茁壯成長的民間ＮＧＯ

西方的政治治理表明，在國家和公民之間存在一個很大的中間地帶。公民與國家的關系總是處于兩難之中：距離過近，國家會侵入公民生活，限制公民權利；距離過遠，公民就會對國家無能為力，失去參與政治生活的興趣。作為有組織的利益表達聯(lián)盟，民間組織的崛起恰是公民社會填充這一空缺地帶的最佳主體。

在中國歷史上，公民社會一直被政治國家所湮沒，雖然在商業(yè)和運輸業(yè)領域很早就有自主的行會組織，但直到20世紀后，相對獨立于國家的民間組織才開始活躍起來。但建國后，由于推行社會主義公有制和計劃經(jīng)濟，國家權力強大到無孔不入，滲透到社會的每一個角落，1949年以前產(chǎn)生的所有民間組織幾乎完全消失。50年代初，全國性社團只有44個，主要是工會、共青團、婦聯(lián)、科協(xié)和工商聯(lián)等9類群眾團體。

對于當時的這種社會結構，學界稱為扁平式社會，一個高度集中的政權面對很多原始化的個人、家庭，一位法學教授將其形容為姚明在一個幼兒園，對著一大幫孩子，再多的孩子也無法制約姚明，因為姚明太強大了。

所以，中國公民社會進程的第一個前提是國家組織之外行動空間的產(chǎn)生以及社會力量的增長，而1978年開始的改革開放，恰好為此提供了機遇，刺激了各種各樣的民間組織不斷涌現(xiàn)，它們有一個共同的代號——NGO。

改革開放的過程，在政治的意義上就是從國家與社會的高度一體化到逐漸分化的過程，正是改革導致了國家一社會的分離。30年來，中國政府經(jīng)歷了由“全能政府”向“有限政府”的艱難嬗變，《行政處罰法》《行政訴訟法》《行政復議法》《國家賠償法》《行政許可法》《治安管理處罰法》等一系列立法將計劃經(jīng)濟條件下的強大政府權力，逐漸關進了“籠子”。而隨著官方和私人領域的不斷分化，以及政府從部分社會領域的大量退出，留下的真空便只能由民間組織來彌補，這就給民間組織創(chuàng)造了較大的行動空間。

在這種背景中，上世紀80年代后中國的民間組織開始快速增長。1989年，全國性社團劇增至1600個，地方性社團達到20多萬個；1995年，在北京召開的第四屆世界婦女大會使NG0概念流行中國；到1997年，全國縣級以上的社團組織達到18萬多個，其中省級社團組織21404個，全國性社團組織1848個。除了社團組織外，中國還發(fā)展起了所謂的民辦非企業(yè)單位，包括學術性團體、行業(yè)性團體、專業(yè)性團體、聯(lián)合性團體等。

與此同時，政府在對民間組織的管控上也調整了策略。1998年6月，國務院民政部正式將“社團管理司”更名為“民間組織管理局”，意味著民間組織終于有了正式的“名份”。同年10月，國務院頒布新的《社會團體登記管理條例》和《民辦非企業(yè)單位管理條例》，為民間組織的發(fā)展和管理確立法律依據(jù)。也在這一年，中央政府發(fā)文規(guī)定，現(xiàn)職處以上黨政機關干部不得擔任民間組織的主要領導，再次為民間組織“獨立走路”松了綁。在政府的引導和支持下，截至2008年6月，全國登記注冊的社會組織總量已經(jīng)超過38.6萬個，其中社會團體21.1萬個，民辦非企業(yè)單位17.4萬個，基金會1392個。同時這些社會組織自身建設不斷加強，服務社會的能力得到很大提高。

公民社會是一個由多元開放的民間組織所形成的一個公共領域，而NGO的作用就在于“建立政府與公民的中間層，幫助公民傳達意見，協(xié)助政府達成目標”。實踐證明，在許多領域，民間組織的自治性管理比政府更為有效。以環(huán)保為例，不久前由中華環(huán)保聯(lián)合會負責組織的《2008年中國環(huán)境民間組織的調查》顯示，截至到2008年4月，全國共有環(huán)保民間組織3539家，與以往相比，我國草根環(huán)保民間組織增加較為明顯，增加了約300家。根據(jù)調查，已有11％的環(huán)保民間組織參加了環(huán)境維權行動，其中21％的草根環(huán)保民間組織有不同程度的參與。其中最典型的，就是2004年由“綠家園”、“云南大眾流域”等環(huán)保NGO發(fā)動的反對怒江建壩活動，最終導致中央領導批示暫停怒江十三級水壩建設，成為一個標志性的、具有里程碑意義的事件。而近三年來，中國政法大學污染受害者法律援助中心和中華環(huán)保聯(lián)合會等法律援助服務中心，援助社會公眾就達幾百萬人次。

與此同時，有越來越多的草根組織，尤其是一些非常獨特的、微觀關注的草根組織不斷出現(xiàn)，例如獨生子女喪子家庭組成的“星星港”，驢友發(fā)起的“多背一公斤”參與式社會公益等，它們不斷創(chuàng)新公民自組織的形式，深入到微小的、宏觀視野不可能顧及的地方，形成多元化的公民自組織的發(fā)展。而各種基金會、公益創(chuàng)投、孵化器、能力中心、信息中心和其他的公民社會支持性組織不斷涌現(xiàn)，為緩解政府和公民的關系、增進公民對國家的認同起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蓬勃興起的民間NGO，為公民自治奠定了組織基礎。例如在村民自治領域，1980年2月，我國歷史上第一個村民委員會——果作村民委員會，由廣西宜州市合寨村的果作等6個生產(chǎn)隊的85戶農民無記名推選產(chǎn)生，該村被稱為“村民自治第一村”。從那時起，村民自治這一土生土長的中國式“草根民主”，就成為九億農民最真實的“民主操練”。1998年11月4日，村委會組織法結束長達10年的試行，村民自治駛上快車道。10年來，各地普遍開展了三輪以上的村委會換屆選舉，240多萬名村委會干部基本做到由村民直接選舉產(chǎn)生：約85％的農村建立村民大會或者村民代表會議制度；90％以上的農村建立村民民主理財小組、村務公開監(jiān)督小組。截至2007年12月，全國共有村委會61.3萬個，村民小組466.9萬個，村委會成員241.1萬名。以村委會為組織基礎的村民自治，正在逐步完善著中國鄉(xiāng)村的治理模式。

不可否認，與西方發(fā)達國家相比，中國民間組織的發(fā)展并不完善，但隨著新生代NGO的茁壯成長，傳統(tǒng)的社會結構正在發(fā)生深刻變化，最終將形成一種由國家、社會和個人組成的、三者之間保留有合理界限和自主空間的理想社會模型，而在這之中，民間NGO將發(fā)揮出越來越大的“潤滑”作用。

即將過去的2008，注定會在中國人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跡。悲痛與激情的涌動中，淚水與歡笑的交輝下，連續(xù)的震撼性事件讓全世界見證了中國“公民”二字的份量，也體現(xiàn)了民間組織的力量。

如果說年初的雪災只是隱約觸及到公民的責任，那么“5·12”汶川大地震，就在廢墟上催開蓬勃的公民意識之花。當政府“正規(guī)軍”奮戰(zhàn)一線時，無數(shù)志愿者、NGO組織開辟了救災的“第二戰(zhàn)場”，以更加靈活、細致的救援方式，有效彌補了政府無暇顧及的救災盲點。

一場災難，讓人們見證了民間組織的作用，也讓世界見識了“中國公民”的責任擔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