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慶升決定去鄉下收些羊尿,發點小財。
白慶升是個賣羊肉串的,每天煙熏火烤地干一個下午加半個晚上,也只有幾十元左右的利潤。在小縣城,要說這個收入也算可以,維持一家人的生活還略有節余。但白慶升嫌來錢太慢,就花了五百元請一個點子公司支招。那公司確實能夠點石成金,當即就給了白慶升一個創意:掛羊頭賣牛肉!羊肉是十二元一斤,牛肉是八元一斤,來一個偷梁換柱,每斤肉的成本就降了三分之一。但該如何把牛肉烤出羊肉味?這是關鍵所在。拿羊尿浸泡牛肉,那膻味和臊味不就出來了嗎?白慶升如獲至寶,當即就準備拿這個點子賺錢。
這是個山城,出了縣城就等于進了山。白慶升翻過一道嶺,在一面山坡上看見一群羊和一個放羊老漢。白慶升一邊遞香煙一邊打招呼,并滿臉哀傷地說明來意:家父患病,百藥無效,行將就本,孝子就木。孝子不忍,繼續求醫問藥,終于得了一個偏方——用羊尿漱口,生津祛病,長期堅持,定能起死回生!可惜城里人不養羊,這才尋到鄉下,求老伯接些羊尿,成全孝子的心愿。白慶升編罷謊言,拿出一個五斤容量的塑料壺:“老伯,一壺羊尿五元錢,怎么樣?”
老漢是個大嗓門,打雷似的說:“你這樣的孝子不多見,還提錢干什么?把壺留下,我給你接就是了。”
其實羊尿并不是好接的。白天羊吃草,不能打擾它。到了晚上,老漢拿個臉盆待在羊圈里,幾乎一夜沒合眼,才接了半壺羊尿。
第二天上午,白慶升又來到那面坡,帶走了那半壺羊尿,又留下一個空壺。看著老漢熬紅的眼睛,他有些過意不去,給老漢錢又高低不要,他只好留下兩盒香煙,并與老漢約好下次取羊尿的時間。
回到家里,白慶升迫不及待地把切好的牛肉用羊尿泡上。到了下午,白慶升推著小車就上了街。縣城有一條濱河路,是人們散步的好去處,城管部門專門劃出一段路供商戶經營燒烤攤,就叫“燒烤一條街”。每天從下午開始,幾十個攤位一字排開,把一條街都烤香了。白慶升在自己的攤位前擺好桌凳,生著了炭火就烤起了“羊肉串”。你還別說,這法子真靈,不大一會兒,羊膻味撲面而來,小風一吹,離老遠就能聞到。
如今的人們有錢了,吃東西崇尚純天然的綠色食品。吃魚要帶些腥味,才以為是野生的;吃羊肉要帶些膻味、臊味,才覺得是家養的。白慶升的烤肉味一飄出去,馬上吸引了大批食客。這一天,白慶升幾乎累趴下了,一直熬到夜里十二點才收攤。回去一數錢,賺了整整二百元!
成本降低了,銷量增加了,白慶升別提有多高興了。可是,煩惱很快也跟著來了。因為濱河路有夜市,城管、公安、工商、衛生等幾個部門就聯合成立了一個夜市管理辦公室,專門在晚上對夜市進行監督管理。工商局的一個小胖子當了夜市辦的主任,工作倒也盡心盡力,晚上十一點還巡邏檢查什么的。工作到這個時候的同志們是要加餐的,他們輪流在各個攤點坐一坐,白吃你的羊肉串、白喝你的啤酒。幾十個攤點,每月被白吃那么一兩回,大家也無所謂。可是,自從白慶升把“羊肉串”烤出味后,小胖子就像胡傳魁把司令部安在沙家浜一樣,常駐不走了。每天晚上十點半左右,小胖子他們都會準時光顧,四個人正好占一張桌子,每人來一瓶啤酒、十來串羊肉串,吃吃喝喝之后揚長而去。過去每月來一兩次還可以接受,現在天天光顧,白慶升實在吃不消。可又不敢怠慢,生怕小胖子他們發現了自己的把柄。
既然奈何不了小胖子他們,白慶升就只能在節能降耗上下功夫。用羊尿浸泡羊肉,頭幾天沒經驗,只浸泡一次就把羊尿倒掉了。后來白慶升嗅了嗅,試了試,那羊尿完全可以用兩到三次。這樣一來,不但使資源得到了充分利用,而且還節省了汽油和香煙——過去兩天進一次山,現在四五天進一次山。這樣算下來,也就大體把小胖子他們的白吃白喝抵消了,每天依然穩賺二百元。累并高興著,白慶升對這樣的日子挺滿足。
令白慶升料不到的是,這樣的日子沒有過多久,就被放羊老漢給打亂了。放羊老漢古道熱腸,一直惦記著白慶升他爹的病情。為了提供充足的羊尿,老漢可沒少動腦筋,終于想出了一個好辦法:羊不是愛吃咸的么?他就挑了幾只膘滿體大的羊,在飼草里拌上鹽。等它們吃飽了肚子,再多供水,不一會兒羊就打開了“開關”,只用兩個小時,老漢就能接滿滿一壺羊尿!初戰告捷,老漢高興啊,下午早早收了工,掂上那壺羊尿就下了山。等到進了縣城,老漢才發現自己犯了一個低級錯誤,不知道那尋羊尿的年輕人姓啥叫啥,家住哪街哪巷,怎么找呢?可是既然來了,就滿大街轉悠碰運氣吧。反正自己的孫子在縣城當保安,吃飯住宿都有人管。
還真是無巧不成書,夜幕降臨的時候,老漢來到了濱河路的燒烤一條街,一股羊膻味和羊臊味撲面而來,讓他感到分外熟悉和親切。抬眼看去,那個正在電燈下面烤羊肉串的年輕人,不正是自己要找的孝子嗎?老漢興沖沖地來到白慶升的攤位前,舉著那壺羊尿興奮地叫道:“喂,俺可找到你了!”
前面說過,老漢粗音大嗓,說話如同打雷,剛才那一聲驚喜的吼叫,就如平地響了一個炸雷,把一條街都震動了。白慶升耳朵一麻,抬頭見是放羊老漢,一時愣住了,半天不知道說什么好。
老漢把壺揚了揚,關切地說:“你爹的病情怎樣了?告訴你這個大孝子,俺琢磨出了一個快速接羊尿的好辦法,今天特地來告訴你一聲,以后想要多少有多少!”
白慶升被嚇出一頭冷汗:你在這里亂嚷嚷,如果戳穿了那個秘密,不等于要我的命嗎?他一時不知所措,竟揮手趕老漢:“我不認識你,快走快走!”
老漢本就是個大嗓門,這會兒又把聲音提高了八度,抖著花白的胡子說:“嘿嘿!你這個年輕人!過去你找俺買羊尿,說是給你爹治病,給錢俺都沒要;今天俺好心好意給你送羊尿,你竟然說不認識俺!你——”
老漢這么一咋呼,白慶升的攤位一下子圍了許多人,連小胖子他們都聞聲趕了過來。有幾個賣羊肉串的和白慶升是街坊鄰居,知道白慶升的爹早不在了,家里也沒有病人,他尋羊尿給誰治病?小胖子也感到肯定事出有因,就擺出了公事公辦的架勢:“白慶升,我看這老漢不會認錯人。你就實話實說吧,你要羊尿到底干什么?”
白慶升自然不肯說實話,一口咬定根本不認識這個老漢。
有幾個賣羊肉串的同行早就對白慶升的火暴生意眼紅加嫉妒,這時就有人突然抓過他未烤的肉串嗅了嗅,呸呸吐著口水叫道:“一股羊尿味!”
“啊?”小胖子他們哇哇干嘔一陣,惡狠狠地對白慶升說,“跟我們到夜市辦走一趟!”
事情的結果是,白慶升“掛羊頭賣牛肉”的事件被曝光,經濟上受了重罰。小胖子他們從此自律,不敢在燒烤一條街白吃白喝。第二天中午,一條街的商戶們宴請放羊老漢,共同感謝他那一聲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