和難點，目前，美國的軍事改革和軍費開支仍然在突飛猛進，美并無意消除與其他成員國之間的“代差”。美歐軍力差距還在進一步拉大。聯合行動中美軍仍難免被“拖后腿”。

“布拉格倡議”（美）提出縮小美歐軍力差距的8個重點領域：空中偵察預警，空中加油，戰略運輸，電子干擾，精確制導武器，核、生、化等大規模殺傷武器的防護，通信，持久作戰的后勤保障。此外，美歐之間在C4ISR（指揮、控制、通信、計算機、情報、偵察、監視）方面的差距也是突出問題。

北約軍事體系整體改造有賴于各成員國軍隊改革的進展和相互協調，特別受到美國軍事改革和軍事部署調整的牽動。北約各成員國軍隊改革情況參差不齊。以美軍的能力（仍在不斷提升）為參照，縮小美歐軍力差距要花費多少財力和時間是無解的難題。

三、北約軍事轉型的矛盾和問題

1.制約北約軍事轉型的矛盾和問題

冷戰結束后的十余年來，北約在不斷調整的新軍事戰略指導下，其軍事轉型在某些方面取得較大進展，如軍事指揮體系、部隊編組結構、部署、演習和訓練等方面展現出新的面貌。但仍存在諸多薄弱環節、不確定因素、疑問、障礙、歧見和矛盾。如美國主導地位與 “歐洲防務特性”的矛盾；聯合行動與美歐軍力差距的矛盾；軍費開支與經濟發展的矛盾；新使命與北約核心條款“第五條”的矛盾；應對非傳統威脅與防范俄羅斯“剩余威脅”的矛盾；強調發揮政治作用與增強軍事能力的矛盾；不斷增加的突發性安全需求與反應行動能力的矛盾；團結一致與自愿選擇的矛盾；北約內部新的軍事分工及軍費負擔問題；跨越防區行動的合法性與可行性問題；軍事行動的決策和授權問題等。上述矛盾和問題在很大程度上超出了軍事范疇，對北約軍事轉型的進程和效果影響甚大，有待于在北約總體改造定型、角色定位的漫長過程中求解。

2.北約的擴展增大軍事轉型的難度

北約已擴充并還將擴充更多的歐洲成員，“內耗”與“紅利”相伴而來。成員和任務區的擴大將引入使北約松散化的新因素，增大“歐洲化”成分。此外，在戰略擠壓下的俄羅斯“剩余威脅”反彈亦會對北約軍事轉型形成牽制。

在美國“音調不定的號角”鼓動下，北約提出了具有多重目標的“全球性行動聯盟”的政治轉型“新戰略文件”。美意圖將北約改造成進行全球軍事干預的工具，“將在必要的時候，毫無遺漏地納入地球上的每一個目標”①。

第42屆慕尼黑安全政策會議出臺《綜合性政治指南》，包括北約的“門戶開放戰略”、“提升全球伙伴關系戰略”等新戰略文件②。一個包括“盟主國”、“盟友國”、“伙伴國”和“聯系國”，向世界各地區擴張的“多層北約”路線圖正在積極策劃和推進中。

北約觸角也伸向了東亞地區。提出了有關的政治指導方針和安全戰略，實施與日本、韓國、澳大利亞、新西蘭等國家的“聯系國”伙伴計劃?！皬谋奔s整個‘亞洲政策’的戰略設計看，它還沒有在心理上、物質上做好準備，亞洲政治與安全形勢的復雜性與艱巨性超出了北約的戰略構想，超出了其對外實施干預的能力上限”③。北約的軍事轉型如勉強與之“嫁接”，不堪重負的狀態將更為嚴重。

北約在“域外行動”的“必要性”上已逐漸達成表象共識。但對擴張的“可行性”仍存在爭議和憂慮，北約不斷提出超現實的目標，面對“資源有限”同“企望無窮”的矛盾。新使命對軍事轉型的預期仍在繼續增高，超越現有資源的承受能力。戰略目標膨脹將使其軍事資源更為分散，北約的軍事功能可能陷入一種因超載而癱瘓的狀態。軍事轉型計劃將面對諸多無解的難題。

四、北約的軍事轉型與軍事實踐

1.實踐是檢驗北約軍事能力的試金石

冷戰后的軍事實踐（即北大西洋條約“第五條”范圍之外的危機處理、維護地區和平與穩定行動以及人道主義援助等）是檢驗北約軍事轉型成果的試金石。

北約軍事轉型的一些重要進展均與在波黑維和的實踐密切相關。北約在波黑歷時11年的維和行動已根據聯合國2004年11月的決議向歐盟移交，波黑維和應視為北約在冷戰后處理地區危機方面相對成功的范例。

除去目前已結束的軍事任務 “馬其頓行動”和已經移交給歐盟的“波黑行動”外，有四個看點，即科索沃、阿富汗、伊拉克和達爾富爾。大致代表了“北約旗幟”下新使命的四個主要方向，即巴爾干、中亞、中東和非洲。

(1)北約科索沃維和行動已持續7年多，亂源未除?？扑魑帧蔼毩ⅰ睂⒃龃蟊奔s任務難度，對科索沃行動的目標、風險、代價和收益的評估尚不足以為北約提供正面經驗。美歐在科索沃行動中的軍力差距令人印象深刻，亦可視為對北約軍事轉型的激勵。

(2)阿富汗戰爭已5年，開戰之初北約“第五條款”雖曾啟動卻未發生功效，北約蒙受了被“邊緣化”的尷尬。北約阿富汗維和與重建行動是北約第一次跨出防區，完成多重任務，對北約的軍事轉型具有典型示范意義，成為檢測軍事轉型成果的試驗場。目前，北約投入兵力已達4.1萬，但阿富汗形勢并沒有根本好轉，暴力事件連續不斷，塔利班勢力正在填補一些地區的“權力真空”，有卷土重來之勢，阿富汗政權“有崩潰的危險”。北約能否成功完成使命，仍存在很大風險。

(3)伊拉克戰爭暴露了北約內部的嚴重分歧，也證明北約并不能做到所宣稱的“哪里需要到哪里去”。伊拉克對北約的多數國家是“禁忌之地”，即使培訓伊拉克安全力量之類低度介入也十分慎重、有限。因此，伊拉克不足以成為檢測北約軍事轉型成果的試驗場，但美陷入伊拉克泥淖對北約跨地區維和產生了警示作用。

(4)達爾富爾局勢詭譎多變，實施聯合國“安南方案”混合維和有太多的風險和不確定性。在科索沃、阿富汗、伊拉克三地均以美軍打頭陣和“政權更迭”作為戰后治理的前奏，而達爾富爾卻令北約怯步。北約目前僅以為非盟維和部隊提供運輸、訓練等支援方式有限介入。在科索沃尚難收兵，阿富汗行動十分吃緊，美軍深陷伊拉克之際，上述三地的模式是否會在達爾富爾重演，北約“哪里需要到哪里去”的口號是否又要打折扣，有待觀察。

2.“利維坦”和“系統管理者”兩種角色的分工

冷戰后北約的軍事實踐表明，美歐之間軍事技術和進行現代戰爭能力的差距是北約危機反應和聯合行動的“軟腹”?！皻W洲以外的世界已非常清楚地看到：歐洲大國，無論是單獨的國家還是歐洲整體，對于在歐洲大陸以外沖突地區動用決定性軍事力量的能力和意愿，都是微乎其微而不足以依賴的”④。美歐雙方對此均感悟頗深，“在最好的情況下，歐洲的作用也僅限于在美國基本上獨自完成決定性軍事行動及控制局勢后，派駐維持和平部隊。一些歐洲人曾這樣比喻，美國與歐洲的現實分工是：美國‘制作晚餐’，歐洲‘清洗盤子’”⑤。

美國軍事戰略界的反思以托馬斯?巴納特有關用“利維坦”和“系統管理者”兩種類型軍隊來改造“斷層國家”的構想最為新奇。

巴納特在其專著《五角大樓的新地圖》中認為：冷戰后，世界主要分為“核心”和“斷層”兩類國家。所謂“核心國家”是主流國際社會的成員；所謂“斷層國家”拒絕或無望融入國際社會，“是滋生苦難、壓迫、恐怖主義、疾病的溫床”。

面對這樣的世界，美國需要兩種軍隊：一種是“利維坦”(Leviathan，圣經《約伯記》中的怪獸。17世紀英國政治哲學家霍布斯用它來比喻一個維持社會基本秩序的強大國家) 式的軍隊，用以在軍事行動中以超強戰力和迅猛行動擊敗敵對勢力，消除對美國及其盟國的安全威脅。另一種軍隊，則被稱為“系統管理者部隊”(The SystemAdministratorForce)，由輕裝陸軍、海軍陸戰隊以及各種專業部門的官員組成，其使命是改造“斷層國家”，包括訓練當地保安力量、治安維穩、重建基礎設施和法律秩序等，使其進入國際體系，并在必要時刻能夠自衛并應付武力沖突①。

從冷戰后美國和北約的軍事實踐來看，美軍“利維坦” 主打，北約“系統管理者”協治，兩種角色的分工大致與巴納特的構想相合。這對北約軍事轉型或許是一個意味深長的階段性總結。

冷戰后的軍事實踐暴露了北約的局限性，在反恐作戰中，北約也僅僅是陪襯。可以預料，除非反恐軍事行動重點集中到歐洲，否則北約在反恐中將繼續處于邊緣化狀態或僅發揮輔助性作用。隨著時間的推移，北約反恐、維和、維穩行動如果遭受頓挫將會使北約的“品牌”和軍事轉型的成果貶值。

五、中國與北約的關系——中國視角

當前，中國和北約相互關注、認知的角度在轉變，相互交往的興趣在增加，雙方關系發生了“積極的發展”（ 北約秘書長夏侯雅伯語），正在探討如何開展符合彼此戰略利益的交流與合作。但仍處于非正式、非機制化、“務虛”的初級階段。對于中國和北約的關系，中國學術界大致有兩種論調。一種觀點認為，北約的擴張和轉型最終對中國構成“威脅”，雙方發生碰撞和沖突的可能性增大。因此，中國對北約宜保持距離，保持警惕，發展關系應謹慎；另一種觀點認為，世界在變，中國和北約也在變，中國同北約開展交往符合自身的利益與世界和平，即使一時難以達成實質性合作，通過各種形式降解敵意，增信釋疑，仍有積極意義。筆者認為上述觀點各有其一定的合理性，僅以中國角度提出幾點個人淺見。

1.新的合作空間

國際關系的理論和實踐告訴我們，交往的意圖和內容決定著國際關系的取向。當事方有意識地朝著特定方向不懈努力，國際關系是可以轉化的?！爸袊坪跻蚕Ｍㄟ^加強和北約的關系，使得北約的調整向著一個正確的方向前進”②。雙方開展合作將有利于世界和地區的和平與穩定。中國與北約是否、能否建立某種形式的合作關系，取決于各自的利益和意愿。冷戰時期，中國與北約面對前蘇聯的擴張壓力，曾經有過某種“戰略默契”。雖然時過境遷，但面對新的威脅與挑戰，雙方有了新的合作空間。中國與北約打交道有了比以往更強的實力和自信。

2.北約的復雜性和不確定性

毋庸置疑，中國與北約之間在諸多領域存在歧見與樊籬，缺乏戰略互信。北約自成立起，其性質就帶有某種復雜性，轉型中的北約像“變形金剛”一樣，性質更加復雜化，主體結構中的美歐關系形態起伏變化，既非鐵版一塊，也遠未分崩離析；功能發生演化，由軍事防御特性增生出政治擴張和進攻性；轉型而尚未定型，其發展前景帶有某種不確定性，目標、任務顯現多重性和模糊化?！氨奔s在其區域外究竟將起什么作用，是維護地區和平和穩定的一支積極力量，還是成為西方國家尤其是美國用以干涉別國的工具，這可能是它今后生存和發展的一個關鍵問題”③。在中國的國際安全戰略和外交大棋局中，北約無疑是一個不容回避、須認真對待且將長期與之周旋的對象。目前，北約處于過渡形態，須密切觀察、深入解讀。

3.全局性戰略平衡

在處理同北約關系問題上，中國應綜合考量同美、歐、俄三者的關系以及三者之間的相互關系，權衡利弊，通盤籌劃，搞好全局性戰略平衡。俄羅斯近年來與北約關系演化的經驗和教訓，值得中國借鑒。俄羅斯對北約東擴先后采取了對抗、阻遏、對話、介入（結為“特殊伙伴關系”）等“硬性”和“柔性”對策，均未能阻止北約東擴步伐，近又采取強勢威攝，效果如何，且看北約在巴爾干和高加索的下一步動作，北約大概不會因俄羅斯發出威脅而止步。北約與俄羅斯地緣政治關系的難解之結是一局下不完的棋。相比之下，在地區安全問題上，中國與北約的地緣政治關系有較大回旋余地，但也存在很大的“非對稱性”。中國以單一主權國家對應北約這一結盟的多國集團；中國無意染指歐洲安全，而北約有心插足亞洲事務。北約如何推行其“亞洲戰略”，中國如何應對，可能是未來雙方關系的“重頭戲”。對此，中國以經略周邊，鞏固地區“陣腳”為上策，北約自遠方來，既不能掉以輕心，也不必草木皆兵。

4.前景和準則

中國和北約關系的前景，大致不外三種可能：一是“機緣促合”，選擇利益契合點開展合作；二是“話不投機”，拉開距離，互不侵犯、損害，各行其事；三是發生利益沖突，觸發危機，控制升級，避免對抗。形成“親密伙伴”或“大打出手”的可能性甚微。當前，雙方主觀意愿和客觀環境有較多積極因素利于雙方爭取第一種前景。為建立和推進合作關系，雙方首先要就共同遵守的行為準則達成共識，包括平等互利，尊重各自的核心安全利益；尊重國際法準則和聯合國憲章；不結盟，不干涉內政，不針對第三國；求同存異，各自保持獨立性；排除意識形態偏見的干擾等。

5.從“務虛”到“務實”，從“可能”到“可行”

在非傳統安全領域，雙方在打擊國際恐怖主義、聯合國主持下的維護地區和平與穩定、打擊國際犯罪、國際救援以及制止大規模毀滅性武器擴散等方面可以開展對話磋商、政策協調、信息交流、人員培訓，裝備研發并視情勢采取平行乃至聯合行動，進爾建立各個領域、不同層級的磋商合作機制。如果雙方能遵循平等協商、自主自愿、互利互信的原則，以循序漸進、切實穩妥的方式，克服各種主、客觀方面的障礙和“非對稱性”，那么，雙方合作由從“務虛”轉向“務實”，從“可能”轉向“可行”的樂觀前景是可以期待和實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