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島,人們通常會把它與嚴寒和冰雪聯系在一起,當我們身臨其境時才發現,由于境內有許多火山,使得溫泉變成此地很常見的景觀,無盡的冰原,生猛活躍的火山,構筑了一片“冰與火的世界”。
是的,作為靠近北極圈的歐洲第二大島——冰島,境內有100多座火山,其中活火山20多座。難怪傍晚時分一下飛機,我們便發現機場外幾乎到處都是火山巖石,大部分土地是不能耕種的不毛之地。據說在阿波羅飛船登月前,美國曾利用這里的地貌摸擬月球環境,讓宇航員體驗月球生活。汽車行駛在這樣的曠野上,似乎找不到生命的跡象,我們好像是在剎那間回到了遠古的地球,它帶來的令人窒息的震撼,讓我們恍惚不知此時身在何處。
在冰島,天然溫泉遍布全國,各地露天泳池四季開放,風雪交加的冬季人們仍可在室外游泳。于是,到藍湖洗溫泉,便成了我們一行的首選。
藍湖,位于開普拉維克國際機場附近。驅車來到藍湖,迎面而至的是淡淡的霧氣,撲鼻而來的則是濃濃的硫磺味。這是一個著名的露天溫泉湖,通過一座別致的木橋,將一個占地兩畝多的湖分成兩半。
藍湖溫泉之所以與世界上其它溫泉不同,是因其是一種地熱海水溫泉。這里的溫泉,水溫在37—39度之間,容量達600萬升,湖水每40小時就被更換一次。藍湖水中已知含有恢復體力及有獨特療效的活性成分:使人體均衡和放松的礦物質,對皮膚有滋補和柔和作用的藻類,有潔凈和活血作用的硅泥。聽冰島朋友說,冰島人從小喜歡露天游泳,大多數冰島人出生沒幾個月,就被父母帶到溫泉學游泳,上了學,游泳也是必修課。冰島人壽命長,他們長壽的秘訣,其中自包括在溫泉中游泳。因為游泳,自讓他們保持健美的體型和年輕的心態。
因為怕換洗衣服的麻煩,我與其他兩位坐在藍湖溫泉隔壁的大廳內休息,另三位則欣然入湖而去。因了只隔著落地玻璃窗,溫泉湖一目了然。透過玻璃,但見一片詭異的黑色的火山巖中,湖水顯得藍白渾厚,恍如牛乳一般,那氤氳湖面的霧氣,將整個湖給吞沒了,而若隱若現,直把藍湖妝成了“蓬萊仙境”。如果說,藍湖是仙境的話,那么,入湖洗溫泉者大抵便是神仙了。可不是?在暖和的湖水中浸泡,在繚繞的霧里游弋,怎能沒有飄飄欲仙的感覺?是啊,在這里無論政客、企業家和藝術家,人們脫去正裝換上泳衣,便沒有了職業和身份的區別,還原了人的本色。不必說,每個人徜徉在湖里,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即便是聊天,大家也盡可以放松心態,溝通情感。我想,如遇漫天飛雪,雪花融入溫暖湖水,冷暖和諧,該是別有內涵的。假若能逢極夜,看湖面上空極光飛舞,當是若夢若幻的。一個多小時后,待三位“下水”者,一掃旅途疲憊而像換了個人似的向我們走來之時,終令我們原地休息的三位頓時為自己的“決策失誤”而惋惜不已。
九月二十五日,正是中秋節。是夜,像一縷風跟隨一片云,像一脈溪流懷抱一座山川,像一把稻谷眷戀芳香的泥土,中秋節被濃濃的鄉愁簇擁著。一瓶68度的五糧液和兩只并不大的月餅硬是被輾轉幾國而留到了現在。只有在異國他鄉,也只有在中秋節,我們才忽然覺得自己成了游子。“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中秋,像一根時間發出的射線,以故鄉為圓點,拉長我們的思念。中秋知鄉愁,我們頻頻舉杯,引燃對故鄉對家的深深眷戀。深夜,我依然醒著,對著沒有月亮的夜空,我想象故鄉的月兒一定很圓很亮,千家萬戶也一定分享著團圓和睦的幸福……如此想著,不知何時已沉沉地睡去。
伴著藍湖之洗,更擁著中秋的快樂,次日,我們又驅車踏上了尋夢之路。行駛在大片的原野上,一開始,依然只能看見大片火山巖,以及上面鋪著的柔軟的干苔,偶爾可見有一捧青綠的蘚苔。漸漸的,我們終于看見青綠的蘚苔愈來愈多,且中間爬滿粉紅色五瓣小花,緊緊地貼在青苔上。又過不了多久,腳下的大地始現萬紫千紅。冰島的植物生長期相對短暫,能生存的植物僅有生命力頑強的北方和極地山原植物。然而,到了夏季,萬物不甘寂寞,欣欣向榮,爭奇斗艷。而今,雖已是秋天,勃勃生機似已不再,但其蹤跡依然。潔白的蓍草,大紅的紅景天,淺黃色的高山羽衣,深紫色的浜豌豆,粉白的白玉草,恍如在與秋天進行著不屈的爭斗。金黃的矮柳叢,滿地的驢蹄草,則昭示著夏天已經過去,秋天已經來臨。
一路上,江灘也成了一道美麗的風景。除了花草,溪水尤是可人。它們都是從雪山上流淌下來的,且沒有暴怒和驕傲。它們非常清澈,清澈到車輛碾過河床,馬匹踏過水流,都激不起一朵混濁的浪花,仿佛有一種大愛包含在里面,令人親切又感佩在心。江灘似成了一個驛站,所有生命都在這里停留,鳥類在飛越高高的山脈之前會在這里沐浴江水的清涼,讓腳爪踩在實實在在的大地上,然后,奮力起飛,直奔藍色的天空而去。路途中的江灘在高山和峽谷之間,守著自己的世界。江灘上的影子,成了一種信仰,可以藐視山峰的高遠,峽谷的深邃、人世的滄桑。
來到位于冰島西南部奧德恩斯的赫伊卡達倫居民點附近,我們便是到了大噴泉區,這里熱泉眾多,熱氣彌漫,如煙似霧,一些熱泉看上去就像一口燒著沸水的鍋,咕嘟咕嘟不停地冒泡。因為水溫高達140度,怕傷了游人,故外圍拉著繩子。大噴泉區,以哥吉爾間歇噴泉最為有名。在不到10分鐘里,突然我們看到哥吉爾間隙噴泉處,隨著訇的一聲,一道水柱拔地而起,一陣水霧后就歸于平靜。旁邊已經欣賞半個多小時的幾位游客,還告訴翻譯,這個間歇泉有時還可以連續噴發兩次,中間只隔1—2分鐘。連續兩次噴發后,則要過上一刻鐘再噴發。果然,一次噴發以后,第二次又接著噴涌。在這般短暫的時刻,要連續噴發兩次,這需要積聚多少能量呵!真想讓人用相機將自己定格于熱泉噴發的剎那間,可等了許久也沒動靜,等我放棄的時候,轉身間,它卻又突然噴發了,讓人始料未及,措手不及。大自然的奧秘,大自然的偉力,讓我們驚訝,令我們思索。
在這地廣人稀的島國游走,仿佛走到了世界的盡頭。在“歐美大陸板塊”,“地球上最美的一道傷痕”就在我們面前。腳踏在不知延伸至何處的地球裂縫峭崖上,眺望不遠處的另一個大洲,仿佛感受到腳底深處的騷動。是的,冰島這道傷痕,從它那入云的冰川、蒸騰的溫泉、不死的火山,到那延伸到海平面的冰舌、一望無際的黃綠色的火山巖荒漠、深不可測的窄長峽灣,還有數以千計的瀑布和湍急河流,點點滴滴地展現著她的溫柔、粗獷、壯美、奇特、怪異、虛幻,甚至殘酷、無奈和慘痛。似乎覺得,走遍天下,搜盡角落,很難再有一個國家有如此千變萬化、冰火交融、氣勢磅礴的壯美景觀。
一路上,更能見火山巖形成的一處處斷崖。時間在頭頂的云層上空飄走了,命運卻一刻也沒有把它揮動的皮鞭停下,斷崖坐落在一個地方,從來沒有移動過。斷崖低著頭,望著腳下一去不返的流水,把春天裝進冬天,歲月是一滴從不墜落的水珠,懸掛著一串串欲望。斷崖低著頭,望著腳下不可收拾的礫石,那散亂無章的勢態,被苔蘚一次次覆蓋,被風雪一次次凝結。斷崖低著頭,望著游人一隊隊走過。但是誰也不能否認,這里沉默的斷崖,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它已經在春風秋雨里,站進人們的喜怒哀樂之中,成了滄桑變幻的見證。斷崖給我們以一種不可遏止的滄桑感,且總是在告訴我們面對眾多的苦難要不動聲色。突然想到,這不也是一道不可替代、不可多得的風景線嗎?
要不了多長時間,我們便來到了位于哥吉爾噴泉北面10公里處的黃金瀑布。因為天下著毛毛細雨,無緣而見傳說中浮光耀金、彩虹臥瀑的奇景,然而,我們還是被這夢幻般的一幕驚呆了、征服了:階梯式的斷壁,編織成上下兩幅巨大的水簾,其曲折而下如輕盈的旋轉,激情奔瀉似威猛的跳躍。剛與柔的結合,壯與細的比較,單純與復沓的遞進,構成了一個夢幻的群舞的世界。飛濺的水花如瓊珠碎玉般彌漫在天空,我知道,它來自雪山,它們要匯入大海,它們千萬年來就這樣無所畏懼地奔流不歇。站在這鋪天蓋地的飛瀑面前,我終以為這是水的意志和偉力的抒情,它要沖垮一切,淹沒一切。人在它面前,渺小得如同它的一滴水珠。水是白色的,又不純粹是白色的,巨大的白色中摻雜著幾股棕黃色的,還有一股墨綠色的,像是一種潑彩,沒有遮攔地傾倒,傾倒了,再傾倒,無休無止,只不知道這顏色是怎么變幻出來的。于是,彩色的瀑布與彩色的河流,成了一種期待。期待著與天上的彩虹一起走向高潮,演繹和展示人間最壯麗的一幕,實現人與自然和諧共鳴的高潮。
冰島的氣候,委實變化無常。當地有一句著名的笑話:“如果你不喜歡現在的天氣,請等15分鐘。”果不其然,就當我們離開以后,僅僅是一袋煙的工夫,小雨驟歇,我們便在西邊看到了一道長長的彩虹。下得車來,我們趕緊拍照留念。可好,剛鉆進車內,突然發現那道彩虹已經隱去,而小雨又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冰島朋友說:“這道彩虹是老天爺專門為你們調制的!”于是,車內發出陣陣笑聲,響起一片掌聲。我知道,這是大家為自己碰逢幸運的會心笑聲,這更是為大自然的壯麗奇瑰而發出的擊節贊嘆!
九月的秋天,深幽、靜謐,散發一種閱盡人間滄桑的厚重。印度詩人泰戈爾說:“站在秋天的風景線上,最好把我們的目光放遠。這樣,我們就有欣賞冰雪的情致。”在冰島,沿著泰戈爾老人指向的遠方看去,我看到了一片海,并且看到了葡萄牙詩人卡蒙斯在海邊題寫的那句耐人尋味的滄海留言:地止于此,海始于斯……
冰島雖然沒有法國那么浪漫,沒有美國那么繁華,寒冷、荒涼、孤寂、遙遠,是它給人的直覺。但是,只要你踏上這片土地,你就會被深深的吸引。于是,我感喟:與世界上其他一些國家和地區不同,冰島是一個不能不去又是不可少去的國度,因為每一個季節哪怕每一個短短的時段,每一個不同的視角,它都會呈現一道道不可復制的壯美景觀。
冰島,您等著呵,我們還會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