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年梁思成的名字常常被提起,不僅因為梁先生是著名建筑學家、建筑史學家,更因為他在解放初期為保護古都風貌奔走呼喊,對傳統文化的珍愛和獨有的眼光讓后人嘆服。
梁思成是著名學者和政治改革家梁啟超的長子,何以他沒有承繼父業,而走上中國古建筑研究之路,說來有一段頗有意味的故事。
梁思成1901年生于日本,是近代著名思想家梁啟超的長子,童年在東瀛度過。1912年回國,14歲時入清華學校學習。1923年畢業,次年與女友林徽因一起赴美留學,在賓西法尼亞大學學習西方建筑。1925年,梁思成收到父親專門寄來的一部重新出版的宋代《營造法式》。梁啟超在扉頁上特別寫到:“此一千年前有此杰作,可為吾族文化之光寵也。”
《營造法式》是北宋李誡授命編修的建筑設計、施工專書,是中國古籍中最完善的一部建筑技術著作,該書印刷精美,有很多漂亮的建筑構件圖和彩畫。然而,梁思成在一陣驚喜之后,隨之便是失望和苦惱。因為書中的名詞術語無定義、無解釋,與現代的建筑技術根本不是一回事,很難讀懂。而這一刺激,卻使梁思成產生了強烈的愿望:一定讀懂這本書,進而深入中國古代建筑的堂奧。而當時在中國,古建筑史研究完全是空白。
1928年梁思成與林徽因回國,年近27歲的梁思成被聘為東北大學建筑系主任。在東大期間,梁思成不忘自己的宏愿,繁忙教學之余,他不是揣摩《營造法式》,就是實地考察、測繪沈陽的清代北陵。
1929年,梁思成受邀加入民國政府元老朱啟鈐發起的中國營造學社,擔任法式部主任,他查找留存的中國古書,發現關于建筑學的著作只有兩部,一是清代工部所頒布的《工部做法則例》,一是宋代的《營造法式》。這兩部書普通人根本無法讀懂。鑒于宋代建筑少,而清代建筑多,梁思成認為應由近及遠,從《工程做法則例》入手,于是他拜老建筑工匠為師,以故宮為標本進行研究。梁思成對清代建筑慢慢地熟悉,對故宮乃至北京城整體也有了深入了解。
到1932年,梁思成把《工程做法則例》基本弄懂了,由此編撰成一本《清式營造則例》。而后再著力研究《營造法式》。梁思成和營造學社的同事不畏艱苦,到許多存有古建筑的地方做調查,借著有年代確鑿的宋代建筑物,來印證《營造法式》的內容。在有了充分的積累后,他于1945年發表《中國建筑之兩部“文法課本”》一文。
到新中國建立時,梁思成已是享有聲譽的建筑史專家,正是對古建筑的理解和熱愛,對共產黨的信賴和對新中國宏偉建設事業的憧憬,促使梁思成在北平和平解放不久城市建設剛剛拉開序幕時,就積極呼吁保護古都。
1950年2月,梁思成與留英歸來的城市規劃專家陳占祥,經過充分地調研和思考,合作寫出了《關于中央人民政府行政中心區位置的建議》。這份《建議》長達2萬5千字,共分三大節。第二節“需要發展西城郊,建立新中心的理由”是全文重點,兩位學者客觀分析了在舊城區內建設政府中心的困難和缺點,提出了“在西郊近城建筑政府中心是全面地解決問題”的觀點,認為這是“新舊兩全的安排”,既能保全北京舊城中心的文物環境,同時也能避免新行政區本身不利的部署。兩位學者在《建議》中闡釋美好的設想,在新的行政中心區建設新中軸線:“這條中線在大北京的布局中確能建立一條莊嚴而適用的軸心。這個行政區東連舊城,西接新‘新市區’,北面為海淀,香山等教育風景區,南面則為豐臺鐵路交通總匯。”
《建議》傳開后的情況超乎梁思成預料,所受到的批評遠多于贊同。最嚴厲的批評是,所謂新的行政中心是“企圖否定”天安門作為全國人民向往的政治中心。在當時,這樣的帽子可是非同小可。
1950年5月,針對要拆除城墻的舉動,梁思成又寫了《關于北京城墻存廢問題的討論》,他充滿深情地說,“它是我們的國寶,也是世界人類的文物遺跡”。梁思成認為“城墻并不阻礙城市,而且把官保留著與發展北京為現代化城市不但沒有抵觸,而且有利”。然而,梁思成的呼聲未能阻止拆除者的鎬頭和鐵锨,從1952年起,北京外城墻被陸續拆掉。
梁思成以學者的良知,以微弱的聲音繼續呼喊。1951年2月19日和20日,他在《人民日報》上分兩次發表長文《偉大祖國的建筑與遺產》,介紹中國古代建筑與城市營造的知識,呼吁“重視和愛護我們建筑的優良傳統,以促進我們今后承繼中國血統的新創造”。同年4月,梁思成在《新觀察》雜志上又發表了《北京——都市計劃的無比杰作》一文,指出“北京是在全盤的處理上,完整的表現出偉大的中華民族建筑的傳統手法和在都市計劃方面的智慧與氣魄”。“這樣一個城市是一個舉世無匹的杰作”。
沒有人能否認梁思成對古建筑的精通和對古都的感情,然而,當時又有誰真正在乎他的感情?各方對待古都的態度遠比我們今天想象得復雜,有土木工程師的意見,有蘇聯專家的意見,甚至起決定作用的是來自領袖的意見。很快,一座座牌樓拆掉了,一座座城門消失了,一段段城墻夷平了……
今天,當著國運昌盛,我們藉助文獻記載和照片,藉助梁思成的研究,再去復原那些消失的古建筑時,不僅讓人感嘆歷史變化之快,感慨民主與科學的進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