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中國當代文藝學知識空間是一個圍繞話語權的理論建構和批評實踐場域。本質主義的知識空間表現為文藝學教材的“一體化”模式,導致了批評實踐強烈的主流話語意識;反本質主義知識空間通過反經典顛覆傳統知識空間,在日常生活審美化的視野下重構文藝學知識空間;建構主義反思與重繪文藝學知識“場域”、凸顯“關系主義”的文藝學知識空間。文藝學知識空間的重構需要進行自身清理,凸顯當代性和社會使命感,加強對自身建制、學科理念進行批判性反思,形成文藝學知識空間的多元化和諧關系。
關鍵詞:文藝學;知識空間;本質主義;反本質主義;建構主義
中圖分類號:I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3060(2008)06—0055—07
文藝學知識空間的建構問題之所以能夠成為一個持久的學術熱點,不僅因為它是關乎文藝學存在形態的根本問題,而且是決定文藝學在未來學科發展如何實踐的關鍵所在。無論是對于文藝學知識建構形態的理論判斷,還是對于文藝學知識建構的現實操作,學術界至今都沒有一個令多數人信服的判斷標準和基本判斷,更為嚴重的是,行之有效的知識建構實踐的缺乏使得文藝學知識建構的未來成為一個未知數,也是改革開放三十年來中國文藝學研究的難解課題。理論形態方面,本質主義的知識建構模式仍然占據主流地位,并以新的方式存在;批評實踐方面,中國化的西方文化批評、現代轉換的中國古典文論、脫胎換骨的馬列文論等形態各異的批評模式以“反叛”和“創新”的姿態爭相亮相,成為文藝學知識建構中新的構成要素和途徑選擇。因此,評判和梳理當前文藝學知識建構的理論形態和批評實踐理應成為文藝學研究的核心問題,這一問題的明確和解決也應該是文藝學未來發展的前提。
一、本質主義的“一體化”沖動與主流話語空間
從本質上說,文藝學知識建構的過程是一個話語權的建構過程。分析和評價文藝學知識建構的理論形態是一個龐大的工程,不僅是因為文藝學知識空間本身的復雜性,更是關系到各派知識建構者話語權的分配問題。因此,有人堅持捍衛文藝學的邊界與疆域,保持對馬克思主義文藝學的頂禮膜拜,對當下的文藝學知識形態持樂觀態度;有人卻認為中國文藝學知識空間具有明顯的跨時空拼湊性,絕大多數文藝學教材幾乎就是由這些只言片語組成的大拼盤;還有人主張在反思批評一種文學的本質性規定之后,應該建構一種新的能夠解說文學新現象的文學假說;等等。如此針鋒相對、自成體系的理論主張還有很多,“一方面我們似乎有一套完整的文藝學知識體系,另一方面我們又深感此一體系內部的混亂”。這種看似“百家爭鳴”的理論建構并沒有在根本上推動文藝學知識建構的創新和發展,更多顯示的卻是話語的浮躁和焦慮。
文藝學中的本質主義認為文藝學中存在超越歷史的、普遍的、永恒的本質(如文學性、人文關懷等),內在設置了一種本質/現象的二元對立,熱衷于無敘事、宏大敘事等理論與話語建構。本質主義的文藝學知識建構把先定本質作為認知的最終目標,并由此把各種相關知識設置在統一、完整的體系中,使之在學科化的道路上完成“一體化”的工程。正是這種一體化的沖動和理想,曾經使文藝學擺脫了政治工具論的束縛,甚至獲得了“自主性”為核心的合法性。但是,一體化沖動的泛濫又使得文藝學知識建構不可避免地陷入本質主義的牢籠。
本質主義的知識建構直接決定了文藝學教材的“一體化”模式。第一,20世紀50年代受蘇聯教材影響較大的自編文藝學教材以階級論、文學社會學為理論基礎,以霍松林編著的《文藝學概論》(1957)、李樹謙、李景隆編著的《文學概論》(1957)、山東大學中國語言文學系文藝理論教研室編著的《文藝學新論》(1959)等為代表。這些教材繼承了蘇聯文藝學教材中馬列主義文藝學觀念,在表述方式上激進地迎合當時的政治需要,強調文學的階級性和黨性原則,在一定程度上把文藝學變成了政治的工具和延伸,是用社會學取代文學質的規定性。不僅這些教材大量引用革命領袖關于文藝階級性的論述并奉為經典、權威,而且文藝學學者自覺或無意識地放棄了自己對于文學的專業思考和判斷。第二,20世紀60、70年代由國家統編的教材以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為指導,是典型的“中國特色的無產階級革命文學理論”,有以群主編的《文學的基本原理》(1963)和蔡儀主編的《文學概論》(1978)等。這兩本教材都是由國家有關部門組織編寫,在考察文學的發生發展、性質功用、創作方法、欣賞批評時,都把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作為唯一標準,堅持傳統的社會主義文藝學思想體系以及對文藝學基本問題的看法,并以此作為教學的目標。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的觀點構成了教材的基本框架,他們提出的問題,也構成了教材基本理論的主要問題。從注釋引用的角度,有的學者統計了蔡儀的《文學概論》的371個注釋中,有189個是馬克思主義思想,其中又以毛澤東和高爾基的文學思想最為突出,西方現代最少。④可以說,這一時期的文藝學并沒有成為一種知識,而是一種向學生灌輸的意識形態。第三,20世紀80年代思想解放以后的教材以審美意識形態為核心觀念,以童慶炳編著的《文學理論教程》(1992)為代表。經歷了“一切以階級斗爭為綱”的浩劫之后,文學研究自覺地與政治劃清界線,積極尋找新的學術資源,編寫新的文藝學教材。童慶炳編著的《文學理論教程》把文學理論區別于文藝學,并吸收了美國學者韋勒克、沃倫的《文學理論》中文學理論研究的范圍,把教材劃分為文學活動、文學創作、文學作品、文學接受與消費四大部分,標志著中國文藝學教材在學科思想資源上的巨大轉向。編者綜合審美意識形態論、反映論、生產論、交往論等,并進行了重新闡釋,形成了文藝學新的經典思想體系。這在一定程度上突破了此前左傾思想的束縛,但同時又把文藝學放進另一個以審美意識形態為綱領的牢籠之中。第四,新世紀以后出版的教材以學術個性和創新為特色,以南帆《文學理論新讀本》(2002)、王一川《文學理論》(2003)、陶東風《文學理論基本問題》(2004)為代表。這些教材或者把新現象納入研究視野,或者大量采用西方文化理論研究工具,或者提出文學的新的理論規定,都不同于原來的文藝學教材,顯示出新的知識建構模式。但是,這些知識建構或者走向本質主義的反面,或者只是本質主義的補充而存在,都沒有擺脫一體化的思維方式。
本質主義知識空間的建構還導致了文學批評中主流話語意識。在現實的批評實踐中,本質主義更多地表現為對于主流話語權的迷戀和崇拜、對于文藝學知識空間中主義問題的敏感,并且其表現方式也更加直接和尖銳。
1.堅守本質主義哲學基礎 本質主義文藝學主張文學理論的最深層次的問題仍然是哲學問題,是以哲學的方式對文學本質的追問。在諸多關于文藝學哲學基礎的研究中,一般選擇馬克思主義哲學,或者堅持傳統的馬克思主義哲學,或者用馬克思主義的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綜合各種文學因素、理論因素形成新的理論形態,都是以馬克思主義哲學為基礎。因此,當代文學理論體系必須建立在馬克思主義的堅實基礎之上,才能形成一個不同層次,不同理論觀點相互協調,主旋律與多樣化相補充的理論格局,才能真正建成一個面向現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來的,民族的、科學的文學理論體系。只看幾個高昂的口號式的“面向”就會發現,即使這不是照搬當下的政治口號,其本質主義思維也是一脈相承的。有的學者指出應立足于文學活動的知識生產與傳播的實際,以哲學方法論為指導,對文論史上有影響的知識(話語)系統作歷史性的考察,構建“問題”框架。
2.論證文藝學的科學性 文學理論是研究“文學”的“理論”,是研究“感性”、“審美”的“理性”;文藝學成為一門學科,也有嚴格的限定和范圍,具有一定的理性因素。在本質主義文藝學看來,文藝學必須具有科學性,單純的“感悟”、“感受”無法從根本上建構文藝學知識。有的學者認為,作為一門學科,科學性的訴求應是文學理論規范化和求知程序嚴格化的一種條件,是使文學觀念能夠大大影響和推動文學理論研究深化的一種方向,理應把求得知識、方法與規律作為其目標,科學性應成為文學理論學科存在形式內在范式的原因。
3.重建文藝學的經典性 經典是一種文化的特殊類型,是由無數這類文化的經典文本構成的,文藝學之所以走向經典化,也是因為經典的特殊意義。經典不僅代表神圣不可侵犯的文化規范,而且是模鑄人的思想、制約人的行為的文化力量。論者正是看重經典的這一特性和力量,希望以此來鞏固文藝學的學科地位。有的學者在論證了文學的文化研究必將退潮的基礎上,認為應該把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當作重構文藝學的經典化體系的整合、主導元,因為其具有較強的歷史前瞻性、更廣闊的理論視野、既辯證又具整體化的思維方式和作為開放性思想體系的價值指向性,必然成為經典化文藝學重建的學理基礎并為之提供科學的方法論。
4.走向文化詩學 為了應對文藝學面臨的危機,以童慶炳為代表的學者提出文化詩學為文藝學的發展開辟道路。文化詩學追求文學藝術的意義與價值,是對于文學藝術的現實的反思,追求在方法論上的革新和開放。與之前童慶炳在影響巨大的《文學理論》教材中提出的一樣,文化詩學的研究對象還應是在文學的作家、作品這方面,但是加上了“以文化視點研究文學藝術”這一條,并概括出一種文化精神,詩性精神。
本質主義者的知識空間建構方式遠遠不止以上幾個方面,但是其思維方式和本質內涵是一致的,都是為了主流話語權的取得和鞏固。但是,文藝學知識空間建構中的批評實踐卻沒有完全按照本質主義者的路線進行,出現了與之不同、甚至相反的反經典、日常生活審美化等批評話語。
二、反經典化與日常生活的知識空間
反經典的文學作品和相關的文學批評早已有之,但直到西方文化理論傳人中國后才日益成為學界關注的焦點。如果說之前文藝學關于種種本質問題的爭論只是局限于文藝學內部的話,那么之后對于本質主義文藝學的反思完全超出了文藝學學科本身。法國哲學家米歇爾·福科(Michel Foucault)、美國學者伊曼紐·沃勒斯坦(Immanuel Wallerstein)等人的反學科(discipline)知識話語為反思文藝學知識空間提供了理論武庫,盡管這種反思仍然沒有消除“移植”的痕跡,但是卻為文藝學的學科反思提供了契機。經典知識在文藝學知識空間中具有重要地位,對于文藝學的學科建構具有特殊意義。本質主義的經典被認為是承載人類普遍審美價值和道德價值的典籍,具有“超時空性”和“永恒性”,經典作品要有長久甚至永恒的生命力,經得起一代又一代讀者的閱讀和闡釋,經典的普遍性在于寫出了人類共通的人性結構和共同美的問題。而反本質主義文藝學認為,經典是特定社會文化語境中的人或機構出于自身的特定目的而建構的,文化權力或政治權力在經典的確立過程中起至關重要的作用。因此,反本質主義文藝學對于經典不再頂禮膜拜,轉而研究形成經典的權力機制及其與政治文化、民族文化的關系。
1.反思和解構經典化知識空間 經典為了確立自己權威地位,遮蔽了本真的文學形態,經典化的知識空間的不完整性扭曲了歷史的真實性。本真的文學形態應該是鮮活、廣闊復雜的文化史、社會史,而在數量上占絕對少數的經典卻扮演整個文學史的代言人或者精華,“當文學史被濃縮為幾個經典時,文學的真實歷史也就被扭曲了”。經典的形成和修訂都是建立在特定的世界觀、哲學觀、社會實踐等之上的,而這與時代性、民族性、階級性等密切相關,因此每一個經典都是在一定的標準和范圍內形成并變異的。對于經典的重新審定也是今天文藝學的不二選擇。
2.倡導和重建非經典化知識空間 非經典化知識不僅可能在“經典化一去經典化一再經典化”的新的知識空間重建中占有一席之地,而且應該在新的語境下獲得新的生命力。原有的、先在的判斷對于非經典化理論來說不再具有法則性意義,而是要反過來對文學研究中種種“前提”和“理所應當”的結論進行批判性反思。因此,非經典性知識空間的合法化應該成為打破經典文藝學知識空間的路途之一。
3.揭示經典化知識空間的生產機制 經典化文藝學知識空間的形成場所及其內在機制成為人們關心的問題,大學所扮演的角色收到重視,甚至被成為經典的“生產機器”。大學的性質和功能決定了它在運作中需要樹立和塑造經典,需要進一步確立其作為知識的制造者與傳播者的權威地位;一旦經典在大學中生產并廣泛傳播,大學在獲得闡釋權力的同時也會不自覺地維護自己既得利益。除非新的權力、利益關系發生轉變,否則經典知識空間的轉變將很難進行。
其中,日常生活知識空間的拓展及其進入文藝學研究視野值得重視。這是由于文化研究,尤其是大眾文化研究的興起將日常生活及其美學意義變成文藝學研究的熱點。“日常生活審美化”是中國文學研究者借助西方文化理論對中國社會文化所進行的又一次理論盛宴,既是對本質主義的反叛,又充滿了對重構文藝學知識空間的理論沖動。西方文化理論的“審美化”研究認為,當代西方社會正經歷一場深刻的審美化(aestheticization)過程,以致于當代社會的形式越來越像一件藝術品。審美化的另一倡導者德國哲學家沃爾夫岡·維什爾(Wolfgang Welsch)把審美化看作是一個深刻的,經過媒介而發生的,體現于生產過程與現實建構過程的巨大社會——文化變遷。這一理論在當代中國被無限放大,認為在今天的中國“審美活動已經超出所謂純藝術/文學的范圍而滲透到大眾的日常生活中。占據大眾文化生活中心的已經不是傳統的經典文學藝術門類,而是一些新興的泛審美/藝術現象,如廣告、流行歌曲”等等;現代社會影像生產能力急劇膨脹,導致“實在與影像之間的差別消失了,日常社會以審美的方式呈現出來”。總之,文學藝術與審美化的日常生活之間的界限逐漸消失了。雖然對“日常生活審美化”的批評從來沒有停止,但是它畢竟拓展了文藝學知識范疇,為重構文藝學知識空間提供了思路。
第一,日常生活作為文藝學知識空間的生成語境,具有本體意義。日常生活審美化的現實依據是市場經濟深入發展和全球化日益明顯的特殊語境,社會、文化的轉型向以文學為主的文藝學知識空間提出挑戰。因此,論者急切地要求將轉型時期出現新的文化、文學現象納入文藝學研究范疇,尤其重視媒介革命對文學的沖擊,不再固守本質、邊界等傳統文藝學原則。這一轉變解除了本質主義原則對于文藝學研究的種種束縛,時裝、流行歌曲、廣告、街心花園、購物廣場等新鮮、陌生的面孔出現在文藝學研究中,改善了長期以來備受詬病的與現實的關系,提供了新的視角和方法。
第二,日常生活審美化研究拓展了文藝學知識空間,但同時也加劇了文藝學的合法性危機。出于對日常生活的敏感,文藝學的現實危機早就被人們關注,發現文藝學的“主導范式”、“囿于經典文學、堅守藝術自律立場已經嚴重阻礙文藝學及時關注與回應當下日新月異的文學/審美活動”,造成了文藝學知識空間的現實危機。有人主張打破文藝學邊界,順應時代發展趨勢,呼吁“當代文藝學不必固守原有的精英主義范圍,而應該關注日常生活中新的審美現象”。精英主義確實存在于文藝學知識空間之中,雅與俗、古典與現代、精英與大眾的二元對立思維方式使得繁榮但通俗的文學難以進入文藝學知識空間的圍城,而這一反思直接指向的是文藝學知識空間的合法性。
第三,日常生活視野下文藝學知識空間的跨學科性成為常態。日常生活審美化帶來的不僅是全新的對象和寬泛的視角,更是引入了當代西方文化研究的理論和方法,將文藝學知識空間具備了深刻的跨學科性、甚至反學科性。日常生活審美化研究中很少采用一種單一的研究方法和視角,而是從不同理論和學科出發多側面、多層次地把握對象,對于傳統的文藝學知識空間無疑是一種突破和補充。原來不被關注的權力、種族、性別等成為文藝學知識空間的新增長點,大眾文化研究、性別詩學等新的知識形態使得建構多元化的文藝學知識空間成為可能。
需要注意的是,反本質主義并不是對于本質主義的簡單反抗,它堅持認為那種為科學劃界、尋找普遍的不變的本質是無效的——在科學的發展中,不存在任何永恒的方法論、理論或經驗。反本質主義的文藝學否認文學本質的存在,文藝學的知識空間在不同的知識類型的平臺之上,而不是某一種知識之上,反對知識空間的學科化、抽象化。除了反思經典、日常生活審美化研究之外,還有圍繞“新世紀”文學、“文學性”、文藝學邊界之爭等觀念的爭論,都關乎文藝學知識空間的此消彼長。
三、文藝學知識空間的多元化及其范式轉換
文藝學知識空間的建構者們出于各自的立場,往往不承認自己完全屬于本質主義陣營或者反本質主義陣營,他們更多的是說自己在建構文藝學知識空間,是一種建構主義。建構主義并不是一個完全的西方文化理論概念,而是類似于中國的中庸主義,它一方面繼承了本質主義的穩重、體系化的知識積累,不會招來本質主義的強烈責難;另一方面又不拒絕用新的視角和方法進行新的文藝學知識生產,與反本質主義有天然的聯系。
建構主義借鑒西方文化場域理論,認為應該反思和重繪文藝學空間“場域”。“反思性”和“場域”都是法國社會學家皮埃爾·布迪厄(Pierre Bourdieu)反思社會學中的概念,近來被學術界反復引用而成為建構主義文藝學的標志性話語。反思性對文藝學的意義有三:一是分析自身,對文藝學進行自我清理;二是對一種有關社會的科學之所以可能的社會歷史條件的反思,即文藝學之所以可能的反思;三是把文藝學知識生產始終看作人的社會實踐活動而不是單純的理論活動和認知活動。
場域理論對中國當代文論界來說并不陌生,它對文藝學的意義有四:一是注重文藝學與其他場域的聯系,是一種關系性思維;二是文藝學的場域的范圍、界限等可以根據需要而自由改變;三是文藝學場域也有相對穩定性;四是文藝學場域是一個爭奪權力或資本的所在。因此,建構主義文藝學知識空間把分析的矛頭指向自身,在人的實踐活動中進行自身清理,反思文藝學之所以可能,具有自身的合理性和內在的合法性。
關系主義是另一種建構主義,主張把文藝學知識建構于關系之中,文學研究必須置于多重文化關系網,而特定的歷史關系表明文藝學知識空間的歷史緯度。文學性質、典型性格、文學經典等都需要置于復雜的關系網絡予以多重解釋,而不是力圖將結論還原到某種單一的“本質”。而文學研究者也是關系網絡的一部分,而不是一個中立的、超然的客觀觀察點,文學研究的穩定性并不是因為某種固定的“本質”,而是這種學科已有的種種相對關系并未實效。關系主義是本質主義和相對主義的巧妙調和,靜止的文藝學知識空間離不開本質主義,動態的文藝學知識生產又需要相對主義的調和。
文藝學知識生產中普遍存在的現象是,“有些人傾向于維護現有的知識系統和知識生產格局,有些人則傾向于顛覆這個系統和格局,也有些人則在這兩者之間尋求平衡,即既有維護也有顛覆”,這三種人在某種程度上指涉三種不同的思維方式,形成三種不同的文藝學知識空間。以文化研究為例,在經歷了“作為批評”、“作為學科”、“作為課程”的角色轉換之后,開始了自己的知識空間建構,必將對文藝學的知識空間產生深遠影響。
根據以上對于文藝學知識空間中三種理論建構和當代批評實踐的考察,可以認為文藝學的知識空間處于一種潛在的轉型,至少有三種認識應該付諸行動。
1.文藝學知識空間需要對自身建制、學科理念進行批判性反思 文藝學知識空間與學科理念、自身建制緊密結合在一起,已經被綁定在學科基地、學位管理、科研考核等體制化軌道內。體制化傾向暗合的是高校管理體制和知識領域的權力斗爭關系,遮蔽的是知識分子關注社會文化現實的熱情和精力,需要運用文化研究的反學科等思想進行批判性反思,吸收場域等理論分析文藝學知識空間中的權力機制和建構關系,建立文藝學知識空間的內部與外部和諧關系。
2.文藝學知識空間建構中多元思維方式應該形成一種和諧關系 文藝學知識空間中存在的多元思維方式這一既成事實不應成為阻礙文藝學知識空間拓展的障礙,而應該形成一種積極的合力。任何一種思維方式不能壓制和妄圖取代其他思維方式的存在而一統天下,學術界的意氣之爭既無益于和諧關系的建立,也無益于自身的發展。
3.文藝學知識空間需要進行自身清理,規范秩序。凸顯當代性和社會使命感 自從文化研究等新的研究范式介入文學研究以來,面向社會、面向大眾的自覺使得文藝學重新煥發了對社會的熱情和活力,但是還缺乏應有的影響力和社會干預功能。文藝學知識空間完全有可能在學術內外與其他社會文化知識空間建立動態聯系,在廣闊的社會視野中重新反思知識分子的價值和社會責任。
(責任編輯:陳曉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