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前生活在一個小鎮,那個小鎮美女特別多,現在閉上眼睛曲著手指數一數,起碼有十幾個,那么小的一個小鎮,出門走過來轉過去會碰到很多如花似玉的美女,說出來沒人會相信。
印象最深的一個女孩子,不知道叫什么,在老街上的中藥店開票,那個藥店幽暗清涼,她坐在高大的藥柜前面,臉色白得像一片恍惚的月光,那種白是飄浮的,她走起路來也是衣袂飄飄好似仙女下凡。愛人有次要買甘草煮茶,我自告奮勇去,就是為了零距離接近她。可把我嚇壞了,她對我事無巨細,了如指掌,并且像對待大師一樣敬重。我慌亂地走出店堂,她追出來說:還要找你一塊錢。我的心怦怦直跳,對她笑一笑,那一刻真想回頭做個青衫少年。有個女孩子叫明艷,她真的生得明艷照人,夏天的傍晚,晚飯花一朵一朵綻放,她穿著飄飄衣裙,從紅洋房子那邊往茶葉市場走,慢慢悠悠的,不疾不徐,兩條長長的大辮子在背后纏綿飄搖,把街道兩邊納涼的人都看呆了。我愛人不止一次地說:胡家女兒真漂亮。還有一個女孩子姓蘇,身材高挑豐滿,在一家商場站柜臺,她身上有一種野性的魅力,偶爾一回眸的神態,與鞏俐無異。讓人驚異的是,她們的歌唱得挺好,我那時在鎮上文化館,偶然也會組織一些演出,排練時一個女孩子一開口唱陳淑樺的《夢醒時分》,我的心像被人狠狠一捏,這首歌一點不悲傷,是她動人的歌聲打動了我。還有個女孩子總是冷冷的裝扮,她唱《拒絕融化的冰》真的比潘美辰還要有味,我曾對她說:你唱得這么好,人又生得這么美,為什么不想去深圳或北京闖一闖?她滿臉飛紅,說:那可是大碼頭,我怎么行。我說:不試試怎么就知道不行?蔣雯麗過去就在自來水廠收水費,李冰冰就是在小鎮教幼兒園。她連連搖頭:不行不行。
后來我明白,這便是小鎮美女,她們是養在深閨的小家碧玉,在她們的背后,是那個被田野包圍的千年古鎮,在那些老街和陋巷之間,有一種保守內斂農耕的商業氛圍,她們就在其中長大——小商人的精明、小日子的悠閑,精打細算和滴水不漏,財不外露與紅顏招妒,所有這一切決定了她們的眼界與心胸,也決定了她的美是含蓄的恬淡的家常甚至帶點小家子氣,就像那些種在后院的梅與蓮,就像那些飄在水上的萍與柳。
我的女兒在小鎮上慢慢長大了,她長得也挺好看,但我不愿她的花季就在這里蹉跎,帶著她早早離開生活多年的小鎮,我希望她屬于現代意義上開放的都市,屬于上海、香港或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