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思恩格斯的公平觀探析

［摘 要］馬克思一方面從唯物史觀角度揭示了公平的本質：公平是相對的、現實的、具體的、歷史的，是社會生產與交換方式的反映。另一方面，馬克思恩格斯從階級的角度對不同制 度 下的社會公平進行了具體分析，階級社會的公平不過是階級利益的表達，即使在共產主義第 一階級，也不存在“不折不扣的公平分配”，只有到了共產主義社會，才能實現真正的公平 。

［關鍵詞］公平；馬克思；恩格斯

［中圖分類號］A81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2234(200 8)02－0025－03

在馬克思恩格斯的理論著作及書信中，雖然很少見到正面論述公平的文字，但他們的理 論中包含豐富而深刻的公平思想，他們批判了唯心主義公平觀，揭露了資本主義社會公平的 虛偽性，同時也不否定公平對于人類社會的價值。相反，他們認為，正義應當成為工人階級 最為重要的價值觀念，但只有在高度發達的經濟基礎之上不公正的社會現象得以消滅，全人 類徹底解放，真正意義上的人類社會公平才能最終實現。這一思想既深化了人類社會對公平 的認識，促進了人類社會對公平狀況的改善，同時也給馬克思主義思想本身注入了強大的生 命力。

一、馬克思從唯物史觀角度揭示公平的本質

1.公平具有相對性，沒有絕對的公平

從字面上理解，公平是兩相權衡，不偏不倚，但絕對的公平是不存在的。對此，馬 克思 認為只有共產主義社會才能實現真正的公平，才能為每個人提供平等的自由發展的權利和機 會。而此前的社會所追求的公平多半只是原則上的公平，而非事實上結果上的公平。比如按 勞分配，這是馬克思對社會主義社會的設想之一，它是以勞動作為尺度的一種相對公平的分 配制度，但它仍然是不平等的。由于性別的差別，勞動能力或天賦的不同，往往導致人們收 入以及地位的巨大懸殊，這就是客觀存在的事實上的不平等。所謂“人生來是平等的 ”， 只能是在一定限度內的相對平等。如果一味追求絕對的公平反而遠離共產主義的目標而陷入 平均主義的誤區。

但形形色色的資產階級、小資產階級思想家為維護資本主義制度，不斷著書立說，把資 產階級的公平抽象化、合理化。為此，馬克思恩格斯無情批駁了蒲魯東“永恒公平觀”，抨 擊了杜林的“兩個人的意志完全平等”和拉薩爾“不折不扣的分配所得”等虛幻的公平觀。 世界上根本不存在“永恒公平”，公平的觀念總是因時、因地、因人而異，絕不存在什么絕 對的、永恒的公平觀。

2.公平具有現實性、具體性，任何一種公平觀都是由生產力發展水平和社會制度條 件決定

公平是經濟關系的觀念化的表現，不能脫離經濟關系而在觀念中去尋找公平標準。 不同 的經濟關系有不同的公平標準，公平總是具體的。公平作為道德觀念，是一定歷史條件下人 們從道義上、主觀上確立的“應然”標準，它也應該從有關時代的生產方式和交換方式的變 更中去尋找。恩格斯在《論住宅問題》中明確地說過：“這個公平則始終只是現存經濟關系 的或者反映其保守方面、或者反映其革命方面的觀念化的神圣化的表現。”〔1〕（P21 2）在 社會資源極度匱乏的原始社會里，公平只能是一種粗陋的“絕對平均”，它不關注社會資源 如何獲得，只要求社會資源在全部成員之間“平均”分配。而在封建制度和資本主義制度下 ，也只能是少數人的公平。只有到了共產主義社會才能真正實行社會公平，因為那時各種社 會資源極大豐富、人類再也不用擔心“如何獲得”社會資源。可見，任何公平觀都具有現實 性，不可能脫離它的物質生產條件。

公平不僅受生產力發展水平決定，還要受社會制度條件制約。馬克思曾指出：公平的權 利“永遠不能超出社會的經濟結構以及由經濟結構所制約的社會的文化發展。”即使在同一 社會制度里，處于不同經濟地位的人們對待利益調節關系的基本價值取向和價值態度也截然 不同。也就是說，經濟地位不同，對利益分配中的公平感覺和標準也必然不同。因為社會中 的經濟制度、政治制度和文化制度決定了公平的內涵和標準，從而使公平在不同的制度條件 下顯示出不同的面貌。

3.公平具有歷史性、階級性

公平是一個歷史范疇，具有歷史性。在不同 的歷史階段，公平的內容、實現方式和 手段 都不同。對此，恩格斯指出：“希臘人和羅馬人的公平認為奴隸制度是公平的；1789 年資 產者的公平則要求廢除封建制度，因為據說它不公平。在普魯士的容克看來，甚至可憐的行 政區域條例也是對永恒公平的破壞。所以，關于永恒公平的觀念不僅因時因地而變，甚至也 因人而異，這種東西正如米爾柏格正確說過的那樣，‘一個人有一個理解’。”〔1〕 （P21 2） 就是說，不同的公平觀相對于所處的時代和社會來說，都具有存在的合理性，但是， 這種合理性不是永恒的。

公平具有階級性。在階級社會中從來就沒有超階級的公平，利益的分配從實質上說只能 是統治階級的公平，對于被統治階級來說是不公平的。換句話說，在存在剝削階級的社會中 ，統治階級只有通過對被統治階級的不公平的分配，才能換來自身利益分配的公平。為了保 證統治階級自身取得公平的利益分配，統治階級必將利用手中的政權制訂出符合本階級利益 的各項制度。可見，在剝削階級社會中的公平只能是少數人的公平。例如，資本主義社會“ 生產方式的基礎就在于物質的生產條件以資本和地產的形式掌握在非勞動者手中。人民大眾 則只有人身的生產條件，即勞動力。”〔1〕（P306）公平的商品買賣原則掩蓋了 工 人 與資本家之間的雇傭與被雇傭關系。資產階級的公平是掩蓋在形式公平下的虛假的公平。

二、馬克思對不同社會制度下公平的具體分析

1.深刻剖析了資產階級的公平觀

(1)資產階級把等價交換原則視為公平原則，用形式上的平等掩蓋事實上的不平等

資產階級的公平觀建立在發達的商品經濟基礎之上，它把等價交換視為公平的尺度。恩 格斯在談到資產階級平等觀產生的時候指出：“當社會日益成為資產階級社會的時候，國家 制度仍然是封建的。大規模的貿易，特別是國際貿易，尤其是世界貿易，要求有自由的、在 行動上不受限制的商品所有者， 他們作為商品所有者是有平等權利的，他們根據對他們所有 人來說都平等的 (至少在當地是平等的) 權利進行交換。”〔1〕（P446） 這表明， 資產階級 的平等觀實際上也就是商品所有者的平等觀，馬克思一針見血地指出：“平等! 因為他們彼 此只是作為商品所有者發生關系，用等價物交換等價物。”〔2〕（P199） 既然人們 彼此作 為商品所有者的關系成為資本主義的占統治地位的社會關系，那等價交換這一商品交換的基 本原則自然也就成了資產階級公平觀的尺度。

(2)生產資料私有制決定了資產階級公平觀的實質

在生產資料私有的資本主義社會，由于大量的商品掌握在資產階級手中，無產階級只能 以自己的勞動力作為商品，到市場上去與資產階級進行“等價交換 ”。馬克思指出，價值 是勞動人民創造的，然而在資本主義條件下，工人“并不是隨著工業的進步而上升，而是越 來越降到本階級的生存條件以下。工人變成赤貧者，貧困比人口和財富增長得還要快。” 〔3 〕（P284） 為什么在資本主義社會實行等價交換原則，但資本家和工人的待遇卻截然不 同， 恩格斯認為，“工人受剝削的關鍵是：勞動力出賣給資本家，而資本家通過這種交易來使用 勞動力，讓工人生產出比購買勞動力所支付的價值多得多的價值。資本家與工人間的這種交 易創造出隨后以地租、商業利潤、資本利息、捐稅等等形式在各類亞種資本家及其仆人之間 進行分配的全部剩余價值。”〔1〕（P153）也就是說，根源在于生產資料私有制使 勞動者 只有靠出賣勞動力為生，資本家則憑借對資本的占有壓榨工人的勞動力聚斂起巨額財富。

(3)資產階級公平觀的實質：少數人的公平

資本主義社會的公正，只是商品交換的公正，是一種維護少數人利益的公正。對于廣 大不占有生產資料的無產階級，卻是不公平的。在資本主義制度下，平等和自由只能是少數 人的平等和自由。資產階級統治一旦受到威脅，它就會毫不猶豫地把“共和國的‘自由，平 等，博愛’這句格言代以毫不含糊的‘步兵，騎兵，炮兵！’”〔3〕（P622）

針對資產階級標榜資本主義制度的公平，馬克思深刻地指出：“‘正義 ’、‘人道’、‘自由 ’等等可以一千次地提出這種或那種要求，但是，如果某種事情無法實現，那 么它實際上就不會發生，因此無論如何它只是一種‘虛無縹緲 ’的幻想。”〔4〕（P3 25）

2．對社會主義第一階段的公平分析

馬克思在《哥達綱領批判》中按生產力發展水平和經濟成熟程度把共產主義社會劃 分為 第一階段和高級階段，共產主義第一階段，“是剛剛從資本主義社會中產生出來的，因此它 在各方面，在經濟、道德和精神方面都還帶著它脫胎出來的那個舊社會的痕跡。”〔1 〕（P304）

(1)生產資料公有制決定了勞動者經濟地位和社會地位的平等

馬克思恩格斯對社會主義社會所有制結構的構想是，“使整個社會直接占有一切生產資 料——土地，鐵路，礦山，機器等——等等”〔5〕（P390），“生產資料 的全國性 集中將成為由自由平等的生產者聯合體所構成的社會的全國性基礎，這些生產者將按照共同 合理的計劃自覺地從事社會勞動。”〔1〕（P130）即生產資料的的公有制決定了 勞動者經濟地位和社會地位的平等。

(2)共產主義第一階段奉行的是原則公平，而不是結果公平

在社會主義社會，由于生產力還有待發展，因此只能實行按勞分配。“生產者的權利是 和他們提供的勞動成正比例的；平等就在于以同一的尺度——勞動——來計量”〔1〕 （P304 ）。這就第一次消除了千百年來存在的一部分人占有另一部分人勞動的剝削現象，實現了 勞 動平等和分配平等。雖然這個平等仍然是一種資產階級權利，即在商品經濟中普遍通行的等 量商品相互交換的原則，但按勞分配確立勞動為消費品分配的統一尺度，這是平等的。雖然 這個平等只是做到了原則平等，而不是結果平等。因為“一個人在體力或智力上勝過另一個 人，因此在同一時間內提供較多的勞動，或者能夠勞動較長的時間。”〔1〕（P304-30 5）按 勞分配做到了勞動的平等卻不能兼顧結果的平等，但在商品經濟發展階段，這是不可避免的 。

(3)無產階級公平觀的本質：大多數人的公平

在社會主義社會，由于實現了生產資料公有制，廣大勞動人民實現了生產資料占有上的 平等，第一次實現了最大多數人的平等，但這個平等也是相對的，并且只能是無產階級之間 的公平，因為階級之間的利益是沖突的，有無產階級的公平就沒有資產階級的公平，所以只 要存在階級，就不可能有真正的、純粹的公平，雖然在社會主義社會是大多數人的公平，是 廣大勞動人民的公平，但也只能是某個階級的公平，不可能是所有人的公平，恩格斯對此說 得很明確：“把社會主義看作平等的王國，這是以‘自由、平等、博愛’這一舊口號為根據 的片面的法國看法。這種看法，作為一定的發展階段在當時當地曾經是正確的，但是，像以 前的各個社會主義學派的一切片面性一樣，它現在也應當被克服，因為它只能引起思想混亂 ，而且因為已經有了闡述這一問題的更精確的方法。”〔6〕（P8） 因此， “馬克 思主義所 了解的平等，并不是個人需要和日常生活方面的平等，而是階級的消滅。”〔7〕（P31 4）。

3．社會公平是社會主義首要價值目標，真正的公平只有在共產主義社會才能 實現

(1)公平是社會主義的首要價值目標

公平是人類社會的最高境界，也是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的首要價值之所在。“真正的自 由和真正的平等只有在共產主義制度下才可能實現；而這樣的制度是正義所要求的。” 〔8〕 （P582）馬克思恩格斯還認為，公正應當成為工人階級最為重要的價值觀念。1871年， 馬 克思在為國際工人協會起草的“共同章程”中明確地指出，“加入協會的一切團體和個人， 承認真理、正義和道德是他們彼此間和對一切人的關系的基礎，而不分膚色、信仰或民族” 〔9〕（P610） 。所以，社會主義的主要價值就是對公平的追求，但公平的實現則是 一個動態的不斷朝著目標接近的過程。

(2) 社會主義的公平理想：以人為本，人人共享、普遍受益

馬克思恩格斯認為，社會的發展是以人為本位的發展。“任何一種解放都是把人的世界 和人的關系還給人自己。”〔8〕（P443） “共產主義是私有財產即人的自我異化的 積極的揚 棄，因而是通過人并且為了人而對人的本質的真正占有。……它是人和自然界之間、人和人 之間的矛盾的真正解決。”〔10〕（P120） 既然社會發展的基本宗旨是為了人，所 以，在馬克思恩格斯看來，人人共享、普遍受益是社會發展的終極目標。

(3)實現真正的公平的條件是消除等價交換、消滅階級和人類自由全面的發展

共產主義社會實現真正公平的條件：“在共產主義社會高級階段，在迫使人們奴隸般地 服從分工的情形已經消失，從而腦力勞動和體力勞動的對立也隨之消失之后；在勞動已經不 僅僅是謀生的手段。而且本身成了生活的第一需要之后；在隨著個人的全面發展，他們的生 產力也增長起來，而集體財富的一切源泉都充分涌流之后，——只有在那個時候，才能完全 超出資產階級權利的狹隘眼界，社會才能在自己的旗幟上寫上：各盡所能，按需分配！” 〔 1〕（P305-306）。代替那存在階級對立的資產階級舊社會的，將是這樣一個聯合體，在 那里 ，每個人的自由發展是一切人的自由發展的條件。只有在那時，才能真正實現無產階級追求 的徹底公平。

［參 考 文 獻］

〔1〕 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2〕 馬克思資本論（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5．

〔3〕 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4〕 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6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1．

〔5〕 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6〕 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3．

〔7〕 斯大林．斯大林全集（第1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6．

〔8〕 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6．

〔9〕 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10〕 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M〕 ．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 ．

〔責任編輯：張振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