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圖分類號]1207.2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2234(2008)02-0151-01
王維的山水詩格調高雅,他博采楚辭、樂府、陶淵明、謝靈運之長,并加以推陳出新,使自己成為山水詩的巨擘。他的部分山水詩暗蘊禪意,則是山水詩中不多見的,這與他的身世和坎坷的經歷有著密切的關系。王維的父親早年去世,母親博陵崔氏虔誠奉佛三十多年,這對王維影響很大。王維幼年即通音律,善屬文,二十一歲進士及第,任大樂丞,春風得意,因伶人舞黃獅子牽累,貶為濟州司庫參軍;后又因張久齡案受牽連,而出使塞上;安祿山攻陷兩京,王維被迫受偽職,兩京收復,王維論罪當誅,弟弟王縉愿意削自己的官爵為他贖罪,才獲免。這使王維的消極避世,“每退朝之后,焚香獨坐,以禪誦為事”,直到唐肅宗上元二年六十一歲逝世。可見王維的痛苦只有在宗教中解脫;另外,王維名“維”字“摩詰”,就取自佛家的《維摩詰經》;由此,我們就不難理解王維詩尤其是晚年山水詩的禪意了。
中國的文人被貶是常事,被貶后信佛信道,當居士以至于出家者皆也不乏其人,這是社會使然。但像王維這樣寫出大量禪意暗蘊、意境優美的山水詩的人并不多,這應歸功于王維以畫師的眼光對大自然的細致觀察。
明代文學家胡應麟在他的《詩藪》中評價王維的詩時說:“太白五言絕,自是天仙口語,右丞卻入禪宗……讀之身世兩忘,萬念皆寂,不謂聲律之中有此妙詮。”王世禎則直接說王維的《山居秋暝》是“字字入禪”。果真如此嗎?我們就《山居秋暝》來分析一下:
《山居秋暝》
空山新雨后,天氣晚來秋。
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
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
隨意春芳歇,王孫自可留。
首聯以素描的手法,鋪出整個畫面的基調。字句質樸,絕無雕飾。直言時間、地點、氣候,同時也點明主題。一個空字,不僅描繪了山村的寂靜空曠,而且借以抒發歸隱的情懷。佛家講究“空”“靜”,王維的詩開首即“空”,已是頗具禪機。我們當然不能說王維的每首詩都有禪意,但這首詩是王維晚年作品,我們設身處地地想,王維歷盡坎坷,“每退朝之后,焚香獨坐,以禪誦為事”,那么這首詩應當是禪意深深。頷聯我們仿佛看見皎潔的明月從松間露出圓潤的臉龐,依稀能辨出清澈的泉水一泓泓從石上潺潺流淌,多么高雅恬淡——這正是一種佛家意境。在頸聯中詩人以“竹喧”來點染一群山村洗衣婦傍晚歸家的喜悅心情,以“蓮動”烘托漁舟返航,沿流而下的場景。詩人為了描繪秋天的薄暮,在首聯的對句中以“晚來秋”來揭示,而在頷聯和頸聯中特別以“明月”來刻畫“暝”,使得“竹”、“蓮”的紅綠對比色也被“暝”籠罩而變得清麗淡雅。尾聯接《楚辭,招隱士》中淮南王劉安招隱士之詞:“王孫兮歸來,山中兮不可久留。”反其意而用之,暗寓王維自己的隱逸之情,這個結語是全詩的中心思想所在——生活雖美好,但那是他們的,——出句中的“春芳歇”與首聯的“晚來秋”形成對照,首尾呼應,相得益彰,對句中的最末一字“留”又和首聯第一字“空”遙相互應,現出我“自可留”于“空山”之意,更使全詩意境蘊含禪機。
王維在四十歲后過著“身在朝廷,心存山野”的亦官亦隱的生活,他對仕途的厭倦和對人生的淡泊,在許多詩中都有體現。在本詩的尾聯中表現得尤為突出。他聽到浣女們穿過竹林歸家時的喧笑聲,看見牽動蓮荷的漁舟返航沿流而下的場面,觸景生情,聯想到自己的境遇,不禁感嘆:光陰荏苒,春芳消歇,無可奈何花落去,自己(以王孫暗喻)還是留在這優美然而空寂的山里吧。讀王維的《山居秋暝》我們似乎看見這樣一幅畫面:碧空明月,遠山如黛,不遠處是凡塵中的飲食男女:竹林中呼姐喚妹的浣女;蓮荷旁晚歸的正在卸船的漁夫;對,岸邊還應有歡笑的抱著大魚的孩子——多么美的景色,多么美的生活一可松下泉旁打坐的那位飽經滄桑老者卻超然出世。他的表情是復雜的,他愛這歡樂的恬靜的田園生活,很想融入其中,可自己還要做官;而做了朝廷命官卻又不能按自己的意愿造福蒼生;于是只好遠避深山,修身養性。這該是多么矛盾,多么無奈。也許,只有王維能描畫出他的表情。
王維的山水詩的意境之所以美,第一,是用畫家的眼光觀察大自然。自然是透徹細微,常人不及;第二,是他的藝術修養很高,能把詩歌、繪畫、音樂(做過大樂丞)融為一體;第三,是他能達到主客觀統一,即把自然的美化為藝術的美,至于佛理禪機,則是心靈寄托使然。正因為如此,他的格調高雅的山水詩的意境便有了一種神秘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