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
我是為了一棵樹的快樂而誕生的。
高岡、平原、山川、河流……我追隨著樹的蹤影,由遠而近。
我多么喜歡那些月光如水的夜晚啊!每棵樹,都像一顆寧靜的心,溫暖我的腳步。
我生性溫柔,從一棵樹到一棵樹,優雅地往來:從一片葉到一片葉,親切地呢喃。
我無法想象自己的生命中沒有樹的日子。
飛沙走石!我會因為沒有一片葉子可以安憩,而更加暴躁不安,乃至瘋狂。
其實,我從來不曾遠行,住在每一寸時光的心中,隨時為你歌唱。
我不相信生命會有輪回。如果我有前生,我的前生就是上一次的風暴。
今生來世。風流是我生命惟一的形式。
鳥樹
去年,或者更遠,命中的一場潮汐來過,并把一樹的葉子和全部的綠色淘走。
枝下的土地干干凈凈,水居住過的印痕清晰而明顯,至今。沒有一棵小草從那場沒頭沒腦的溺愛里醒來。
風來來去去,無牽無掛的枝頭摟不住一絲風的嗚咽。
陽光強烈地打在樹白森森的骨骼上,不知是要加強表面的孤獨,還是想透徹內心的煎熬?
仿佛只是做了一場夢,睜開眼,就站在了水邊。多少年來,總是謙虛地在深深的谷底低吟淺唱的小河。一夜間浩浩蕩蕩地漲到額前而過。
鳥聲由小到大。順著水的來路由遠而近,紛紛棲落在臨水的枝頭上。瞬間。白色的新葉覆蓋住你光禿禿的思想。
鶴騰
水面鋪開。翅膀雪白,一身雪白。
水汽一再騰起。白的翅膀騰起,一再騰起。尖利的長喙,啄破水面上粼粼陽光的衣裳。
風被動聽的翅聲,從一片片安靜的蘆葉上叫醒。翅影翩翩,帶起遍野的綠意,修長的雙腿,滑過日復一日的一段風光。
那么青翠。由淺入深地挺進的水草,輕輕一晃,又往水的腹部縱深了一步。有魚群從夢中走出,仰望著離去的浮影,在淺草的根部重逢。
后面,蘆葦叢背后的空白中。一粒鶴鳴與主畫面尚離一步之遙。
前面,一程視野之外,是家,還是新的起點?
水
流動是注定了的,從高到低:飛騰也是注定了的,從土地到天空,攜帶著向往的風鈴。
赤誠的親吻,讓一棵小草復蘇,從而讓一寸土地復蘇:坦蕩的歡笑。使一條河流生動,從而使一條路生動。
所有的熱愛,是一滴水到一滴水的融合、寬懷、包容、親密無間,又獨立、灑脫、涇渭分明。
沒有一種生命,可以缺少你的問候。
而生命是最經受不起太深重的溺愛的,像潮水退落后懸崖上曾經被淹沒的樹。光禿禿的被吸干了水分的枝桿,干渴得已說不出一句話。
河邊的黑馬
夏天走過。河邊,一匹黑馬獨自在陽光底下放牧一地水聲。
黑的馬,白的河。河水從四蹄間歡快而去。
埋頭,但沒有嘶鳴。澎湃的心聲,撞擊著以唇輕吻的河面。河的一側,是山巒連綿的原野;河的另一側,亦是山巒連綿的原野。
任憑暢快的水花縱橫馳騁。一匹黑馬靜靜站在河邊。宛若一坨不動聲色的煤炭。那些密布在水中的石堆,就是沉默的家族。
夏天,河邊的黑馬是一條干烈的河流,等待著一枚由遠而近的雷火。
田間的赤馬
依然雄健、奔放、火熱、暴烈。本性不移。
走進田間。以與生俱來的熱情方式。
這遠天遠地的山野。這大地的掌心。一枚稻穗,被你溫熱的鼻息撫醒,顆粒飽滿。
雨水很重,時間大片大片地從秋雨的腳底溜走;田野無言。把沉甸甸的喜悅一降再降,降到一粒稻子的高度。
這個時候,一柱炊煙作為秋收的背景,穿過你的視野緩緩升入高空。從四面八方的喜訊里,你觸摸到了蹄下四季最厚重的一刻。
畫面寬闊,稻香翻起金波。一道赤色,從古戰場直插進與豐收緊密相關的深秋腹地。
夢想依然很長很遠。但腳踏實地,永遠是你釘進命脈的忠貞。
梨樹下的白馬
雪色的梨花,雪色的白馬。明明白白剪輯村前的一幕山色。
男耕女織的山莊。炊煙裊裊的村落。鳥語花香的時日。清風拂面,點點滴滴的白上上下下。同為雪的姊妹,你們在春天的路上遭遇。
一路的雜念,變得安寧。
水聲沉靜,一片陽光被白馬雪白的額頭洗得發亮。一匹白馬是一瓣放大的梨花。
梨花遍地,落滿了深深淺淺的蹄印。黃昏的盡頭,又有一朵潔白的梨花正在墜落,被眼睜睜的村莊收藏。撐開眼簾的白色——前世是一匹駿馬的魂,后世是一個傳說的結。
奔馳
昂然!時間掛在蹄下。風向鮮明。
飄揚的鬃毛。拂掃壯士的臉頰。一聲嘯叫,從久遠的一條道上傳來,一步步逼近。
高高低低的歷史,一截一截,紛紛跌倒,不斷被疾馳的鐵蹄踏輾。鋒利的眼神,早已脫離掠風的四蹄,奔馳在視野盡頭的前程上。
從哪一縷暮色開始。再也不愿懷夢了;
從哪一段路程開始。再也不想嘶鳴了。
一把青草,幾粒豆瓣,歲月的風雨在越走越窄的方寸間窒息。馬背空空,僵硬的步伐已無力叩響騎手沉眠的壯志。
前方如此寧靜。塵埃落定,卻有什么久久地、久久地。還在那些依稀的原野隱約飄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