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政治民主化的困境分析

［摘 要］民主化是當前社會發展的一個總體趨勢，它在帶來一定機遇的同時，也對一些邁向 現代化的發展中國家提出了挑戰。從民主的條件這一立場出發，在發展民主的過 程中，中 國需要面對一系列的困境，包括經濟上的貧富差距、腐敗問題；政治上的合法性與合理性問 題；民主政治文化的匱乏以及公民社會培養上的難題。

［關鍵詞］政治民主；經濟發展；合法性與合理性；政治文化；公民社會

［中圖分類號］D62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2234(200 8)02－0018－03

民主是社會文明進步的一個重要標志，也是人類的共同目標和不懈追求，在和平與發展 成為時代主題的當今世界，民主更是社會進步的主流。但是，當我們將目光定位于民主所帶 來的累累碩果時，也不能忽視一些國家在所謂的民主潮流中出現的一幕幕動亂情景：它引 發了許多國家（特別是非洲國家）持續不斷的政治混亂與社會動蕩；發展中國家移植西方民 主模式之后，并未顯現其優點與長處，相反，其弱點與弊端卻很鮮明地凸顯出來，如金錢政 治、富人民主、權錢交易等。之所以出現這種狀況，是因為民主從價值、原則、理論變為人 們的實踐或生活方式，是一個“生長”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民主的建立、運行與完善， 是需要一定條件的。正如科恩所言，民主“能取得何種程度的成功，還要決定于實行民主必 須具備的各種條件。”〔1〕一個國家的民主化的成功與否是與一定的經濟、文化、 政治條件 密切相關的，因此，避開本國國情，盲目追求他國模式只會造成一種可笑可悲的“四不像” 局面。今天，當我們把目光投向中國現實時，可以發現其中的一些問題有待解決。

一、經濟發展與民主

關于經濟發展與民主的關系問題已經引起了眾多學者的研究，美國著名政治學家李 普塞 特在他的《政治人：政治的社會基礎》一書中，肯定了經濟發展與民主的正相關性。他認為 ，“國家越富裕，出現民主的可能性就越大。”〔2〕原因在于：其一，經濟基礎發 展增加了 收入，帶來了更多的經濟安全，普及并提高了教育，使得低層階級眼光較遠，不易接受極端 主義思想；其二，財富的增長改變了階級結構的形態，從以大量下層階級為基礎的伸長的金 字塔形，變成中產階級增多的菱形，這種不斷擴大的中產階級使溫和的民主政黨獲勝而使極 端主義團體受挫，這樣就緩和了沖突。可見，經濟的發展對于一個處于向民主社會轉型的國 家來講是極其重要的。不可否認，現在西方的許多發達國家所標榜的民主都是奠定在良好的 經濟發展水平之上的。注意到這一點，我們可以分析中國當前的困境。

當前，我國已經初步建立并正在逐步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這一有利條件為當代 中國政治民主奠定了良好的經濟基礎。如果按照李普塞特的觀點，即經濟發展水平與民主之 間存在著正相關性，那么改革開放30年來的經濟發展水平的提高，就為當代中國民主創造 了有利的條件。最新的統計資料表明，中國目前已成為全球的第四大經濟體，“中國經濟崛 起”正在成為舉世矚目的現象。在不久前舉行的中共十七大的政治報告中，“民主”一詞出 現了六十多次，公民意識、表達權、選舉等關鍵詞的出現體現了執政黨對于民主政治 的全新認識。所有這一切，沒有市場經濟體制下的經濟起飛是不可想象的。但是，當我們看 到這些成就時，不能盲目樂觀，現實也給我們帶來了挑戰，困境是必須面對的：

（一）貧富差距問題。根據聯合國開發計劃署的統計數字，中國目前的基尼系數為0.45 ，占總人口20%的最貧困人口占收入或消費的份額只有4.7%，而占總人口20%的最富裕人口占 收入或消費的份額高達50%，這種現象還有不斷蔓延的趨勢。可以說，中國社會的貧富差距 已經突破了合理的限度。中國貧富差距擴大的幅度過大、速度過快，在短短二十多年的時間 里，已經從一個平均主義盛行的國家，轉變為貧富差距擴大現象嚴重、收入差距超過國際上 中等不平等程度的國家。這一現實如果僅僅用“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簡單敷衍是不行的。李 普塞特認為，經濟苦難與貧困本身并不是激進主義的主要根源。有許多材料支持這樣一種論 點，“即穩定的貧困在不知如何改變現狀的情況下只會產生保守主義。任何個人如果把交 往與相互影響局限在同水平的范圍內，在其它條件相等時，他會比經濟情況較佳但知道如 何改變現狀的人要保守一些。在此情況下，關鍵似乎是是否知道如何改變現狀而不是本身是 否貧困。”〔3〕的確，當人們普遍貧困時，在沒有比較的情況下他們很難產生極端 主義的想 法，各種各樣的“仇富心理”沒有生存的土壤。但是，當在一座茅屋旁建立起一座豪華大廈 時，情況就不一樣了，所以平等問題是至關重要的。當前中國的貧富差距現象日益嚴重，如 果不采取有力的措施，那么結果將不僅僅是經濟上的不平衡，綜合國力的削弱，更主要的是 它將影響到政治層面上，堵塞人們的政治參與渠道，最終會對國家的政治穩定發出警號。

（二）裙帶關系與腐敗。李普塞特提到“國家愈窮，愈強調裙帶關系——親戚朋友的支 持。這樣反過來就會減少發展現代民主國家所要求的有效官僚政治的機會。”〔4〕 這很容易 與腐敗現象相結合，亨廷頓給腐敗下的定義是：“公職人員為實現其私利而違反公認規范的 行為。”〔5〕在中國這樣的發展中國家，在“爭權奪力”的壓力下，裙帶關系自然 成為一個 特殊的現象。在我國，雖然現代化開辟了新的財富和權力來源，但傳統的家族企業、家族勢 力、集團私利還是有著相當大的生存空間的，它們阻礙了公眾對經濟、政治制度的介入，進 而成為政治民主化的一個障礙，中國“五年來，在腐敗中倒下的人數已超過三大戰役總和”〔6〕，這其中包括了許多集團犯罪的例子。究其原因，經濟發展水平的限制仍然 是 一個 重要的制約因素。可見，對于中國來講，集中精力發展經濟仍是當務之急。

二、政治（合法性、合理性）與民主

（一）合法性與民主。任何一個民主國家的穩定不僅取決于經濟發展，也取決于它 的政治制 度的合法性與合理性。合法性涉及該制度產生并保持現存政治機構最符合社會需要的這種信 念的能力，一種民主制度如果在合法性問題上出現危機，就會導致該制度的變革。臺灣學者 錢永祥認為，民主的第一個假定就是這個社會有分岐與差別，民主要滿足正當性的要求，首 先就必須符合程序。在中國目前的情況下，民主集中制已經發展得比較成熟，以發展社會主 義民主政治為目標的政治體制改革推進了中國公民的民主意識。近些年來提出并不斷深化的 “黨內民主”觀念也取得了一定成效，把政治合法性推向了一個新的高度。

但是，隱藏在這背后的一系列問題仍然不能忽視。就參與度而言，城鄉差別依然嚴重。 雖然近些年來基層人民的參與意識在不斷增強，但在廣大的貧困農村，受到經濟發展水平、 教育程度以及傳統觀念的束縛，人們在“要不要參與、如何參與、參與結果”等問題上仍然 存在著很大的困難，他們的真實利益沒有通過正常的渠道得到表達，有些人甚至對政治持冷 漠的態度；就公共領域的透明度與開放性而言，在許多國家，特別是向現代化進軍的中國， 在民主制度的實踐中，依然存在著眾多的幕后交易、特權依賴等，信息不對稱現象的擴散以 及低下的行政管理效率等都對政治合法性提出了嚴峻的挑戰。因此，就中國而言，在這些壓 力下要盡快通過一系列的“民主試驗”來加以應對，重建政黨、政府與人民群眾的關系。

（二）合理性與民主。錢永祥認為，在承認差異的基礎上最終形成一個獨立的民主標準 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民主要以整個共同體或者說人民的名義來實行。他舉例說，今天中國 13億多人要通過一項法律，由于人口、地域等條件的限制，最終只能有一部分人真正參與到 投票中來。按照多數票規則通過的法律，最后并不會是以多數人的名義實行，而會以全體中 國人的名義實行。那么，現在的問題是，在投票的程序里，同意的人數也僅僅占據了一半以 上，這樣一來，剩下的那些人的意見到哪里去了？“少數服從多數”是天經地義的嗎？同意 的基礎是多種多樣的，比如建立在槍桿子的威逼、利益的誘惑或根據某項契約的基礎之上。 少數人的服從必須要給一個說法，這就是合理性的問題。”〔7〕當下，不少學者都 在探索新 的投票模式，以期使最終結果更具代表性，實現經濟學上的“帕累托最優”。但是，就中國 的特殊國情而言，實行全體一致同意規則顯然只是一種理想，問題是究竟實現何種程度的“ 多數票規則”才能不僅實現成本與收益的最佳結合，而且能夠包容更多的群眾利益。

三、中國政治文化與民主

作為一個特定的、帶有特殊意義的現代政治學概念，“政治文化” 屬于主觀意識范疇 ，是人們對于政治生活的政治價值取向模式，它是政治民主化的基本動因之一，并與政治制 度的建立、維持、變革有著密切的聯系。政治文化的認同是政治系統持續與穩定的基礎，是 一個政治秩序合法化的前提。正如阿爾蒙德所言，“如果某一社會中的公民都愿意遵守當權 者制定和實施的法規，而且還不僅僅是因為若不遵守就會受到懲罰處，而是因為他們確信是 應該的，那么，這個政治權威就是合法的。如果大多數公民都確信權威的合法性，法律就能 比較容易和有效地實施，而且為實施法律所需的人力和物力耗費也將減少。”〔8〕 政治文化 可以把一個政治共同體中的社會成員凝聚在一起，對人們的政治行為起到導向和調節功能， 從而有利于化解矛盾和沖突，有利于政治穩定、政治民主和政治發展。

當前，中國公民民主意識的增強、政治文明觀念的擴展是當代中國民主有利的文化條件 。改革開放后，中國社會真正開始了向現代政治文明社會的轉換，公平、正義、民主、人權 、法治等諸多政治理念正在為國人所接受，這在很大程度上促進了中國政治民主化的穩步行 進，可以說，民主政治文化的宣傳與推廣這一事實是令人振奮的。

然而，我們也要看到，由于中國長期處于封建專制統治之下，實際上從來沒有出現過真 正意義上的民主制，傳統政治文化中民主因素的匱乏不利于政治民主化的建設。此外，我國 當前正處于新舊體制的轉軌之際，計劃經濟時期的一些保守思想在人們頭腦中仍然有著一定 的生存空間，它們難免會與現在的社會文化發生沖突。特別是在很長一段時間，簡單化地對 待近現代以來的政治民主化實踐，對自由民主思潮缺乏聯系實際的深入研究，或簡單加以排 斥，或奉若神明。同時，對人民群眾在實踐中創造出來的民主方法缺乏及時的總結、引導。 〔9〕因此，現階段，我們必須對民主政治文化有一個新的認識，不能單純地將其看 作道德建 設，而應把它納入精神文明建設的范圍，依靠全國的精神文明創建活動培養起一種共同的長 期延續的政治文化，這是使民主制度保持合法性與穩定的重要條件，也是測試一個制度合法 性的重要依據。

四、公民社會的培養與民主

培養良好的政治文化是實現中國政治民主化的重要一環，而在將其落到實處時，僅僅憑 借國家力量的發揮是遠遠不夠的，其中對公民活動的主要場所——公民社會的培養是至關重 要的。一個強大的、成熟的公民社會的存在，不但會引發民主化，而且有利于民主制度的良 好運行。一般認為，公民社會“是國家或政府之外的所有民間組織或民間關系的總和，其組 成要素是各種非國家或非政府所屬的公民組織。”〔10〕公民社會的培養是使民治政 府得以往 理想的方向發展的主要憑借。人們唯有自由積極地參與地方事務，他的智慧和心智能力才能 得到鍛煉，而這同時也是培養民主政治文化的最佳方式。

就中國而言，伴隨著人們民主意識的提高， 諸如婦女團體、民權組織、自愿者協會和 慈善團體之類的組織正在穩步發展，它們代表著某一類群體的呼聲逐漸進入政治舞臺，發揮 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包括實現對現存實踐的批判審查、為集體內部的商議提供機會、使公 民獲得一種社群感等，它們的盛行為政治民主化進程提供了不少經驗。但是，另一方面，我 們也要立足中國現實國情，認識到公民社會的形成不是一蹴而就的。目前中國公民文化、公 民道德普遍缺乏，一些看似發展良好的民間組織往往會由于資金、人員少而無力運轉下去。 況且，中國一直以來強調黨的領導，這就導致一些團體往往迫于上級的壓力而使自己的信念 被埋沒，所謂“交叉壓力”的作用無從發揮，因此在某種程度上說，當代中國的公民社會并 未真正形成。鑒于此，在構建真正的公民社會時，可以借鑒當代西方共和主義在公民社會建 設方面的觀點，比如在制度上做些變革，讓人民除了定期投票之外，還有更多機會參與大大 小小的公共事務，例如擔任市政工作或參加陪審等，使人們的德性、才能、情感、視野有所 擴大。同時，在培養公民美德時，要注意在信任與警惕兩方面入手，最終使諸如地方政府機 構、志愿者社團、公共活動和街頭生活等都發展成為廣義公共政治生活的舞臺，使這些領域 的碰撞和沖突、互動和爭論能夠對人們的生活與政府行為發生深刻的影響。

總之，正如理查德#8226;羅蒂所言：“民主不是真理，它只是一套有用的經驗，”正在進行 中的中國政治民主化是沒有固定模式可套的，其它國家只能提供經驗上借簽，盲目照搬是萬 萬不可的。中國的民主化還有一段漫長的路要走，其間要克服的問題還有很多，需要一代一 代人為之付出不懈的努力。

［參 考 文 獻］

〔1〕〔美〕科恩.論民主〔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4：102.

〔2〕〔3〕〔4〕〔美〕利普塞特.政治人〔M〕.北京：商務印書館，1993：33，43，45.

〔5〕亨廷頓.變革社會中的政治秩序〔M〕.北京：華夏出版社，1988：59.

〔6〕焦健.當代中國廉政制度預設新論〔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6.

〔7〕許紀霖.公共性與公民觀〔M〕.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6：235.

〔8〕〔美〕阿爾蒙德.比較政治學〔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7：35-36.

〔9〕陳振明.政治學——概念、理論和方法〔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4： 440.

〔10〕俞可平.治理與善治〔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0：328.

〔責任編輯：張振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