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
陳鐘梁,特級教師,上海市名師工程導師。曾任上海市教委教研室副主任,現為華東師范大學客座教授,全國中語會學術委員會副主任,香港國際教育交流中心特邀研究員,“海峽兩岸”同文異教研究會顧問。主要著作有《高中生作文十日談》《作文題型研究》等。
21世紀人類遇到的最大的麻煩是什么?——缺水。
當今,我國的淡水量只占全球的2%,卻要養活占世界25%的人口。
中央電視臺的公益廣告語說得好:地球上最后一滴水,也許就是你的眼淚!
由此,人類將不得不面對這樣一個嚴肅的課題:我們將留下一個怎樣的世界給子孫后代?聯合國教科文組織1998年發表了一份20世紀最后的《世界教育報告》,馬約先生在《前言》中的第一句話是:“我們留下一個怎樣的世界給子孫后代,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我們給世界留下怎樣的子孫后代。”
水的問題,是生態問題;而人的問題,則是教育問題。
傳統的看法,教育是消除人類貧困與富裕、愚昧與文明隔閡的有力措施。而現在的情況怎樣呢?聯合國的報告中評論道:“教育曾一度被看做社會內部團結統一的因素,能夠克服社會和經濟的差異和分化。現在它越來越變成了在全球經濟中一個產生上述差異和分化的根源。”
于是,有識之士提出一個更有挑戰性的課題:應該把怎樣的教育奉獻給子孫后代?如何讓優質教育走進尋常百姓家,以真正達到促進社會進步與繁榮的目的呢?
小時候,曾聽大人講過這么一個故事:在希臘的國土上,有一個兇狠的強盜,外號叫鐵床匪。這個強盜有兩張床,一張很長,一張很短。如果過往的外鄉人是個小個子,他就把他帶到大床跟前,說:“你看到,我的床太長了,朋友,還是讓我把你拉長吧,讓你適合這張床!”說完,就用力把外鄉人的身體拉長,直到他斷氣為止。如果來的客人是個高個子,他就讓客人睡小床,然后說:“真對不起,好朋友,這張床太小了,不是為你做的。這樣吧,我來幫你一下。”說著就把客人的腿砍掉,砍得正好跟床一樣長。這個希臘強盜妄圖把所有的人都納入到他規定的統一尺寸里。
我踏上講臺一段時間后,漸漸發現我們的教育似乎也犯著同樣的毛病:企圖讓所有的學生都達到我們預先規定好的統一要求。當然,那個希臘強盜是惡意所為,而我們廣大教師則是善意所作,不能等同視之。自20世紀80年代中期開始,我國改革開放的窗口打開了,世界各國先進教育理論紛沓而至。接觸了教育哲學以后,我逐漸懂得,簡單地以“善意”一詞而了之,是遠遠不夠的。在這“善意”的背后,多多少少也包含著非文明的成分!
面對知識經濟社會的到來,目前,世界各國都在反思本國的教育。有人說,美國教育最大的不足是缺乏一個最低的標準,而我國教育最大的弊端則是只有一個標準。頗有見地。
我非常欽佩《水滸傳》中一個出場不多但很有本事的教頭——周桐,他身懷絕藝,耍得一手好槍法,他把自己的絕活傳給了玉麒麟盧俊義、豹子頭林沖和九紋龍史進。但他教武松,卻能夠根據武松“勇”與“猛”的特點,授給他一把樸刀。看來周桐老先生是懂得一點學法指導的。
不少特級教師在學法指導上也是很有造詣的,他們的“特”就特在既能發揮自己的特長,又能抓住學生的特點。語文學科與其他學科的不同在于它與學生的興趣愛好、態度意志、生活閱歷、人際交往、文化修養、人格陶冶等方面的產生有著密切的聯系。因此,更需要煥發出教與學的個性。
18世紀杰出的啟蒙主義者盧梭在《愛彌兒》一書中說:“教學的藝術是使學生喜歡你所教的東西。”
我信服這句話,教師的確要有點激活學生的絕招。
顧黃初先生曾風趣地談道,南通有一位語文教師,原在話劇團演戲,因演技不佳而轉到中學教書。但他語音標準,嗓音醇厚,在指導學生朗讀上高人一籌,或婉轉抑揚,或擲地有聲……學生不僅愛聽他的朗讀,也愛模仿他的朗讀。一時間教室里書聲瑯瑯,大家迷上了語文課。這正應了葉圣陶老先生當年的一句名言:“語文本是一門讀的學科。”
20世紀60年代,我在一所中學任教,當教研組長。一次遇到一位語文教師患病在床,另一位語文教師遷居港島,學校只得讓一位姓崇的圖書管理員代課。因為她在解放前曾是“國大代表”,為學校“內控對象”,因此,學校只要求她維持班級紀律、指導學生讀書,不必發揮。于是乎,崇老師只能教學生一些自學的本領,遇到疑難翻閱工具書、制作各類卡片、到圖書館檢索資料等。結果學生的語文學習能力反而大大提高了。老一輩語文教育家張■之先生說:“崇老師抓住了學法指導本質,不是歪打正著,恰好是正打正著。”(崇老師名崇禧,為我國著名歷史學教授,后定居美國。)
近年來一批脫穎而出的特級教師帶領一群重點中學的高中生,用類似科學研究的方式去研讀課文、書籍等語文現象,同時聯系生活,考察社會,瀏覽網站,應用有關知識去提出問題,解決問題。諸如探索高中語文研究性學習,從課文研究到課題研究,從文本研究到社會研究……這個群體的作為頗有大將風度,真可謂“養其大者為大人”,成為當今語文教學改革的一道風景線。
看來,語文教學并非只有一個標準。它提供給大家的有“可以”“應該”與“必須”……每一個教師都有權利從自身的特長與對象的特點出發,審時度勢,有創造性地加以選擇。
語文教學不具“唯一性”,也不具“排他性”,它永遠不存在“最好”,而只有“更好”。
記得曾有一位英國專家講過一個發生在他們本土上的真實故事。
一所幼兒園里突然闖進了幾個抗拒警察追捕的歹徒,企圖把孩子擄為人質。這時,一位年輕的幼兒園教師沒有驚慌失措,而是慢條斯理地對天真活潑的孩子們說:“我們繼續做游戲吧。歡迎新來的幾位叔叔參加我們‘官兵捉強盜’的游戲,孩子們,你們說好不好?”孩子們根本不知道眼前發生了什么,齊聲回答:“好!”接著,孩子們紛紛跑到這幾個“叔叔”跟前,問道:“叔叔,你愿意做官兵,還是愿意做強盜呀?”在孩子們的包圍下,幾個“叔叔”呆住了……大家一定很關心這個故事的結局。我想,結局并不重要。
從這個真實的故事中,我們能“悟”出些什么呢?
愛,只有愛,才是教育的真諦。這位年輕的幼兒教師面對歹徒的襲擊,沒有像我們通常想的那樣,把孩子緊緊地摟在懷里,嚷道:“不要傷害孩子,孩子是無辜的!要殺就殺我吧!”即使遭遇不幸,也決不能讓孩子幼小的生命結束在驚嚇與恐怖中。當孩子們到了天堂的“那邊”,回想起人間的“這邊”時,應該是永遠充滿著歡聲與笑語的。教師的愛,出于使命感與責任心。
教育過程往往是多變的,對于任何一項教育內容,作為一個教師,都應該“胸有成竹”,但是,在具體運作中,又必須“隨機應變”。這便是教育機智。教師的智慧與魅力就蘊涵在這教育機智中。
在今天我們的語文教學課堂上,發生上述驚心動魄事故的可能性不大。但時常會闖進幾個“應試教育”的黑影,還有形式主義、煩瑣哲學的陰魂不散。語文教師出于對下一代生命質量的關愛,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能剝奪學生讀書的權利。閱讀的力量是無窮的,人的人格、靈魂往往會在對名篇、名著的閱讀中悄悄地升華,語文教師的天職,就是激發學生讀書的興趣,培養學生好的閱讀習慣,陶冶學生讀書的情操。語文教學的學法指導,很大程度表現在讀書指導上。有的國家把這種指導稱之為“人生指導”,不是沒有道理的。朱自清在《經典常談》一書中指出:“經典訓練的價值不在實用,而在文化。”
前段時間,在上海舉行的一次國際創新教育學術研討會上,有不少專家學者意味深長地指出:“今天再不能把學生的頭腦當做一只候人傾注的罐子,而應當把學生當做一個待燃的火把。”
學法指導的目的,就是要點燃學生心中求知的火把。
當前,重視學法指導研究,在某種意義上,還表現了以教師為重點轉移到以學生為重點。現代教育哲學家杜威高度贊揚了這種“重點轉移”,把這種重點轉移比為“當年哥白尼從‘地心說’到‘日心說’那樣的偉大變革”。
經常聽到這樣一句話,“世界上沒有教不會的學生,只有不會教的老師”。這是從教學論的角度提出的。教育的本質是促進每一個學生在不同水平上發展。有的國家把“最好的教育是給予學生能力相當的教育”這句話寫進了憲法。愿每一個學生都能夠戰勝自我,超越過去。只要學生今天比昨天好,明天會比今天更好,就是教育的成功。
讓我們共同努力,托起明天的太陽。
(責編 涵 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