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7月12日,也就是高考結束后的第三天,自知升學無望的我獨自南下,投奔在蘇南小城溧陽做水電工的舅舅。舅舅的活兒并不忙,他將我介紹給了另一個做油漆工程的老板,那位老板剛承接了溧陽市自來水公司所有跨河管道的油漆工程。老板給我配了輛三輪車,天天拉著柏油和幾個工人頂著烈日按圖索驥地尋找管道,然后趴在上面用滾筒滾柏油,下面可能是荒廢多年的臭水溝,也可能是船來船往的大河。管道被太陽曬得像烙鐵般燙人,太細了趴在上面搖搖晃晃,太粗了無法夠著滾筒底部,就用繩子吊一個鐵絲筐,人就站在筐里仰臉滾涂。一根管道做下來,整個人差不多也被漆了個遍,甚至嘴里都是漆。半個月下來,皮膚火辣辣地疼,本來皮膚就偏黑的我更是成了醬油色,以至于一次騎三輪車經過一個小區,一位老太太追著我問煤球怎么賣……
1997年春節過后,我不愿出來。舅舅看不下去,又將我帶到了溧陽。他在一個做水電工程的包工頭手下做帶班,這一次我是和他一起做水電工,工資是30元一天,吃飯每天扣5元錢。這樣我和舅舅他們一起吃在工地、睡在工棚,相對安穩地過了整整兩年,工資也從每天30元漲到了40元。1999年新年剛過,到工地上班沒幾天,包工頭因為請建設單位領導吃飯,酒喝多了,竟突然身亡,工程改由其他工程隊承包,我們這個班也就隨之解散。
舅舅跟隨另一個工程隊去了浙江,我卻不想離開溧陽,于是跑到一家理發店做起了理發學徒工,2000年的時候開起了一人“公司”——一間小理發屋。剛開始那陣子生意還可以,總體上比做水電工要好,可后來周圍相繼又開了好幾家大中型的理發店,我的生意便江河日下。到2002年的時候,除去房租、水電、各種管理費用,我只能勉強度日。年底房租到期,只好關門大吉。
之所以我的理發屋經營不下去,我認為一是我的門店規模太小;二是我的手藝過于傳統,對新潮發型掌握不夠。于是2003年新年剛過,我就到南京一家美發學校報名參加培訓。在學校,我認識了一個名叫卓正勤的女孩,她的老家離我老家只有百余里。也許是老鄉吧,她一口一個“師兄”地叫我,感覺特別親切。后來自然而然,她成了我的女朋友。三個月后,培訓結束,我們回到老家互見了雙方父母,關系就算定了下來。然后,我帶著她回到溧陽,重新開了間理發店,接著,我們領了結婚證。然而,理發店的生意卻一直不景氣。
2004年5月,女兒出生了,妻子無法再打理生意,經濟更是捉襟見肘。其間,我聽說老家很多人在上海收廢品發了財,于是將理發店轉讓了出去,又將妻女送回老家,踏上了開往上海的列車。在老鄉的幫助下,我很快在郊區花160元錢租了間小房子,又買了輛二手三輪車,開始了收廢品之旅。事實上,我發現上海也不是一個地上長黃金的地方。我的那些老鄉發的財很多都是靠坑蒙拐騙、順手牽羊得來的。這一點,我學不會,只好到一個老鄉開的廢品收購站里打工,幫他們分解、裝車。有一次和老鄉送廢鐵到一家鋼鐵廠,發現廠里正在招工,我也填了張表格,沒想到竟很快就被聘上了。
2005年春節后,妻子也來到了上海,在超市里做了一名賣服裝的營業員。但我不甘心永遠只在鋼鐵廠做一名普工,前年年底,我到職業培訓中心參加了叉車培訓。去年4月份,我辭去了鋼鐵廠的工作,來到了現在的這家物流公司,工資增加了近50%。雖然只是一名倉管兼叉車司機,但生活總算又相對穩定了下來。
回想起打工這十年,一路走過來的我,痛過,迷茫過,但也快樂地生活著。(翟正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