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繼光遺照之謎

幾十年前一位志愿軍戰士捐軀上甘嶺的遺照背后，潛藏著一個謎團。

2007年6月6日，黃繼光的戰友、原中國人民志愿軍四十五師前線指揮所秘書謝萬丁風塵仆仆從武漢趕到北京，將自己保存了五十五年的一組黃繼光的遺照無償捐贈給了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博物館。由于黃繼光生前沒有留下照片，這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英雄無照片傳世的缺憾。

但是，在此前后，就黃繼光有無照片留世和這些遺照中人是否真的是黃繼光本人，人們眾說紛紜。筆者通過采訪謝萬丁老人認為，照片的真實性是可以肯定的。那么，這些照片是怎么流傳于世的？拍攝者又是誰呢？

一

謝萬丁老人1931年10月生于湖南郴州，1949年5月入伍，1951年4月入朝，成為黃繼光的戰友。他主要負責接聽電話、統計和保管慰問品及烈士遺物。上甘嶺戰役結束后，黃繼光的事跡就在前線傳開了。謝萬丁告訴筆者，一天，他在處理烈士遺物時無意中發現物品中有黃繼光的遺照、護士為黃繼光遺體入殮的照片以及黃繼光紀念碑照片等六張。他想，自己將來可能還能回歸祖國，到那時，留些照片什么的，也好向祖國人民匯報。于是，他便在這些照片背后寫上“黃繼光堵槍口照片”等字樣，連同其他照片一起帶回了祖國，悉心保存下來。沒想到，這一存，竟是五十五年。

這六張照片的規格為36毫米×24毫米，其中四張的背面寫有“黃繼光堵槍口照片”的字樣。這四張照片里，有兩張分別為背部全身和半身照片，照片中的人兩手高舉，身姿清晰可辨；另外兩張分別為正面全身和半身照，照片中的黃繼光靠在樹上，胸膛被子彈全打爛了，呈蜂窩狀，面部五官已很難辨認，但能看出是圓臉。第五張照片上是兩位身穿白大褂、戴口罩的女衛生員正在給遺體包裹白布，照片的背面寫著：“護士為黃繼光烈士穿衣。”第六張照片則是黃繼光所在師在朝鮮戰地上為英雄鐫刻的紀念碑。

1954年4月，謝萬丁回國。多年以來，他并不知道黃繼光生前竟然沒有照片留下來，他自己常常翻看這些留作紀念的照片回憶幾十年前的戎馬生涯，有時也用以教育子女。直到2000年謝老成為湖北省作協會員接受記者采訪時，無意中把他收藏有黃繼光遺照的消息透露了出來。自此他和他保存的照片一下子成了媒體關注的焦點。因為一直以來，人們都認為黃繼光生前死后沒有留下一張照片。

2000年的一張《解放軍報》發表了謝萬丁提供的英雄遺照。當年，得知消息的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博物館負責人提出想收藏這些照片，但出于對戰友和那段歲月的深厚感情，謝萬丁并沒有答應，而是堅持自己保管收藏。2006年他去了在加拿大的兒子那里。一年來的見聞讓他認識到了對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的重要性，回來后，他寫信給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博物館，提出要無償捐獻這些照片，以便讓英雄的照片有個歸宿。幾經書信往來，2007年6月6日，謝老在老伴的陪同下，親自赴京，將珍藏了五十五年的黃繼光遺照及相關照片共六張，無償捐贈給了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博物館。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博物館頒給了他一個大紅證書。證書里這樣寫著：

謝萬丁同志：

您將珍藏的黃繼光犧牲

后遺照等6張，捐獻給中國

人民革命軍事博物館。

特發此證。

下面落款收藏單位是“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博物館（加蓋公章）”，收藏時間是“2007年6月6日”。

謝老給筆者念證書內容時非常謹慎，生怕落下一個字。他說，這既是對他個人收藏有英雄照片的肯定，同時又是對英雄照片本身真實性的一個肯定。

二

官義芝是當年為黃繼光收殮遺體的原四十五師女衛生員，她看了謝老提供的黃繼光遺照后，指著那張正面全身照說：“就是這張了！”官義芝老人非常肯定地記得當時收殮遺體時的情形。她說，黃繼光是10月19日犧牲的，而尸體七十多天后才被發現。當黃繼光的尸體被運到戰地收容所時，營長在外面喊：“快來看中國的馬特洛索夫啊！”馬特洛索夫是蘇聯衛國戰爭時期用胸膛堵住德軍地堡槍口的英雄，新華社在1952年11月20日發回國內的一篇文章中稱黃繼光為“中國的馬特洛索夫”。聽到營長的喊聲，官義芝趕緊跑到外面去看。她回憶說：“黃繼光矮矮的個子，圓圓的臉，看上去還有點孩子氣。”

黃繼光遺體被送來后不久，就來了一位攝影師為遺體拍照。據官義芝回憶，當時那位攝影師拍了很多照片，有趴著的、站著的、穿軍裝的和裝進棺木的。其中讓遺體站起來拍的那幾張，還是由她、何成君和幾位男衛生員扶著拍的。對 “護士為黃繼光烈士穿衣”的那張照片，她則沒有印象，因為當時收殮遺體的有好幾個人，而且，對于照片中的那個護士是不是自己她也不敢肯定。

當時曾與官義芝一起收殮遺體的另一位女衛生員何成君已移居美國多年，她也表示收殮遺體這事是有的，只不過她不記得當時是否照過相。

據謝萬丁老人回憶，他在上甘嶺搜集的照片大都是由一位叫高亞雄的攝影員拍的。而現居沈陽的高亞雄卻表示自己沒給黃繼光拍過照片。

英雄的遺照到底是怎么來的？

《軍事史林》雜志1998年第六期發表的《她們給黃繼光收殮遺體》一文中曾經提到，當年曾有一位軍事記者給黃繼光遺體拍過照，但是，那位記者后來也在上甘嶺戰役中犧牲了。

原四十五師還有一位攝影員叫劉云魁，不過他說他也沒有給黃繼光的遺體拍過照。

英雄遺照的來歷仍然是個謎。

三

2007年6月7日，就在媒體報道了謝老捐贈黃繼光遺照的消息發表后不久，河南開封一位機關干部魏路提供的線索又一次引起了人們的關注。魏路的爺爺魏錫光留下的遺物中也有與謝萬丁捐贈的一模一樣的兩張照片。

魏錫光當年在第二野戰軍第四兵團第十五軍四十五師政治部擔任宣傳干事，和黃繼光、謝萬丁同在一個師。1950年春天，他隨部隊進入朝鮮，是進入朝鮮的第一批志愿軍，一直到1954年夏天才從朝鮮返回國內，在朝鮮期間先后榮獲三次三等功。魏錫光在中國人民志愿軍第十五軍四十五師政治部擔任宣傳干事期間，留下一百多張照片。其中有兩張關于黃繼光的照片，一張是兩名女衛生員正給烈士包裹白布，一張是刻有“中國人民解放軍二級戰斗英雄黃繼光同志以身殉國永垂不朽”等字樣的石碑，這兩張照片和謝萬丁捐贈的一模一樣，有一寸大小。還有一張衛生員整理黃繼光遺體的照片，與謝萬丁保存的則有所不同——這張照片能看清黃繼光的臉。

魏錫光留下來的照片中，還有兩張黃繼光母親參觀部隊的照片，尺寸稍大一些。一張是黃繼光的母親胸戴紅花，站在演講臺上；一張是黃繼光的母親在戰士陪同下參觀部隊，照片背面還留有魏錫光用鋼筆寫的 “黃媽媽到繼光生前單位參觀，一九五三年”字樣。

魏錫光上世紀60年代轉業到河南省鶴壁市工作，1973年因心臟病突發去世。魏錫光的弟弟、七十七歲的河南大學退休老師魏千志也珍藏著兄長當年從朝鮮戰場上寄來的信件和照片。魏錫光生前曾經告訴過魏千志，他和黃繼光在同一個師。上甘嶺戰役發生在1952年10月，黃繼光犧牲后，由于戰事急迫，戰友們先將其埋到雪地里，戰事穩定后才將他的遺體從雪地里挖出來，換上新衣服后安葬。魏千志說哥哥還告訴過他，當時他一直都在現場，看著衛生員給黃繼光換衣服。

對于魏錫光保存的黃繼光遺照的來源，魏千志說：“我沒有問過相冊里的照片是不是都是他（魏錫光）拍攝的，因而不能十分確定。但里面絕大部分照片都是他親自拍攝的。”

官義芝曾對謝萬丁老人及《解放軍報》記者講：黃繼光遺體是在上甘嶺戰役結束后的一天上午運到衛生所的。她清楚地記得，為黃繼光拍照的是個男同志，叫什么名字不太清楚。當時，他為黃繼光拍了很多張照片。

魏路說，爺爺魏錫光曾說過當時他就在現場，并且當時他的身份是師部宣傳干事，拍攝了很多朝鮮戰場的照片，所以官義芝老人所說的“為黃繼光拍照的男同志”很有可能就是魏錫光。

但這也僅僅是可能，魏錫光已經去世，而且沒有留下可靠的依據。

英雄遺容能流芳后世，多少能讓人少些遺憾，但英雄遺照的真正拍攝者到底是誰，至今仍是一個謎。

（責任編輯/呂 靜電子郵箱：meizi0312@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