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租了一輛面包車,帶著妻兒回家看望父母。
我的老家座落在縣城對面的半山腰上,屬二半山區,是一個典型的彝族聚居村。
車子在蜿蜒崎嶇的鄉村公路上奔行了一個多小時后,那一排排錯落有致的瓦房,參差而立的磚房漸漸映入了眼簾。
“我的寶貝孫子,穿得好漂亮喲!”在魚塘邊喂魚的父親見我們回來,慌忙丟下了手中的活迎了上來。
父親說:“如今我們這里也跟你們城里差不多了,你們有的,我們都有了。看,有了這條組間入戶水泥路,我們就不用再踩著稀泥‘串家家’了。”
父親提了只雞來宰殺,然后又去魚塘撈鮮魚,母親拉下沼氣開關開始掏米煮飯,一家人忙活開了。
在母親往桶里倒掏米水時,我驚奇地發現了那個曾經那么熟悉的木水桶。母親說:“這個木水桶被遺忘在墻角好多年了,上個月偶然看到了它,為了記念過去的艱苦日子,我又把它拿出來了。過去,我就是背著這個木水桶,和村里幾十戶人家的姑娘媳婦們一樣,都是天一亮就去背水。那時候,我們除了背水,還要推磨、砍柴、燒火、煮飯……”母親對那段艱辛的往事,如今還記憶猶新。
說起木水桶,我就想起了我們彝族祖祖輩輩流傳下來的、代代沿襲相傳的“傳家寶”:草房(木板房)、木水桶、石磨、鐮刀、三鍋樁(在堂屋的中央挖一個圓坑,邊緣栽上三個長方體的矮石柱,是彝族原始的灶)等等。
從我有了記憶開始,我們家一直住的是草房,因為終年燒火,小屋的四壁以及屋頂都被煙熏得漆黑;屋里又黑又潮,令我最難忘的是,每到燒火煮飯時,那彌漫的煙霧就把人熏得夠嗆。
在我八歲那年,我們村實行了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父母親整天在地里忙,家里的煮飯任務就全落在我身上,每天早上,我都早早地把包谷飯、酸菜湯做好,自己先吃了,把門鎖好,然后跑到三公里外的地方去上學。可有一次,我怎么也找不到包谷粉,情急之下想到了自己去推磨。但由于個子太小,只有站在磨架上,抓一把包谷籽放進磨眼,再用肩膀頂著石磨扶手,繞著石磨轉,一圈又一圈地慢慢推,等我把一簸箕包谷磨完了,早到了上課時間。那天,我沒有吃飯就往學校跑,但還是因為遲到被老師罰站了整整一天,憋了一肚子氣無處訴說。
后來,我上初中到縣城去讀書了,就輪到妹妹來煮飯,我終于擺脫了那常被煙熏得眼都睜不開的煮飯日子。但我畢竟已經長大了,每到寒假,還得經常跟著父母去砍柴。有一次,我用的是一把老砍刀,只砍了幾根樹枝,手就磨出了幾個泡。我不想讓父親說我無能,還是強忍著痛繼續砍柴,可沒砍幾根樹枝,手上的泡就出血了,痛得我不能再堅持。父親幫我砍了一背柴讓我背回家,可不管我怎么盡力都無法趕上他們。父親看見這情形就數落了我一番,罵我如此無用,還說我如果不好好讀書去當個干部,像我這樣的人,自己都養活不了自己。
再到后來,隨著西部大開發重大戰略的實施,隨著黨的一系列富民惠民政策的落實,我們村有了電燈,漸漸地又有了碾米機、磨面機,許多農戶家的石磨從此成了擺設,再后來就消失了。接著,村里又安上了自來水,木水桶也失去了應有的作用而消失了……
現在,我們向孩子提起石磨、木水桶、三鍋樁等這些祖輩們的生產生活用具時,他們都顯得很茫然。因為他們根本就沒有看見過這些東西,更不要說木水桶是怎樣背,磨是怎樣推的了。
如今,隨著改革開放的進一步深入,隨著黨的各項惠民富民政策的落實,雖然還沒有像沿海地區那樣發達,但是我們村電燈亮起來了,房子寬敞明亮了,房前屋后更綠了,自來水安上了,干凈衛生的沼氣池建起來了,漂亮的學校也建起來了,鄉村醫療衛生條件也改善了,農民的腰包也鼓起來了……
如今,在我的老家——一個邊遠落后的彝族聚居山區,電視、電話、碾米機、磨面機、摩托車、拖拉機、耕作機等等現代生產生活用具,替代了彝族原始粗笨的背水桶、石磨、鐮刀等生產生活工具,已成為彝族人們現代生產、生活中不可替代的必需品。每當村民們談起石磨、背水桶等這些彝族世代相傳的“傳家寶”,除了感嘆還是感嘆,感嘆改革開放三十年帶來的巨變,感嘆改革開放三十年的輝煌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