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有你的，比爾

一個懂得幽默，甚至拿自己開玩笑的企業文化，也顯露了自信，這也是亞洲企業的老板最缺的。

在1月初的CES（消費電子展）舞臺上，比爾·蓋茨做了一場很幽默的演講。他首先表示，這是他最后一次在類似的科技場合里做專題演講，原因是今年是他在微軟工作的最后一年，不久之后就要退休。

接著，他在臺上放了一段短片，主題是他在微軟的最后一天。一開始，他帶著公文包從家里出來，打開車門后，公文包卻還放在車子頂上，然后一路開到公司。他的多年伙伴、也是目前的微軟CEO鮑爾默評價：比爾是個很“專注”的人。

接下來，蓋茨不停打電話，片子里頭也出現一堆名人，表示蓋茨有興趣找的下一個工作。從U2的主唱Bono，到史蒂芬·斯皮爾伯格，再到喬治·克魯尼，全對這位想進來軋一角的全球首富說“No”。即便把領域轉到政壇，從希拉里到奧巴馬再到戈爾，也都無意讓蓋茲加入自己團隊。最后，這位微軟創始人失落地打包好東西，自己開車離去。

這部短片拍的很有創意，看過的人莫不哈哈大笑，可說是蓋茨近年來在演講臺上最好的表現。以往，大家都想從他口中探知產業趨勢，但大多失望了，因為他談的趨勢大多是微軟未來要上市的產品。甚至從他寫過的兩本書《The road ahead》和《Business @ the speed of thought》，也未如市場宣傳地那樣具有前瞻性。

但是，他身上具有的那種美國創業家獨樹一幟的幽默感，卻令人印象深刻。特別是在他宣布要退休的這兩年，他的幽默感更得以發揮。去年，他接受母校哈佛大學邀請，對畢業生演講時，他像小孩子般調皮地說：“爸爸，我（當年）就告訴你我會回來的。”他當年在哈佛法律系只讀了一年，就休學去創辦微軟，當時父母都反對。

幾年前，他在一個公開場合里，被人直接在臉上砸了個派，事后媒體問他感覺如何，他開玩笑說：“味道還可以。”

美國的企業家，通常被看見的是具有清教徒紀律的一面，比較具神性的一面（如同佛教談的普渡眾生），像是他們最終把多數財產捐出，用之于社會，像鋼鐵大王卡內基，石油大王洛克菲勒，和目前的軟件大王蓋茨一樣。而他們的另外一面，具有詼諧幽默的這一面，雖然較少被提及，卻是他們人性的一面。

這種幽默感在美國以外的企業家，特別是在亞洲，相當罕見。亞洲企業的老板，多半建立在權威和神秘感之上，刻意和員工和外界保持距離，否則權威和神秘感就很難維持。他們大抵不太會表達，或者溝通，但很會訓話，一講起來可以好幾個鐘頭，但沒什么內容。

我在1999年曾到微軟位于西雅圖的總部參觀采訪，里頭很大，稱為“校園”（Campus），如同大學校園那般。經過一個人工湖時，帶領我參觀的公關人員告訴我，幾年前公司內部辦一個慈善活動，蓋茨公開宣布，只要有人捐款超過百萬美元，他就跳那個湖，當場就有五六個人舉手，他也毫不猶豫就跳進去。很難想象這種情境和場景會發生在亞洲。

當然，這里頭也有玩的過頭的。甲骨文（Oracle）創始人埃里森去年受邀到耶魯大學對畢業生演講時，一開始要臺下學生先看看左右兩邊，再看看后面的同學，然后告訴他們，幾年之后，每個人就會像身旁這些同學一樣，一事無成，如果真想有什么成就，就該像他一樣，趕緊休學去創業（埃里森也沒有讀完大學），還浪費這么多時間在學校，注定他們不會成功。這種跑到別人地盤上去撒野，實在過于低級趣味，后來被校方的警衛直接請下臺來，不再讓他大放厥詞。

不過，一個懂得幽默，甚至拿自己開玩笑的企業文化，也顯露了自信，這也是亞洲企業的老板最缺的。他們往往是極端自大和自卑的綜合體，壓抑到很難有任何形式的幽默，遑論自嘲。

做為微軟的長期觀察者，甚至批評者，我對于蓋茨展現的幽默，只能說：你可以不喜歡他，但不得不注意他，甚至尊敬他的表現方式，做了一次有創意的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