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與朋友談論科學美學,說到三位大師,他們在諸多方面都很相像。這三個人就是梁啟超、蘇東坡和歌德。
一個趣味始終的人
在我國,有不少教育家、學者提倡情感教育、興趣教育。梁啟超(1873~1929)便是其中一位。
梁啟超于1922年8月6日在東南大學為暑期學校學員做了一次演講,題目是《學問之趣味》。他在各個大學演講,不僅形象生動、情真意切、思想活躍,而且“氣度雍容,言若金石,入人腦海”。這篇演講辭很短,不足3000字。梁啟超通過自己的切身感受,把如何產生“學問之興趣”,講得明白、可信,聽講的學子們自然樂于接受他的教誨。就是今天讀了梁啟超這篇演講辭,你也會愿意學著先生的樣子,做一個趣味人生的實踐者。
開門見山,梁啟超就頗帶幾分幽默地宣布:“我是個主張趣味主義的人:倘若用化學化分‘梁啟超’這件東西,把里頭所含一種原素(原文如此——注)名叫‘趣味’的抽出來,只怕所剩下僅有個0了。”接著,他表示:“我覺得天下萬事萬物都有趣味,我只嫌二十四點鐘不能擴充到四十八點,不夠我享用。”這位博學不厭的學者,對學生們說:“我一年到頭不肯歇息,問我忙什么?忙的是我的趣味。我以為這便是人生最合理的生活,我常常想運動別人也學我這樣生活。”
接著,梁啟超給“趣味”定了一個判據:“凡趣味的性質,總要以趣味始以趣味終。”他認為,能“以趣味始以趣味終”的,只有學問、藝術、游戲、工作這四項。實際上,他說的能稱為“趣味”的這四件事,對應于人類的四項天性:神圣的好奇(問學)、神圣的審美(藝術)、神圣的游戲與神圣的自由創造(工作)。
怎樣才能體驗問學的趣味?梁啟超提供了四條道路,即:一,無所為(“為”讀去聲)而為;二,問學不息;三,深入研究;四,尋找共學朋友。梁啟超所言,是他幾十年問學經歷的人生體驗,是很實際、很普遍的經驗。
還是在1922年,梁啟超在直隸教育聯合會做演講,題目是《趣味教育與教育趣味》。他說:“假如有人問我,你信仰的什么主義?我便答道:我信仰的是趣味主義。”這一年,梁啟超50歲(虛歲),這是他熱隋談論“趣味主義”的一年。
梁啟超激情飛揚、趣味廣泛,具有“非凡的精神活力和自成一格的文風”,被稱頌為當時“世界第一之博學家”、“百科全書式的人物”。他的美學思想,以趣味為核心,以情感為基石。梁啟超以及后來的中國美學家,提出“生活情趣化”、“人生藝術化”。在物質生活之外的文化生活的世界,“啟超‘學問欲’極熾,其所嗜之種類亦繁雜”。他拼命讀書、拼命問學、拼命著述,活得有趣、活得快樂。他說:“從事著述生涯,自覺其樂無量。”
梁啟超心中的“趣味”,是“無所為而為”與“為而不有”的統一,是“興味”與“責任”的統一。責任、趣味、無為(讀去聲)而為、為而不有,就是梁啟超“趣味主義”的關鍵詞。
“無所為而為的玩索”與“為而不有”,便是拋棄了一切功利的念頭,以情(感)趣(味)為中心。因此,也就進入了科學探索和藝術人文創造的忘我境界。 大師致力科學文化、人文文化事業的精神境界,用得上古人的一句話:“大體則有,具體則無”。“無所為而為的玩索”,是“具體則無”;“有所為而為的人生”,便是“大體則有”了。“大體則有”,就是要有責任、有擔承。
這里選梁啟超的一段話,看看他是怎樣一個“趣味主義”者:
我生平對于自己所做的事,總是做得津津有味,而且興會淋漓。什么悲觀咧厭世咧這種字面,我所用的字典里頭,可以說完全沒有。我所做的事,常常失敗——嚴格的說沒有一件不失敗——然而我總是一面失敗一面做。因為我不但在成功里頭感覺趣味,就在失敗里頭也感覺趣味。我每天除了睡覺外,沒有一分鐘一秒鐘不是積極的活動,然而我絕不覺得疲倦,而且很少生病。因為我每天的活動有趣得很。精神的快樂,補得過物質上的消耗而有余。(《趣味教育與教育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