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資賄選事件背后的思考

《<中華人民共和國村民委員會組織法>條文釋義》關于“賄選”的解釋是“以獲取選票為目的，用財物或其他利益賄賂選民、選舉人或選舉工作人員，使其違反自己的意愿參加選舉，或者在選舉中進行舞弊，并對正常的選舉工作產生影響的活動”。總的來講，賄選主要指選舉中以行賄、收買、宴客、利誘等不正當手段拉取選票的非法行為，也就是說賄選在行為上是不正當的，其手段是法律所禁止的，是一種違法行為。

經過多年實踐，我國村委會選舉工作已取得明顯成效，呈現出良好的發展勢頭，民政部表示，農民群眾參與選舉的熱情增加，各地平均參選率在80％以上。許多村出現了村民踴躍參加選舉、自覺維護選舉秩序、熱切關注選舉結果的場面。但同時賄選、腐敗和暴力選舉等不正當或非法行為也在進一步增多。從《浙江義烏“大塘下賄選事件”》到《北京通州－村主任競選人自曝花150萬賄選》，再到本刊報道的《山東莒南縣永泰居委會換屆選舉再現風波》一文……媒體關于村民選舉中的賄選報道已不鮮見。

選“錢”還是選“當家人”

村民自治之下，有些老百姓在選什么?“選舉主任，就可白拿到一筆錢，家里人多的，錢拿得就多，但很少有人承認自己拿了錢，怕吐出來。”山東省菖南縣永泰居委的一位舉報賄選的黨員對記者說，“由于競選期間，村民能收到錢，因此一些人并不反對賄選，甚至持歡迎態度，但是當選的村主任上任后對于他的選舉投入肯定會不擇手段地收回，尤其是打算連任的主任，主要是想要自己留下的虧空不想讓下任主任查處掌握，那就只有一個辦法，就是花更多的錢爭取連任，避免把自己在任時的問題暴露出來，同時攀著主任這棵搖錢樹會得到更多利益……”

“錢”換來的“權力”到底誘惑在哪里呢?以《北京通州一村主任競選人自曝花150萬賄選》為例，“150萬賄金”本身已令人乍舌，如果所言不虛，村主任的“含金量”著實令人瞠目。據媒體報道，當地已被劃為開發區，村里現有2700多萬元征地款，工程建設將涉及水利、道路等方方面面。村主任“官級”雖說不大，從工程分包到原材料供應，卻能對大“蛋糕”的分切起到舉矩輕重的影響。

問題的關鍵是，斥巨資選村主任，選上村主任以后他會干什么?曾有媒體報道《億萬富翁當村官，捐款10萬元打井墊資60萬元修路》，說的是億萬富翁王文忠在鎮黨委、鎮政府領導和村民代表邀請下，臨危受命回老家河北棗強縣大營鎮芍藥村當村官，自己掏錢為村里打井修路，在他的帶動下，村民們也都積極行動起來，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到處是一派熱火朝天的勞動場面，才一個多月，村里就大變了樣，新打的吃水井24小時不間斷供水，晚上明亮的路燈照遍村里的每條街道，三縱兩橫穿村而過的水泥路……王文忠籌劃的五年至十年規劃圖顯示著村民們美好的明天。

選舉人的目的和被選人的目的僅在一念之差，當選票被賄選者們演繹稱為“政治經濟學工具”時，在利益的誘惑下，很多人的迷失是難免的。選舉變成選“賄”，然而賄選出來的“官”在考慮自己的“商業回報”時，能否給選民一個公平的環境呢?能否帶領大家“共同富裕”呢?公眾的非議和村民的上訪證明這是不可能的。

賄選之禍危及民主進程

賄選的出現，折射出部分群眾對投票權利仍存在誤解，沒有搞清楚這個“權”應當是維護公眾的“利”。權利實質是通過法律賦予的“權”，維護個人或群體之“利”。表面上看，以選舉權換鈔票是“以權換利”，可是這“利”通常是一次性的，是以賄賂者的財力、而非能力為“交換”，賄選下的投票不僅嚴重損害、違背競選的公正與合法性，更是對社會主義民主本意和村民自治權力的褻瀆與污損。只顧蠅頭小利，最終的結果往往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民政部基層政權和社區建設司農村工作處副處長劉鋒在接受媒體采訪時指出，賄選作為選舉違法的一種，近幾年來在我國農村基層選舉中有蔓延之勢。產生這些問題的主要原因是法律規定不完善和村務公開民主管理工作相對滯后。

賄選現象嚴重影響村民自治的順利推進，把民主政治變成“金錢游戲”。這種錢權交易、以權謀私的交易，扭曲了選舉人的意志、膨脹了賄選者的私欲，更嚴重侵害了其他候選人和選民的政治權利，違背了選舉的公正原則，毒化了農村的政治環境、社會風氣等政治人文環境。同時，賄選影響和破壞了農村集體經濟的發展，賄選者一旦當選，不但要獲取賄選中“投資”的高回報，還要兌現用“公權力”為親朋好友謀私利的承諾，勢必與公眾利益相矛盾。因此，往往賄選成功后，有的村干部利用職權低價承包集體資產謀取利益，有的揮霍、甚至私分村級集體資金，導致資產流失、集體經濟弱化。就“150萬賄金”事件來說，誰是更大的利益受損者，已是不言自明。本刊《山東菖南縣永泰居委會換屆選舉再現風波》一文中所述的被舉報人吳某，既是在當選后將村集體所屬造紙廠及建筑公司占為己有，引起群眾連續多年上訪，造成很大社會影響，雖幾經曝光但至今未得到處理。

賄選還嚴重擾亂了農村公共秩序，影響了農村的社會穩定。一般在選舉前的幾個月，競選者就開始走家串戶、請客吃飯，有錢的靠經濟實力賄選，沒錢的靠黑惡勢力逼選，更有甚者軟硬兼施，既以金錢、利益誘惑，又以恐嚇威逼相逼，強迫選民按其意志行事，有的競選者為了爭取關鍵的幾票不惜花錢租車，把在外務工經商的選民請回投票。個別村出現黑惡勢力帶兇器混進選舉現場、阻撓正常選舉。

無論是媒體陸續曝光的事件，還是北京賄選人的自曝“150萬賄選”，我們都能看出治理賄選已經迫在眉睫。

專家如是談賄選

自從實行村民自由民主選舉后，“賄選”成了媒體和村民每每在選舉時節必談的話題。在此之前，還只是為了謀取一個村長的位子而向鄉長、書記“送禮”。現今從向上“送禮”轉向村民“賄選”，轉變不可謂不大。賄選無論是事前還是事后，必然蘊含這樣那樣的腐敗，說明賄選者在思想上腐敗的念頭已經滋生并且生根發芽，在這些人的眼里，為官一任不是造福于民，而是整天想著為自己謀取私利。他們把市場經濟里面的交易規則也引入到了政治領域，想用較小的投資，哪怕人格受些影響，目標只有一個，位子坐好了，就能掘取更大的利益。

劉鋒指出，在賄選的治理上，各地遇到一些問題。一是法律規定過于原則，操作性較差，對賄選的認定有一定難度。二是調查取證難，知情舉報的選民，因礙于面子或害怕打擊報復，往往不愿出面作證。產生這些問題的主要原因是法律規定不完善和村務公開民主管理工作相對滯后。從各地排查出來的選舉“重點村”、“難點村”情況看，因村務不公開、財務管理混亂而難以進行選舉的村約占四成。這反映了當下農村基層民主發展中的一個普遍性問題——村民只能在投票選舉的時候有一定的“發言權”或決定權，一旦選舉結束，他們幾乎難以對村級公共事務起到應有的監督作用。

中共北京市委黨校教授袁達毅指出，部分政府部門對賄選的認識存在一定偏差。這又使得選舉亂象在一定范圍和程度上出現并有蔓延的跡象。賄選確實存在認定難的問題，比如候選人以前從來不請或很少請大家吃飯，在選舉期間找由頭請大家吃飯，順便談談選舉的事，這種情況就不好認定。有些賄選也很容易認定，比如選前給村民物品，并要求村民把票投給自己或某一候選人，是明顯的以物影響選民投票行為的賄選行為。袁達毅認為，少數人熱衷于在選舉中做“小動作”，更深層的問題是村務民主決策、民主監督等制度不完善。

中國社會科學院社會政策研究中心副主任楊團認為，村委會選舉中存在的種種違法行為不是光靠立法就能解決的，其根源在于農村基層干部手中集中了太多的資源，他們通過出售村集體土地等獲取大量的資金，卻用來中飽私囊。要徹底解決問題，應該把村里涉及產權交易等重大經濟行為的權力從村委會分離出來，交給由國家派到村里的社會工作者(或稱村干事)。社干事有國家公務員身份，由政府發工資，監督并協助村主任管理村務，負責管賬。村主任領導的村委會則專門負責村公共事務的管理。

鏟平賄選“坎”推進民主進程

臨近2007年歲末，媒體報道，中共中央組織部發出通知，要求各地在人大、政府、政協領導班子換屆中，認真貫徹落實《中央紀委、中央組織部關于在地方黨委換屆工作中進一步嚴明組織人事工作紀律的通知》要求，堅決防止和嚴肅查處拉票賄選等嚴重違反換屆紀律的問題，進一步營造風清氣正的換屆環境。

雖說該《通知》未直接提到村級換屆的問題，但是這已經彰顯出黨中央整治拉票賄選的決心和力度。

古人云：“天下奚治，令行則治。天下奚不治，令不行則不治。”采取各種措施綜合治理賄選，使賄選現象不發生或少發生，首先要完善法律法規，針對賄選者普遍存在一種投機心理和僥幸心理，把賄選納入刑法和相關法律懲治的范疇，增加賄選的成本，使競選者不敢賄選。其次要完善監督機制，從規范選舉程序人手，細化選舉程序，實施競選過程嚴密的全程監督，按照“民主管理、民主決策、民主監督、還權于民”的原則，制定重大村務民主決策機制，建章立制，加強監管，使賄選者無利可圖。第三要明確對受理和查處村委會直選中賄選問題的主體權責，保證賄選查處的嚴肅性和司法權威性。最后，目前農民的民主意識和參政能力雖有明顯提高，但離村民自治的要求還有較大差距，相當多的農民對民主缺乏正確的理解，對如何行使民主選舉、民主監督、民主管理權力缺乏深入全面地了解，對應有的權利的行使和保護不夠重視，要提高廣大選民民主法制意識，教育和引導選民正確認識權力和責任的關系，引導選民從維護全局利益、集體利益的高度，認識正確行使民主權利的重要性、必要性。

民主的形成與發展，既是人性的內在渴求，也需要法制的維護、監督的保障。選舉關乎選民的切身利益，賄選問題不僅關系民主自治制度能否順利推進，而且關系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能否順利推進。唯有確保公平、合法、純潔性，才能實現民選的真正價值。中國的許多改革都是從農村開始，9億農民更是社會的最大構成。面對困擾，積極求解，積累經驗，向更大的范圍推廣，鏟平村民自治路上的賄選“坎”，中國的民主改革步伐將會愈發堅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