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中山靖王劉勝的幾個問題

【關鍵詞】滿城漢墓；中山靖王；景十三王；金縷玉衣

【摘要】1968年河北滿城漢墓的發掘使西漢第一代中山王劉勝重新受到世人的關注。在紀念滿城漢墓發現40周年之際，本文依據史籍記載，概述分析了歷史上的劉勝其人其事及中山王世系，簡述了劉勝的兄弟們“景十三王”的為人及歸宿，并以親身之經歷介紹了該墓出土的金縷玉衣在國外幾次展出的盛況。

一、劉勝其人及漢中山王世系

劉勝是漢景帝劉啟的第八個兒子，生于公元前165年，與趙王劉彭祖的生母同為景帝賈夫人。景帝前元三年（前154年）改中山郡為中山國，12歲的劉勝被冊封為中山王。中山國的疆域東與涿郡為鄰，西接常山郡，南連巨鹿郡，北至代郡，大致在今河北省中西部的易水以南、滹沱河以北地區，轄區含北平（今滿城縣北）、唐縣（今唐縣東北）、深澤（今深澤縣）、苦陘（今無極縣東北）、安國（今安國市東南）、曲逆（今順平縣東南）、望都（今唐縣東北）、新市（今正定縣東北）、安險（今正定縣東南）、盧奴（今定州市）等14縣，以盧奴為都城。中山國境內地貌有平原，有丘陵，源自太行山的漕河、唐河、大沙河、磁河流經沃野，是農耕富庶之地。據公元2年的統計史料顯示，中山國有居民160873戶，人口668080，在當時漢初的封國中所領縣數居第三位，人口數居第二位。

劉勝才思敏捷，有較高的文學修養，善于引經據典，抒其所思，見景生情，表其所想，以聲情并茂之狀博得對方的理解贊同，達成他的政治目的。武帝建元三年（前138年），劉勝與代王劉登、長沙王劉發、濟川王劉明同時來朝晉見，武帝置酒宴。樂聲起后，劉勝聞樂而泣，武帝問其原由，劉勝說：“臣聞悲者不可為累欷，思者不可為嘆息。故高漸離擊筑易水之上，荊軻為之低而不食；雍門子壹微吟，孟嘗君為之于邑。今臣心結日久，每聞幼眇之聲，不知涕泣之橫集也。夫眾煦漂山，聚蚊成雷，朋黨執虎，十夫橈椎。是以文王拘于牖里，孔子厄于陳蔡。此乃庶之成風，增積之生害也。臣身遠與寡，莫為之先，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叢輕折軸，羽翮飛肉，紛驚逢羅，潸然出涕。臣聞白日曬光，幽隱皆照，明月曜夜，蚊虻宵見。然云蒸列布，杳冥晝昏；塵埃布覆，昧不泰山。何則？物有蔽之也。今臣雍閼不得聞，讒言之徒蜂生。道遼路遠，曾莫為臣聞，臣竊自悲也。臣聞社鼷不灌，屋鼠不熏。何則？所托者然也。臣雖薄也，得蒙肺附；位雖卑也，得為東藩，屬又稱兄。今群臣非有葭孚之親，鴻毛之重，群居黨議，朋友相為，使夫宗室擯卻，骨肉冰釋。斯伯奇所以流離，比干所以橫分也。詩云：‘我心憂傷，愁焉如搗；假寐永嘆，唯憂用老；心之憂矣，如疾首。’臣之謂也。”[1]這段記述出自《漢書》，有的史家將它題為《聞樂對》，也有的稱《中山靖王劉勝諫漢武帝書》。劉勝借樂生情，借史喻今，奉勸武帝勿再削減諸侯封地，以免造成“宗室擯卻，骨肉冰釋”。其情之真、語之切，不能不令人心動，于是“上乃厚諸侯之禮，省有司所奏諸侯事，加親親之恩焉”[2]。但漢武帝加強中央集權的決心依然堅定，他隨后采用主父偃的建議，實施“推恩令”，使諸侯屬地自己分析弱小，無力再與中央對抗。劉勝雖然沒有完全達到目的，但他的表現不容小覷，其聰明之處就在于已經看到武帝會繼續“削藩”，但不知會用什么樣的手法，擔心仍會強力削減諸侯王的權力，在這樣的場合，作為皇兄的他婉轉地向武帝提出建議是無可厚非的。

武帝采用主父偃的建議，實施“推恩令”，“令諸侯以私恩自裂地分其子弟，而漢為定制封號”[3]。這樣做讓諸侯王可以私恩分封子弟，從而使剖裂諸侯王封土的阻力變小，達到“實力其國，必稍自削弱”[4]的目的。“推恩令”實行后，“藩國始分，而子弟畢侯”[5]。漢武帝在位期間共封諸侯王子弟178人，其中中山靖王劉勝之子前后封了16位。這些由漢王廷“定制封號”的侯“別屬漢郡”[6]，已經與諸侯王離心離德而靠攏中央。漢武帝任用主父偃行“推恩令”，實質上與景帝的“削藩”沒什么不同，實施方法卻比“削藩力奪”略勝一籌，平和順利地強化了中央集權。這其中是不是也考慮了劉勝《聞樂對》的某些因素？

劉勝在位41年，卒于武帝元鼎四年（前113年），終年52歲。他死后葬于今河北滿城縣的陵山，鑿崖為墓穴，距地面180余米，歷經2000多年沒有被盜被毀。其子劉昌接續，封為中山哀王，仍都盧奴，但只做了兩年中山王就亡故了。嗣子劉昆侈繼位，號中山王。昆侈在位的時間比較長，有21年，但他在其位不謀其政，經濟沒有發展，政績尤乏善可陳，是一個貪樂怠政之徒，因此死后謚號為“”。嗣子劉輔接續，為中山頃王，也只有3年，于漢武帝后元二年（前87年）去世。接著是中山憲王劉福在位17年，于漢宣帝本始四年（前70年）辭世。公元前69年中山懷王劉修登上王庭，他在位15年，在治理屬地上還是做了些事的，使中山國的農業生產得以發展，手工業作坊也比較興盛，并與相鄰各郡互通往來。劉修死后安葬在定州八角廊，封土高大，棺槨氣派，身著金縷玉衣入葬。劉修死后因無子嗣，除國為郡。時隔11年后，即元帝初元五年（前44年），中山國復立，中山哀王劉竟歷10年。此后又有三代中山王，都沒什么大作為可表。公元9年王莽稱帝，一改漢制，中山王被貶為中山公，西漢中山國王系終結。

二、劉勝“樂酒好內”辨析

對于劉勝其人，史籍多有評品，大都說他“樂酒好內”。班固寫道：“勝為人樂酒好內，有子百二十余人。常與趙王彭祖相非曰：‘兄為王，專代吏治事。王者當日聽音樂，御聲色。’趙王亦曰：‘中山王但奢淫，不佐天子拊循百姓，何以稱為藩臣？’”[7]

劉勝確實“樂酒”。從滿城漢墓出土文物看，隨葬品中有33個裝滿酒的方形大陶缸，缸體上還寫著酒的名稱、種類和重量，如“黍上尊酒十五石”、“甘醪十五石”、“稻酒十一石”等。上尊、中尊、下尊是漢代酒的分級，稻酒、甘醪、黍上尊都是上等好酒。這些酒缸大小相當，盛酒總重量約折合今天的5000千克，出土時缸內還有粘稠的液狀物。劉勝的隨葬品中還有許多盛酒器和飲酒器，造型優美，裝飾華麗，有的器物上刻有銘文，記載著酒器的名稱、重量、容量和來源。如盛酒器乳丁紋壺，色彩繽紛，綺麗異常；蟠龍紋壺通體有鎏金銀紋飾，腹部有四條獨首雙身金龍盤繞，龍身綴卷云紋，呈云間飛舞狀；鳥篆文壺周身用纖細的金銀絲錯出鳥篆文的宴飲助興吉祥語；銅鏈子壺設計別致，形似橄欖，既可手提，又可背在身上，攜帶外出十分方便。飲酒器有橢圓形銅套杯一套5件，還有漢初難得一見的琉璃耳杯及銅套缽、勺等。

劉勝也十分“好內”。滿城漢墓出土了一套“宮中行樂錢”，還有一枚銅骰。行樂錢共40枚，其中20枚分別鑄有“第一”至“第廿”字樣，另20枚則鑄有“府庫實”、“五谷成”、“金錢施”、“珠玉行”、“富貴壽”、“壽母病”、“萬民番”、“天下安”、“起行酒”、“樂無憂”、“飲酒歌”、“飲其加”、“自飲止”、“樂乃始”等三字或四字韻語一句。銅骰通體錯金銀，共18面，分別錯出篆書或隸書“一”至“十六”，以及“酒來”和“驕”字。宮中行樂錢和銅骰配合使用，供劉勝夫婦和宮中女眷消遣時光。出土的還有粗細兩號的銅祖、銀祖，注入適宜的溫水能使之上下跳動，據研究是曾經使用過的金屬類性工具。

劉勝為什么“不佐天子拊循百姓”而“樂酒好內”呢？這固然有皇家子弟多俸祿致驕侈的因素，但也與他所親見或經歷的人物命運及重大事件有關。

充滿血腥的“七國之亂”無疑使劉勝終生行事都格外小心。吳王劉濞是漢高祖的侄子，20歲時封王，領地3郡53城。漢文帝時，由于劉濞的小兒子進宮與時為皇太子的劉啟下棋發生爭執，被劉啟誤傷致死，從此與文、景兩帝結下怨仇。漢景帝繼位后劉濞日益驕橫，欲反叛自立的跡象越來越明顯。此時楚王劉戊因有過失，御使大夫晁錯建議削奪其東海郡，此前趙王劉遂封地中的常山郡已被削奪，膠西王劉也被削奪六縣之地，不久削吳國會稽、豫章兩郡的詔書又頒布，劉濞于是正式約趙、楚等七國一起反叛。漢景帝前元三年（前154年），劉濞等七國打著“誅晁錯，清君側”的旗號，以“安劉氏”為名，起兵20余萬向長安進發。景帝斬晁錯而七國之軍不退，又以周亞夫為太尉，用兩個多月時間擊潰叛軍，取劉濞首級，殺楚趙六王，不少諸侯王的王后、王子一起被誅殺。 血腥的場面一個接一個，斬殺的消息日日不絕，當時年僅12歲的劉勝親歷其前后，留下了終生難忘的印象。

梁孝王由深受寵愛到被冷落抑郁而死，也是劉勝所耳聞目睹的。梁孝王劉武是漢景帝的兄弟，同為竇太后所生。 “梁孝王以竇太后少子故，有寵，王四十余城，居天下膏腴地。賞賜不可勝道，府庫金錢且百巨萬，珠玉寶器多于京師。筑東苑，方三百余里，廣睢陽城七十里，大治宮室，為復道，自宮連屬于平臺三十余里。招延四方豪俊之士，如吳人枚乘、嚴忌，齊人羊勝、公孫詭、鄒陽，蜀人司馬相如之屬皆從之游。每入朝，上使使持節以乘輿駟馬迎梁王于關下。既至，寵幸無比，入則侍上同輦，出則同車，射獵上林中，因上疏請留，且半歲。梁侍中、郎、謁者著籍引出入天子殿門，與漢宦官無異。”[8]《資治通鑒》的這段記述道出了當時梁孝王受寵愛的程度。公元前154年梁王入朝，景帝曾在宴席上對劉武說：“千秋萬歲后傳于王。”[9]但后來又宣布立栗姬之子劉榮為太子。景帝前元七年（前150年）正月，漢景帝廢栗太子，竇太后欲以梁孝王為帝位繼承人，遭袁盎等大臣否決。同年四月，漢景帝立膠東王劉徹為太子。梁孝王的希望徹底破滅，更加怨恨否決“帝位傳弟”建議的大臣，于是與羊勝、公孫詭等人陰謀行刺袁盎等十余人。事泄之后，竇太后晝夜啼哭，景帝也心內不安，于是舍卒保車，令羊勝、公孫詭自殺，以“梁王并不知曉”而安了太后之心。此后“帝益疏王，不與同車輦矣”[10]，景帝中元六年（前144年）冬，梁王來朝，“疏欲留，上弗許”[11]。這其中的原因梁王心知肚明，但無法再向太后陳述留意，只好“意忽忽不樂”[12]歸國，第二年六月郁悶、無奈地在封地死去。

還有漢室的忠臣良將周亞夫之死。周氏父子兩代叱咤風云，屢立軍功，披肝瀝膽，保定漢室。周亞夫平定“七國之亂”，被漢景帝倚為股肱之臣，但在朝廷議事時卻常直言相諫，多有冒犯之舉，如在竇太后提議封王信為蓋侯以及景帝封匈奴六降將為侯的問題上，均與景帝發生了直接的沖突。最使景帝惱火的還是廢栗太子之事，周亞夫堅持己見爭執不下，景帝從此對他逐漸疏遠。景帝中元三年（前147年），周亞夫因病被免丞相職，后又因其子為他購買百年之后的隨葬金屬冥器，竟遭誣告，株連到周亞夫，以“縱不欲反地上，即欲反地下”之罪入獄，最后絕食五日嘔血而死。

劉濞、晁錯、梁孝王、周亞夫這四個人從不同的側面、在不同的年齡段影響了劉勝。劉濞作為一個當朝皇叔，封王30余載，理應安享榮華、坐樂天倫，但野心過大、涉欲過高，招致殺身之禍，殃及子孫。這種不安分的“王爺”，劉勝是斷然不想步其后塵的。晁錯年輕時即為“太子智囊”，頗受重用，以致因位高而受群臣嫉妒，他行削藩之策，其忠心天地可表，然而操之過急、過剛，景帝在危機時刻又過于猶豫，改變注意，做出悔之莫及之事。劉勝從晁錯的沉淪中悟到了對皇帝只有忠心是不夠的，還要講方式、看時機，尋求兩全之策，方能謀事、成事、悅上、存己。對梁孝王之死，已經23歲的劉勝早已會用自己的頭腦去思考問題了，梁王是受太后寵愛過分，自恃位尊情高，他做豪華宮殿和梁園，景帝能夠容許；招納文人賢士吟詩作畫，頌揚梁王，景帝亦能寬容；但聚集冒死之士，聚攏出謀暗殺之人，就使景帝高度警惕，提防亂國篡權；像羊勝、公孫詭受梁王驅使之舉則違反了漢律祖訓，景帝是絕對不能容許的。周亞夫雖功高蓋世，但他剛正不阿的性格，固執而不謙遜、自滿而不好學的缺點，解決矛盾順直而不能委婉的方法，使得景帝屢生不悅，加上不同政見者在多種場合進讒言，終使景帝以功高臣老、難再駕馭之心，致周以死。劉勝自然不想學周亞夫，反倒以周為戒，做事思謀周全，上諫陳表用語考究，柔軟且多情。

樂酒、好內是皇廷容許的，而過直、過剛則是皇帝所不樂見的，在封國之內盤根做大，蓄養甲兵，甚至串聯作亂，更是皇廷絕對不能容忍的。劉勝選擇了自己的路，并平安地走完了自己的一生。古人評述諸侯王“率多驕淫之道，沉溺放恣之中，居勢使然也”，這是事情本身固有的一面，但從另一個角度看，劉勝的“樂酒好內”是一道屏障，遮蓋著他看穿時局又想獨享安樂太平的生存之道；“樂酒好內”又是一種真實的手段，映襯出他于激流之中超乎尋常的求安圖存心計。這就是劉勝不理政務，不惹是非，偏安一隅的原因所在。

三、景十三王述略

從公元前155年至公元前145年，漢景帝將自己的14個兒子先后封為諸侯王，除劉徹繼位外，其余13個兒子均有封國，史稱“景十三王”。他們都是劉勝的親兄弟或同父異母兄弟。

景帝前元二年（前155年）三月，封劉德為河間王。河間原為高祖置郡，文帝前元二年（前178年）改郡為國，治所在今河北獻縣東南。劉德在中國文化史上是有建樹的諸侯王，他“修學好古，實事求是。從民得善書，必為好寫與之，留其真，加金帛賜以招之”，私人收藏的圖書竟然與漢王朝國家所有的圖書數量相當。司馬遷說劉德“好儒學，被服造次必于儒者。山東諸儒多從之游”[13]。班固在《漢書·景十三王傳》最后的贊語中，又特別對劉德“卓爾不群”的“大雅”之風表示稱許，“夫唯大雅，卓爾不群，河間獻王近之矣。”武帝元光五年（前130年）“冬，十月，河間王來朝，獻雅樂，對三雍宮。及詔策所問三十余事，其對，推道術而言，得事之中，文約指明。天子下太樂官常存肄河間王所獻雅聲，歲時以備數，然不常御也。”[14]可見武帝對劉德的器重及對雅樂的喜愛。劉德死后謚號“獻王”，依照謚法，“聰明睿智曰獻”。中尉常麗評價其為“身端行治，溫仁恭儉，篤敬愛下，明知深察，惠于鰥寡”[15]。河間獻王劉德墓在獻縣，至今封土猶存。

與河間王劉德同時分封的還有臨江王劉閼、淮陽王劉余、汝南王劉非、廣川王劉彭祖、長沙王劉發。

臨江，西漢置縣，后改臨江國，治所在今四川忠縣。劉閼為臨江王，三年卒，無后，國除為郡。

淮陽國，西漢高祖十一年（前196年）置，治所在今河南淮陽縣。淮陽王劉余于景帝前元三年（前154年）改封魯恭王，他以“好治宮室苑囿狗馬”[16]，“好音，不喜辯辭”[17]著稱，卻因擴建宮室拆毀孔子舊宅，意外地在夾壁墻中發現多種古文經傳而鑄就了一次重要的文化發現，其中包括《尚書》、《禮記》、《春秋》、《論語》、《孝經》等，使人們有幸看到了秦始皇焚書之前的寶貴文化遺產，史稱“孔壁中經”。

汝南郡，西漢高祖四年（前203年）置，治所在今河南上蔡縣西南，景帝改郡為國，封劉非為汝南王。《史記·五宗世家》記載：“吳楚反時，非年十五，有材力，上書愿擊吳。景帝賜非將軍印，擊吳。吳已破，二歲，徙為江都王，治吳故國，以軍功賜天子旌旗。元光五年，匈奴大入漢為賊，非上書愿擊匈奴，上不許。非好氣力，治宮觀，招四方豪杰，驕奢甚。”[18]劉非以勇武出名，死后以“好更故舊”謚號“易”，史稱“江都易王”。

廣川國，漢景帝前元二年（前155年）改信都縣為廣川國，治所在今河北冀縣，五年（前152年）改為信都郡，中元二年（前148年）復為廣川國。廣川王劉彭祖在“七國之亂”平定后升封趙王，都邯鄲，領超過廣川10倍的封土。《史記·五宗世家》記述其“為人巧佞卑諂，足恭而心刻深。好法律，持詭辯以中

人”[19]，人緣不佳，還是一個脾氣古怪的王爺，常為令人難以琢磨之事。

長沙國，秦朝時置郡，漢高祖五年（前202年）改郡為國。景帝沿襲高祖定制，封劉發為王，治所在今湖南長沙市。當時的長沙國在臨湘縣境，地域較小。景帝后元二年（前142年）諸王朝見天子，景帝詔令諸子歌舞，長沙王劉發勉為舒袖，眾人發笑，景帝問其原由，劉發答曰臣國小地狹，容不得回旋跳躍。景帝便將朝廷直屬的武陵郡、零陵郡、桂陽郡劃歸長沙國。這件事反映了劉發的聰明多智。劉發是東漢光武帝劉秀的祖爺，劉秀可能傳繼了劉發的聰明基因，以至成就了漢室的中興偉業。

景帝前元三年（前154年）四月，漢景帝在“七國之亂”膠西王劉自殺后，封劉端在膠西故地。膠西郡，楚漢之際置，漢文帝前元十六年（前164年）改郡為國，治所在今山東高密市西南。“端為人賊戾，……數犯上法，漢公卿數請誅端，天子為兄弟之故不忍，而端所為滋甚。有司再請削其國，去太半。端心慍，遂為無訾省。府庫壞漏盡，腐財物以巨萬計，終不得收徙。令吏毋得收租賦。端皆去衛，封其宮門，從一門出游。數變名姓，為布衣，之他郡國。”[20]劉端怪癖變態，立47年而亡，因無子嗣，除國更為朝廷直管的膠西郡。

景帝前元七年（前150年）十一月，封劉榮為臨江王。劉榮生母為栗姬，前元四年（前153年）被立為太子，史稱“栗太子”，四年后被廢，轉封為臨江王。三年后因為占用了宗廟外緣地營建宮室，被人告發，在酷吏嚴厲的責訊下自殺身亡，死后也因無子嗣而除國。

景帝中元二年（前148年）四月， 劉越被封為廣川王，劉寄為膠東王。廣川原為劉彭祖的封土，是疆域較小的郡地，改郡為國只是一個名稱而已。劉越在位13年后去世，其子劉齊繼位。劉齊在位44年，曾上書武帝愿與廣川勇士奮力抗擊匈奴，得到準許，但兵師未發因病而死，有司奏請除國。后數月，武帝謂劉越為兄，“不忍絕其宗廟”，以劉越之孫劉去接任廣川王。劉去熟讀《易經》、《論語》、《孝經》等典籍，文筆很好。

膠東王劉寄，其封地在今山東膠萊河以東。“淮南王謀反時，寄微聞其事，私作樓車鏃矢戰守備，候淮南之起。及吏治淮南之事，辭出之。寄于上最親，意傷之，發病而死，不敢置后，于是上聞。寄有長子者名賢，母無寵，少子名慶，母愛幸，寄常欲立之，為不次，因有過，遂無言。上憐之，乃以賢為膠東王，奉康王嗣，而封慶于故衡山地，為六安王。”[21]2007年，安徽考古工作者在六安市東南發現劉慶墓，出土了一大批瓷、銀、漆器等文物。

景帝中元三年（前147年）三月，劉乘封清河王，治所在今河北邢臺市清河縣。劉乘在位12年病喪，無子國除，封地納入朝廷直屬，改為清河郡。

景帝中元五年（前145年）三月，劉舜被封為常山王，常山是改郡為國，治所在今河北元氏縣。1994年，劉舜墓在石家莊市獲鹿縣高莊被發現，雖早年被盜，仍出土了數千件珍貴文物。“舜最親，景帝少子，驕怠多淫，數犯禁，上常寬釋之。”[22]劉舜妻妾成群，王后修之子劉勃被立為太子。劉舜死后，大喪剛畢，劉勃就飲酒博戲，與女子乘車奔馳，環城而過。武帝派人偵訊查實后，將劉勃發配房陵（今湖北房縣），常山國除，復為常山郡。

唐人司馬貞在為《史記·五宗世家》作的“索隱述贊”中曰：“景十三子，五宗親睦。栗姬既廢，臨江折軸。閼于早薨，河間儒服。余好宮苑，端事馳逐。江都有才，中山祈福。長沙地小，膠東造鏃。仁賢者代，勃亂者族。兒四王，分封為六。”[23]簡明扼要地總結了“景十三王”各自的作為和歸宿。

四、中山靖王文物在海外展出

劉勝墓及其王后竇綰墓共出土各類文物一萬余件，其中最珍貴的首推兩件金縷玉衣。1994年3月，德國羅莫—佩里求斯博物館館長艾諾·艾格布萊西特來北京，為舉辦《世界文明古國之一——中國》特展挑選展品。在中國歷史博物館（現國家博物館）參觀時，艾格館長對展出的中山懷王劉修金縷玉衣很感興趣。我對他說：“這件金縷玉衣是10年前河北省調撥給國家博物館的，如今中國各地發現金、銀、銅、絲縷玉衣32件，4件最完好的金縷玉衣全在河北。”隨后，艾格館長跟我到河北觀看、選定文物，3月底就參展文物和出展條件達成合作協議，河北共有56件（套）文物參加展出。

暑夏7月，我作為中國文物代表團團長，到達承辦展覽的博物館所在城市希爾德斯海姆。在美麗的歷史文化名城大街上，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繪在帆布上的長信宮燈巨幅彩畫，長約6米，寬約4.5米，燈的亮光調節處還能夠顯示火光跳躍，真是匠心獨具。艾格館長在開幕式上特別介紹了他在中國尋找金縷玉衣的故事，顯得興致勃勃。展廳文物大部分來自中山靖王墓，兩件金縷玉衣的展具嵌入地下，輔助燈光做得精細而逼真，宛如劉勝夫婦二人身著玉衣、同墓而不同穴地安然而臥。在展覽公開展出后，金縷玉衣成為了參觀者的首選，人們悄無聲息地的走進展廳，緩緩地在劉勝夫婦身旁徘徊，偶爾發出一聲驚嘆。德國兩家知名電視臺的記者在現場采訪、拍攝，漢諾威和下薩克森州報紙刊發了開幕盛況，并特發了整版的照片。

1995年1月，特展移至德國南部城市曼海姆博物館。同樣的轟動，同樣的人流如織，對金縷玉衣和長信宮燈、錯金博山爐等滿城漢墓出土文物的贊美不絕于當地新聞媒體。1月15日，特展舉行開幕式，邀請了近200名各大學和研究機構的專業人士，我國駐德大使梅兆隆以流利的德語同各界朋友交談，介紹中國燦爛的古代文明史，并稱贊河北的展品好，金縷玉衣在德國觀眾心目中留下了難忘的印象。主辦方安排中方代表團長致辭，我說：特展中金縷玉衣的主人是中國漢代初期的一位諸侯王，如今夫婦二人遠涉重洋，飛赴歐洲大陸，倘若靈魂有知，他們會十分自豪的，因為在2100年后充當了中德文化交流的友好使者。

2000年8月，《中國皇陵展》在美國東部城市奧蘭多舉辦，竇綰玉衣和部分中山靖王墓出土文物是該展覽的重頭展品。國家文物局希望河北帶一件禮品贈送給奧蘭多市政府，我選擇了仿制的滿城漢墓臥羊銅燈，其神態可愛，做工細膩，又寓于吉祥祝福之意。待我介紹禮品后，市長致詞說：“2000多年前中國已有這么好的青銅制品，制作如此巧妙，藝術和實用如此完美地結合，顯示出卓越的歷史文明，我要把這件珍貴的禮品永久保存在市政廳。”

2001年9月，《中國玉器展》在加拿大的兩個城市巡展，金縷玉衣是掛帥展品。首場展覽在哈米爾頓盛裝揭幕，加拿大文化部長出席，數百位各界知名人士遠道而來。來賓在金縷玉衣展柜前久久不肯離去，不停地拍照、攝像，加拿大的女部長還詳細詢問了玉衣的制作工藝和流程，展廳氣氛因玉衣的問答愈顯得友好、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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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4］［6］［7］［16］《漢書·景十三王傳》，光緒十年金陵書局重刊本。

［5］同［1］，《武帝紀》。

［8］《資治通鑒》卷15《漢紀七》。

［9］［10］［11］同［8］，卷16《漢紀八》。

［12］［14］［15］同［8］，卷18《漢紀十》。

［13］［17］［18］［19］［20］［21］［22］［23］《史記·五宗世家》。

〔責任編輯：許潞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