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和丈夫家林是1997年五一節結婚的,當時我是一家工廠的會計,家林則是一家企業的科長,別人都說我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婚后頭幾年我們確實是幸福的,然而自從兒子上學以后,我們之間就不知不覺出現了裂痕。
2005年夏的一個晚上,有同事邀我去參加她的生日派對,我去她家之前連撥幾次家林手機都是忙音,后來和一幫女友越玩越開心,竟忘了通知丈夫。10點多鐘回家,剛上樓梯就聽到兒子在哭,我心里咯噔一下,推門一看,只見屋里滿目狼藉,兒子一臉淚水地縮在墻角,家林則僵在沙發上直吸悶煙。
“燒飯做菜從來都是你的事,我每天晚上都有十分重要的應酬你不是不知道!”哄好兒子已是半夜,家林突然對我大吼,生性沉默的他在屋里走來走去,小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沒完沒了地重復著這兩句話。不久前我還沉浸在男女平等的言論中,現在我怎么受得了他這種大男子主義作風?職業習慣讓我刻薄地反擊他:“我不是你做家務的機器,我也是人!也需要自己的自由空間!”
“自由?自由就可以不顧別人的死活?我可以餓死!兒子不能活受罪……”一貫善于談判的丈夫似乎失去了理智,對我咬牙切齒地諷刺著,我終于被他激得憤恨難平,撕心扯肺地喊起來:“兒子也是你的,你就不能帶他一晚上?一年365天都是我伺候你,你什么時候又替我想過一回?這樣的生活太讓我窒息了,在這樣的環境里我其實比死更難受……”
那一夜,我們第一次背對背整夜無眠,以后幾天,冷戰的陰云籠罩著我們,那時我不是沒想過為了這個家自己委屈一回,哪天主動向丈夫認個錯,這事也就過去了!但我心底里總指望著家林哪天會主動向我道個歉。我們的冷戰持續著,一見面只有挖空心思的譏諷和羞辱。一個月以后,我們終于爆發了最為激烈的爭吵,糾纏中,我扯壞了家林的那件新襯衫,家林連扇了我幾耳光,這下可不得了了,“離婚!我不信沒了你就不能生活!更不信這世上找不到比你好的人!”憤恨之下,我們都這樣賭氣地較勁,甚至發誓幾天后就找一個特好的心上人讓對方瞧瞧。
暑假結束了,倔強的我們也終于吵到分居。
二
我搬到公司的單身宿舍里,親戚同事來了一撥又一撥,兒子也跑累了兩條腿,我就是不回家,心傲氣盛的我想著,家林是個什么東西,把自己老婆打跑了,他連來看看都不肯!還想要我回去巴結他?然而家林那時卻想著,是我先動的手,他才氣極了打我,憑什么他要來求我回去?
幾天后的傍晚,我接回兒子,將他送到他爺爺家的樓前,剛回頭走幾步,忽然發現家林和一個妖艷的女孩兒有說有笑地走來。我認識那個女人,她叫阿華,才23歲,一個家林常去應酬的夜總會的小姐。家林什么時候和她搭上了?他們分別的樣子十分親熱,嬌滴滴的阿華甚至將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看來家林真的行動了,他找上這種女人遲早要完蛋!而我和他的婚姻也可能說完就完!既然你不仁,就別怪我不義了!那晚我流了一夜的淚水,痛定思痛以后決定無論如何也要為自己留條后路,在如今離婚率極高的社會里,我可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任“別人”欺負啊!
我將自己裝扮得豐韻迷人,開始“苦心”地留意身邊的中年男人,并幾次鬼使神差地跑到婚介所里,留意各種征婚廣告,真正將自己置身于危險又刺激的境地。不久,一家晚報的顯眼位置刊登的一則大幅廣告引起了我的注意:誠征成熟女人做事業助手——成功男人李總,38歲,資產千萬,早年離異,后因打拼事業一直未婚---后面落款只有一個手機號,如此奇異的“征婚啟事”耐人尋味,不過,頗有些遠見的我還是認為這絕對不是第三者利用征婚騙錢的把戲。那天晚上,我就一直打他的手機,直到第二天凌晨時,我終于撥通了,有點兒緊張的我還未開口,就聽到里面首先傳來一連串的道歉。
我們整整說了一個鐘頭,得知我是做公司會計的身份后,自稱李濤的男人稍一思索就決定推掉其他一大堆的約會,讓我次日下午6點準時在藍玫瑰酒店等他。掛斷電話,我一陣激動又一陣不安,李濤那極具磁性的男中音在我耳邊久久環繞著,我轉憂為喜,并恨恨地自我解嘲:張家林!這回有你好看的啦!
藍玫瑰酒店前車水馬龍,6點鐘,隨著一輛靚麗的寶馬駛過來,一個風度翩翩的中年男人邁著輕盈的步伐下車了,我先是不敢相信他就是那個李濤,直到他穩穩地走到我面前,然后隨手拿去我手上的那束玫瑰,才恍然大悟。
“你很美,是我心目中那種成熟迷人的女人!”剛剛坐定,李濤就緊盯著我的眼睛,誠懇地贊美我,不知怎么,我猛然想起家林和兒子,心里不禁猛敲一下,羞愧地低頭。然而在那種溫馨場合,我馬上就撒謊說自己剛離婚了,兒子也歸了丈夫,他比我理想中的那個男人更優雅!我們就那樣贊美著,半小時后,李濤突然沖動地捏緊我的手,自信地說:“好的開始就是成功的一半,相信我們以后能更深地交往下去!”看著他滿面春風,我心里閃過一些陰影后,又羞澀地笑了。
回來后,我第一次哼起了流行歌曲,為自己首戰告捷而心滿意足,“張家林!現在可不能怨我,是你做了初一,我才做這十五的啊!”那晚和李濤煲了一夜的電話粥后,我惟一舍棄不下的就是兒子了。
第二天我們改在公園約會,我們像一對情侶款款而行,這次我心不慌了,問起他的家庭和他前妻的情況,但他總不情愿回答這些問題,他惟一的解釋就是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好像一場夢!看著他無限失落又無限傷感的樣子,我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明的沖動。分手時,李濤突然擁抱了我,我心里一陣惶恐又一陣興奮。
幾天后,我終于去了他的公司,一座大廈第18層的寫字樓,辦公室里空蕩蕩的,招牌卻寫得很大。在那間小辦公室里一陣熱烈的長吻后,李濤就要解我的衣服,我心里突然想到兒子和家林,拼命地制止他,然后幾乎將頭低到了大腿上,李濤驚愕了一會兒,他勉強地笑笑,重又上來握緊我的手,真誠地道歉以后就鼓勵我要樹立對生活的信心。我心里好感動啊,馬上就禁不住主動深吻他。
激情過后,李濤拉著我的手在辦公室里走來走去,突然哀傷地說,這些年他一直在深圳打拼,今年才回家鄉辦公司,萬事開頭難,由于外邊的資金一時抽不回,他現在手頭還真有點兒緊,連登記注冊都沒有辦妥!李濤說著就深情地望著我,希望我能幫幫他,正在甜蜜中的我不假思索就說我七拼八湊應該還有幾千塊錢私房錢,可以先借給他。李濤一陣驚喜感激以后,又突然沮喪地說:“我這么大的公司,幾千塊錢恐怕不行。我現在至少需要100萬。你在公司里做會計,掌握著公司資金出入,能不能先挪10萬元錢給我!如果真的不行,先搞三兩萬也OK!以后從長計議!”
“轟!”我的大腦猛地一陣眩暈,身體差點兒倒下去。
三
那天我幾乎是心有余悸地逃離了李濤,從此不敢再接他的電話。我不甘心這次“征婚”的失敗,僅僅三天,我就在一個婚介所女人的熱情推薦下,認識了大名鼎鼎的富商——早年喪偶的張山。
雖然年近不惑,43歲的張山依然如年青小伙一樣,渾身充滿著激情,我們每次都到情侶咖啡廳約會,不等我坐穩,張山就開始天南地北大侃特侃。一邊說一邊不時地露出他那兩只都戴著精美鉆戒的手。第五天,我已經對這個沒有“腦子”的富人十分反感,只顧低著頭,聽他對我討好地笑著狂侃。我又想到家林,他是那么的有頭腦、精明,可他罵起人來卻是那么的刻薄,打起人來是那么地兇狠。想到這些,幾滴淚水順著我的臉淌下,正在興頭上的張山一看嚇壞了,立即拿了紙巾,小心地遞來。見我對他點頭,他立即拍著我的后背安慰我:“離婚不可怕的!女人離婚有什么好難受的……”
那一刻,我還真的對這個熱心腸的張山有了好感。我想他再怎么沒頭腦,也比家林強,他不僅有幾百萬正兒八經的存款,更不會刻薄地罵人打人!他女兒在讀大學,一直支持他再婚,女人找這樣的男人做靠山,還有什么后顧之憂呢?
我第一次跟張山喝了很多酒,然后依在他身邊,動情地問他:“假如我們明天結婚了……”話還沒說完,張山立刻說:“結婚?都什么年代了還結婚?”他一只手緊握酒瓶,一只手緊緊地抱著我,放肆地笑著,“我們就這樣做情人不是很好嗎?都這個年代了還結什么婚?這十幾年來我壓根兒就不曾想過哪一天要結婚……”
我頓時驚得頭發都豎起來,尖叫著問他:“你不結婚去婚介所干什么?”“自然是尋找激情充實生活了!”正在興頭上的張山面對我的驚訝依然不忘猛喝一口,然后拽著我的胳膊哈哈大笑,“都什么年代了你還這么死心眼……結婚是愛情的墳墓,你現在還不害怕?我這幾年我結識的各種女人至少有一車皮,還沒有哪一個這么認真地跟我說‘結婚’二字。我看中你是因為你比她們都超凡脫俗,像個傳統女人!我就喜歡你這樣的女人,花多少錢我也愿意……”
聽完張山那一連串的醉語,我的心里頓時醒悟了,怪不得他在全市27家大婚介所都登記在冊,身邊的愛情交友卡至少有一百張!這就是他所謂追求愛情的宏偉理想。他只要和心儀的女人“浪漫”,從來不想和她共守一生、白頭偕老。
四
就在我幾次“征婚”不成,身心屢遭重創之際,張家林的“征婚”計劃同樣落空。阿華和她幾個小姐妹花掉了他十幾萬元的積蓄以后,都不再理他了,以后家林只有傻傻地站在夜總會門口,看著阿華搭著其他男人的肩膀瀟灑地出入,家林一次次叫她的名字,阿華連頭都不回。
幾天后,家林被一幫馬仔打得鼻青臉腫。兒子打來電話,沙啞著嗓子痛苦地喊著:“媽媽,你快回來吧!爸爸說他不想活了!”聽著兒子那稚嫩的哭聲,早已滿臉憔悴的我生平第一次感到心里在激烈地碰撞著:看看我們兩個大人都做了什么啊!我們現在又將無辜的兒子置身于何地啊!
我終于敲開了那扇再熟悉不過的鐵門,兒子先是驚愕地望了我一會兒,突然,他飛也似地撲到我懷里,痛痛快快地大嚎著。我仔細地看著他的臉,和幾個月以前相比,他已是那么地消瘦、怯弱,惟有那雙眼睛變大了。悲從心來,我的眼睛頓時模糊了。
在兒子的推拉下,我終于低著頭來到家林床前,那個裹著紗布的腦袋讓我不敢多看一眼,我只有痛苦地抽泣著。然而家林卻掙扎著爬起來,抖索了半天終于抓到我的手,沙啞的嗓門一點點地呼喚著:“梅!我們別再折騰下去,別再折磨兒子了,我們和好吧……”
那一刻,家林哭了,自我和他結婚以來,我這還是第一次看他流淚,想著自己幾次征婚的可悲結局,我的淚水也奪眶而出。在家林那雙依然有力的大手拉動下,我禁不住俯過身去,和他抱在一起,哭成一團。年幼的兒子一下子看呆了,但他立即又像明白了什么,騰地跑去扯來紙巾,氣喘吁吁地站在我們面前。看著他那天真可愛的小臉,我們不約而同地拉過他的小手,將他緊緊地擁在中間。
如今我和家林真正和好了,然而每次開心之際,我們一想到各自那些荒唐的征婚計劃,仍然感慨萬千:其實這世上根本沒有哪一對夫婦從來都不吵不鬧,也沒有哪一對夫妻對他們的婚姻從未動搖過,我們昨天確實是做錯了,甚至踏上了危險的一步,但幸好我們及時醒悟,重新找回了幸福生活!
責編/王 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