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海深處的“綠洲保衛戰”

終年積雪的祁連雪峰，美麗的雪蓮花下，藏著3300多條大陸冰川。這些來自天宇的“固體淡水水庫”，經過太陽的撫慰，千峰融水，萬壑爭流，無數條小溪水匯成條條凈亮的小河，曲曲悠悠，縱橫交錯，鉆出山谷，匯成了石羊河、黑河、疏勒河三大水系，以年徑70多億立方米的流量，奔向河西走廊的下游。位于河西走廊東部，烏鞘嶺以西，祁連山以北的石羊河，就是一條充滿傳說和承載溫暖的水系。它不僅千年清澈，曲折婉轉，滋潤出民勤綠洲，撐開了巴丹吉林和騰格里兩大沙漠，而且曾有過漢武帝激戰匈奴的鐵馬金戈，蘇武牧羊留下的千古悲歌。然而，如今生態惡化，湖泊萎縮、干涸，天然植被成片枯萎、死亡，土地沙漠化、鹽漬化進程加快，地下水位下降。昔日碧波蕩漾、游魚擺尾的石羊河尾閭青土湖，已在地圖上銷聲匿跡。漢代的三角城遺址和唐代的連城遺址，已深居沙漠達6公里之遠。

決不讓民勤成為“第二個羅布泊”

我們的采訪就是從距離民勤城區十幾公里的綠洲邊緣開始的。

武威市委書記張緒勝告訴記者，石羊河是武威人民的母親河，承載著全市93.1％的人口、87.7％的土地、93％的生產總值和95％的財政收入。上世紀50年代以來，由于大氣環境的變化，上游來水銳減。同時隨著人口的急劇增加和耕地的過度開發，工業化和城鎮化步伐的加快，水資源嚴重短缺，供需矛盾十分突出。全縣生產生活用水主要靠石羊河入境水量和盆地內的地下水維系。由于民勤縣自身需水規模的擴大，地下水開采量也大幅度增加，致使民勤綠州地下水位急劇下降，礦化度迅速提高，大量沙生植被枯死，這塊昔日“水草豐茂，可牧可漁”的湖泊綠洲，目前已瀕臨消失邊緣，成為我國沙塵暴的重要策源地之一。長此以往，民勤綠洲勢必成為第二個羅布泊!

“民勤綠洲一旦消失，兩大沙漠必將合二為一，將千里河西走廊攔腰截斷，危及甘肅乃至西北、華北地區的生態安全!”面對腳下的土地，張緒勝一臉凝重和憂慮。

對石羊河流域生態問題特別是民勤的防沙治沙工作，不僅僅是武威一市的焦慮，它上牽動著黨中央、國務院和甘肅省委、省政府的決策神經，下備受社會各界的密切關注。

2001年7月30日，國務院總理溫家寶站在事關國家發展和民族生存的戰略高度明確指出“決不能讓民勤成為第二個羅布泊”。此后，他一直關注著石羊河流域綜合治理和民勤防沙治沙工作，先后11次對石羊河流域綜合治理作出重要批示。尤其在每年的全國人代會上，溫總理到甘肅代表團討論時都要了解石羊河流域綜合治理的情況，關注民勤的生態環境。2007年3月6日，在參加全國人代會甘肅代表團討論時，溫總理又語重心長地講了對甘肅“四個放心不下”的大事，其中第一件就講“決不讓民勤成為第二個羅布泊。”2007年10月1日國慶節，溫總理專程前往民勤縣，看望這里的干部群眾。站在1959年就完全干涸了的青土湖畔，溫總理對干部群眾深情地說：“不能讓民勤成為第二個羅布泊，這決不是一個口號，而是一個一定要實現的目標。……決不能讓兩大沙漠合龍，決不能讓民勤從地圖上消失。”溫總理堅定地說：“胡楊一千年不死，死了一千年不倒，倒了一千年不朽。只要發揚這種不屈不撓的胡楊精神，一代一代地干下去，就一定能夠實現我們的目標。”2007年7月，甘肅省人大常委會頒布了《石羊河流域水資源管理條例》，石羊河流域綜合治理工作進入了法制化、規范化、制度化的軌道。

如今，“決不能讓民勤成為第二個羅布泊”，已經成為武威市干部群眾的口號和決心。走進農村，觸目可見諸如“建設好、保護好石羊河水系”、“滴水貴如油，用水要節約”的墻頭標語。節約用水，保護環境的理念，正在深入人心。

實踐和探索：展現干部群眾的無限創造力

一場“綠洲保衛戰”在沙海深處展開。是沙進人退還是人進沙退，不僅考量著武威市決策層的指揮藝術，而且考驗著全市186萬人民的戰斗毅力。

武威市委書記、市人大常委會主任張緒勝多次表示，我們對面就是浩瀚的沙漠，我們沒有退路!石羊河流域綜合治理不能等、不能靠，只能進、不能退。

他們組織市、縣區四大班子主要領導開展全流域調研，提出了“南護水源、中建綠洲、北治風沙”的戰略方針，采取加快水利基礎設施建設、大力推進節水型社會建設、積極調整農業經濟結構、關閉機井、壓縮農田灌溉面積以及勞務輸出、移民搬遷等一系列措施，走出了一條人進沙退的新路子。

石羊河流域生態的變遷雄辯地說明，武威有水就是綠洲，無水就是荒漠。采訪中，武威市委書記張緒勝告訴記者：保護水源是石羊河流域綜合治理的關鍵。武威的節水思路就是“以色列模式”+“黑河經驗”。

具體實踐中，他們借鑒以色列政府壟斷水權、高科技節水的做法，學習黑河流域水權水價改革和水市場理論在實踐中落實的成功經驗，通過《關于推進全市節約用水的若干規定》、《武威市水權制度改革實施方案》等政策性文件將全市的地表水、地下水、外調水總量合理配置，分縣區下達了水權。并編制了用水定額、建立了水交易市場。各縣區又將水資源逐級分解，確認到各灌區、鄉鎮、村組(用水者協會)和用水戶，同時組建了農民用水者協會816個，協調農業生產中的水事糾紛。水權的改革，使得人們關注起了澆水時出現的滲漏。在民勤縣，目前不但有膜下滴灌、管灌等為主的高效節水示范農田，還有像大壩鄉文二村那樣的智能控制系統，讓村民刷卡購買地下水。初始水權的明晰，水權制度的建立，保證了用水控制指標的實現，激發了廣大用水戶的節水意識，提高了用水管理的科學化、制度化、規范化水平。

既要治理石羊河流域，又要保證老百姓的收入。早在上個世紀60年代，我國著名科學家錢學森就提出了“多采光、少用水、新技術、高效益”的西部農業技術路線。正是在這一路線的指導下，武威市委、市政府趨利避害，積極發展以日光溫室為重點的高效節水陽光產業，不僅有效節約了水資源，緩解了生態壓力，而且促進了農民增收，使農民生產方式發生了根本性變革。

涼州區張義鎮堡子村村民于喜2006年建了一座長80米、寬9米的日光溫室，當年僅種植的辣椒和西紅柿，收入就超過了2萬元。同村56歲的村民張富喜說：“從沒數過這么多錢，大棚里種莊稼能掙3萬塊，過去做夢都不敢這樣想。”進入2007年8月，古浪縣古豐鄉西山堡村當年新搭建的日光溫室先后開始發揮效益，面對每天幾百元的收入，村民們臉上綻放出了笑容，原先靠天吃飯的村民過上了旱澇保收的新生活，農民的生存方式發生了新變革。

在武威市涼州區，祁連山余脈觀音山和天梯山伸出寬厚的臂膀，環抱形成了一個獨特的山間小盆地，涼州區張義鎮就座落在這里。這里是一個自然條件嚴酷，農業災害頻發，生態、經濟基礎異常脆弱的地方。

2002年春天，武威市委書記、市人大常委會主任張緒勝主動把這里作為自己的扶貧聯系點，在深入省、市內外農業產業化基地充分調研思考、科學分析論證的基礎上，大膽運用逆向思維方式，辯證地提出了以產業開發為切入點，變不利因素為有利因素的新思路，鼓勵農民大力推進日光溫室人參果種植。2003年，張義鎮一個叫鄧國錄的農民積極響應武威市委、市政府號召，第一個在張義鎮種植日光溫室人參果并取得了成功。憑借敢為人先的精神，鄧國錄走在了脫貧致富的前列，起到了很好的典型示范帶動作用。在張義鎮人參果產業的帶動下，鄰近的天祝縣哈溪鎮也在幾年間大面積推廣種植人參果，取得了不斐的業績。從最初的點滴星火到現在的燎原之勢，日光溫室人參果種植產生的巨大收益，使張義山區農民迸發出了前所未有的脫貧致富熱情，創出了“中國人參果之鄉”的品牌。2007年7月原土庫曼斯坦科學院院長、前蘇聯科學院通訊院士、世界著名沙漠研究專家巴巴耶夫實地考察了張義鎮設施農業后說：“張義山區扶貧開發的成功經驗不僅對中國農民有益，對全世界農民都很有益，很了不起!這是一條遵循科學發展規律，穩定可靠的脫貧路子。”

充分利用光熱資源，大力發展以提高光合作用效率和有效控制水分消耗為特征的陽光產業，是武威實現資源永續利用、經濟持續發展的又一創新之舉。針對武威干旱缺水的實際，武威市委、市政府以最大限度利用光熱資源為目標，在武威城東沿沙區創建了總面積168平方公里的武威市陽光產業示范園。在園區內，他們把太陽能轉化、土地利用、生態保護、節約用水等有機結合起來，最大限度地提高太陽能的利用率、生物能的轉化率、農產品的加工率以及廢棄物的再循環率。目前已經和正在建設高效節水農業、微藻產業、素質教育、光伏發電應用、陽光小康住宅和陽光生態休閑旅游等六個示范區，充分發揮了試驗、示范、推廣、帶動作用。

為進一步加快石羊河流域綜合治理步伐，促進區域生態經濟社會協調發展，武威市于2007年采取斷然措施，嚴格控制地下水超采，并把關井壓田作為當務之急，制定了關井壓田五年規劃，提出到2010年全市關閉機井3300眼，壓縮灌溉地63萬畝的治理目標。2007年年內全市關閉機井690眼，壓縮農田10萬多畝。目前，據武威水文站和電力部門提供的情況分析，地下水變化由前幾年的直線下降變為基本趨于穩定。

石羊河流域治理是科學發展觀的具體實踐

石羊河流域的治理不僅是一個生態問題，而且是一個民生問題。采訪中，我們發現，武威在治理石羊河流域過程中，始終走的是一條“三贏”之路。何謂“三贏”?用武威市委書記張緒勝的話講，就是以資源與環境高效利用為前提，以生態優化為主導，以科技進步為動力，拉動經濟快速發展、社會全面進步、環境穩步改善，實現經濟、社會與環境效益的共贏。在“三贏”中，第一位的是發展生態經濟和循環經濟。由于目前的經濟實力不強，武威最為現實的選擇是使各類產業在原有基礎上逐步生態化，以保護環境為前提，以高科技為手段，推進現代工業發展，既提高經濟效益，又提高資源的循環利用程度，從而大大節約了水資源，加快經濟社會發展步伐。

武威的“三贏”，有一條主線，就是石羊河流域綜合治理，它是貫穿和連接經濟發展、生態建設、社會發展的基礎性工程。實踐證明，“三贏”模式是像武威這樣生態脆弱、嚴重缺水的欠發達地區加快發展的合理選擇。石羊河是武威人民的母親河，要確保永續利用，就必須牢固樹立科學發展觀，做到人與河流的和諧發展。

采訪中我們看到，經過壘市上下的不懈努力，目前群眾惜水節水的意識普遍增強，建設節水型社會已成為全市人民的共識；關井壓田后，通過發展以日光溫室為主的設施農業，農民收入有了較快的增長；上游向民勤下瀉的水量明顯增多，去年民勤紅崖山水庫庫存水量達到6500多萬立方米。最近，據水文部門的監測，民勤環河灌區地下水位下降速度明顯趨緩。

就在這次采訪行將結束時，武威市委書記張緒勝對記者說：經過六年的實踐，逐步總結出石羊河流域治理的基本要求：一是治理速度要快，治理的速度一定要高于沙漠推進、環境惡化的速度，否則治理就沒有成效；二是治理工作要進行，但是老百姓的收入不能降低、經濟發展不能停下來；三是必須應對水資源短缺這一現實問題，在全市倡導節約用水，全面打造節水型社會，從根本上解決水資源短缺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