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落在鄉(xiāng)村的札記

狩獵

就著夜色我們上路。山里有一種誘惑在等待著我們。跟在我們身后的獵狗背負(fù)著一種使命，出發(fā)。山的寂靜，山的空靈和山的機(jī)智，讓我們想起，遠(yuǎn)古的狩獵是一種生活。

獵物是我們的思想。它在一個未知的地方。

夜空下的山村，鍍上了一層銀色。那是月光的顏色。村莊在我們的靈魂里安睡。

我很小，不是經(jīng)常和老獵手們出去，只是偶爾去一次。那晚獵狗很快發(fā)現(xiàn)了獵物，我們隨著獵狗的叫聲奔跑。我們追著，追了好長的時間，到后來還是一場空，獵狗把獵物追到不見了。我們都累了，躺在山坡上，兩眼無神地注視著天空。天很高很遠(yuǎn)，那淡淡的云，很輕很輕。獵狗也累了，躺在我們的身邊，山一下子就寧靜了。

寧靜后的山野異常的深邃，我一點(diǎn)也沒了剛開始出來時的激動。之后我們鉆進(jìn)了玉米地，在山野里燒起一堆篝火。玉米棒子燒得香噴噴的。

后來我經(jīng)常去狩獵，不是為別的，是為了再好好地吃一頓玉米棒子。

往事如煙，狩獵過了這么多年了，有些場景還在我的腦海里。它像一個溫暖的詞語，在我的日子里，帶給我鄉(xiāng)村的淳樸。

而今在城市里回憶狩獵，是多么的親切。可是那條跟了我很長時間的獵狗已不在了。

竹籬笆

村前，我的菜園子。

那是我小時候的杰作。一塊竹編織的生活。把童年的樂趣圍起來。那時我像一個老蔑手。呆板的竹子開破成幾塊，快樂在我的刀下，變得異常的簡單和干脆。

竹籬笆，我編出的花樣讓很多伙伴羨慕，大人都夸我的手很靈巧。我很喜歡做這些。

村前的竹籬笆是我?guī)讉€下午做出來的。做好之后，我靜靜地坐著很得意地欣賞著。那種心態(tài)我現(xiàn)在都還是無法言說。

有一天爹在隊(duì)長家開會回來，說，你的菜園子隊(duì)里要收回去。我不知道為什么，我哭了。后來我知道了隊(duì)長要在那里修他家的豬圈。

我坐在竹籬笆旁沉默著。好像我的童年就要從這個時候出走了。我撫摩著竹籬笆。它的溫度，讓我感受不出一場災(zāi)難就要來臨。

那天下午。娘去菜園子里收菜，我跟在后面。娘說。我們給你重新找塊地。

我看娘說這話時，眼里噙滿了淚水。收了菜的園子，空空的，只有籬笆孤獨(dú)地站在那里。我再一次哭了。娘說，你是男子漢，要不哭。

我把眼淚一抹，笑了笑。說，我不哭。

但到了隊(duì)長帶人來拆時，我還是哭了……

打鳥

一只鳥飛來，落在我家門前那棵樹上。這棵樹上沒有巢，但它每天早上都要來這里。它的第一聲鳴叫是在這里發(fā)出的，我是聽到它的鳴叫起床的。我站在家門前，對著它大聲喊，它也回應(yīng)一聲，也許是對我友好的招呼吧。

打鳥是一個不經(jīng)意的早上發(fā)生的。我：不知道我為什么有這樣一個想法。

我找來彈弓和一堆胡豆大的石子，把石子包在彈弓里，用力一拉，石子飛出去，一直飛到了鳥那里去。鳥應(yīng)聲而落。它的生命就在我松開彈弓那一瞬間消失了。它的血流出來，是那么的殷紅。我沒有聽到鳥的最后呻吟，它的死也許是那么的自然，也沒有人在乎。

早上沒鳥在家門口的樹上鳴叫，我有些不習(xí)慣。很多時候我總是睡過頭。夜里，我總是夢見鳥還在呻吟。于是我無端地害怕起來，這種害怕在我的心里有了一些日子，很多時候我坐在家門口看那棵樹，沒有鳥的樹是靜止的。

鳥從我的童年里就這樣飛走了。

憂傷的風(fēng)

我說起風(fēng)，說起我的老家，憂傷像一只鳥一樣飛來。

坐在風(fēng)里的老父老母，微笑著和樹對話，他們說的話我是聽不懂的。但我從他們的眼神里看出來了，他們對風(fēng)是很親切的，對樹是有感情的。

老屋的屋頂上有只貓，閉著眼睛在靜享陽光的美麗。貓是老父老母最愛的動物，我家唯一養(yǎng)的動物。我問娘為什么要養(yǎng)貓，娘說貓非常的善良。

那個有風(fēng)的日子，貓突然不見了，娘到處找。也不知道是貓的惡意出走，還是出去找不到路回來了。娘說貓對路是很熟悉的，只要它走過一次的，它就會找得到的。

一天兩天三天，貓還是沒回來，娘才發(fā)動我們找貓。母親很難得下命令，這一次娘的命令誰也不敢不聽。

我們在左鄰右舍找。在山坡上找。我們沒找到。娘說，再找遠(yuǎn)點(diǎn)，就屋前屋后找是找不到的。她的話有點(diǎn)生氣，我立馬又出了門，我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找這一只貓。

也許貓?jiān)缇捅皇裁吹鹌鹱吡耍苍S它是被什么人帶走了。總之，貓不在了。

這一天的風(fēng)很大。吹得山野的樹搖曳。

我穿過山坡，穿過一片樹林，我意外地發(fā)現(xiàn)了貓。它死了。死在一棵樹下，兩只眼睛睜得大大的。

我回家給娘說了，但她不相信，她要我把貓的尸體弄回來。我說，一只死貓，有必要弄回來嗎?

娘很嚴(yán)肅的說，當(dāng)然要弄回來。

我把死貓弄了回來。娘看著貓，沒有說話。

油菜花

我一直對油菜花有一種很獨(dú)特的感受。它的金黃，它的燦爛。在我的視線里，油菜花那么安靜，那么深邃，穿過它就有一種無比的甜蜜在心里涌動。

生活在這種環(huán)境中的人是幸福的，我在一個詞里找著油菜花的生長過程。花開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了油菜花的溫暖。

那天我看到一個女孩在油菜花地里奔跑，她像是在飛舞。這是一個早上，很清爽的早上，我打開窗子就看到了油菜地，滿眼的金黃，滿眼的幸福。我在窗前呼喊，空氣里有我的聲音，飄得很遠(yuǎn)，很遠(yuǎn)。

后來，我認(rèn)識了那個女孩，那個在油菜地里奔跑的女孩。我說了那天看到她在油菜地里奔跑的樣子，她笑了。笑得很燦爛。

油菜花開是春天的一段樂章，我在這段樂章里抒寫著我的愛情。

梔子花開

走在陽光里，花開的聲音在那一刻，打動了我。

很多年沒看到梔子花了，這一次來到鄉(xiāng)村就是完成這一心愿。它的香在我不經(jīng)意間直逼我的心扉。

那天我坐在梔子樹下，與陽光對視，與花為伴，與香融為一體。你的目光是多么的親切，你的微笑是多么的迷人。我把它放在了我的生命里，你說著一個個笑話，把時間切開，把花香打開。微笑是與生俱來的。

劃過花香，午夜里，我孤獨(dú)地守望著。你還在那里嗎?

時間打在一片葉上，我對自己說，不要驚醒它的夢。

雨的思想

誰在今夜失眠?

雨走來的時候，我在你的屋檐下等待。

從遠(yuǎn)方而來，還有誰你會在意?鳥在不知覺間想起了什么，飛高了。穿過屋檐上的水滴，穿過我的等待，把夢留在了那一刻。

遠(yuǎn)方還是很遠(yuǎn)，我抵達(dá)的時候，你是一滴雨。

思想的翅膀正在展開，展開想象。我向著遠(yuǎn)方飛。

沒有月光的夜晚，我是一滴自由的雨。

一把鋤頭

一把鋤頭在歷史的早上完成了它的使命。刻在歲月上的風(fēng)聲在昨夜回到我的夢里，從一根田坎走到另一根田坎。長在記憶里的草，一天比一天美麗。

生了銹的希望在哪一天發(fā)亮，誰也說不清楚。

一把鋤頭站在早上，精神十足。

一把鋤頭是一種命運(yùn)，一把鋤頭是一種開拓。

面對歷史，鋤頭不會說話。

爹還是沉默著，看天明天暗。

鋤頭不會走遠(yuǎn)，它就在我的生活里，與我的時光在一起，和我的想象對話。

一把鋤頭打開的是歷史，一把鋤頭挖掘出的是一段經(jīng)歷。我從鄉(xiāng)村抵達(dá)城市，鋤頭給了我生命。我一步步靠近城市，是鋤頭在為我開路。

而今。鋤頭已經(jīng)走出了我的生活。有些時候想起鋤頭，還是有點(diǎn)思念。

奔跑在手指上

那一天離我的出現(xiàn)有一段時間。誰奔跑在手指上，我還沒弄清楚?

生命火焰燃燒的時候，我想起了一個人。她從哪里來，我不清楚，但我記住了她的微笑。

酒杯在那個時刻盛滿了我的期待。

奔跑是一種過程，我想回到當(dāng)初。

我從一輛開往遠(yuǎn)方的車上看了她。我們對視的目光只有那么一瞬間。短暫得我都無法形容。

蒼老的鄉(xiāng)村。娘看不見我出門的方向。也許她在為我擔(dān)憂。她不知道現(xiàn)在有一個人也在為我的生活而操心。這個任務(wù)的交接還沒有舉行儀式。

四月隔著我的視線，開滿了桃花。它的美麗是我可以想象的。但我沒有想象到的是四月就是我愛情的開始。娘在信中說了一些我早就知道的話，也是她說了無數(shù)次的話。

我奔跑在手指上，為自己，也為愛我的人，找到一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