廬山觀瀑
水因為山而呈現其氣勢,山因為水而靈動于飛揚。
因為李白的召喚,我站在了你的腳下,感受盛唐一路狂奔的豪邁。
一千四百級臺階,我在山環云繞間聽你氣勢磅礴的呼嘯,聽你人聲鼎沸中的寂寞,聽你氣象萬千的嘆息,聽你百轉千回的吟唱。
流瀑飛濺的水珠迎面拂來,終于親親近近地看到你了,我聽到自己的心在安靜地哭泣。
我找不到語言和你對話,我的目光穿透你千年的輝煌。看你挾裹山川之精華,挑戰極限般孤注一擲。流銀瀉玉把浮華拋灑。
龍潭接納你濃縮的激情,你的壯觀和偉岸在這里沉靜,我知道你是那逐日的勇士,在疲憊后安睡。
就像一段驚心動魄的愛情,終于成了搖枝上夕陽下的絮語。我看到懸掛的愛情,也看到平展的婚姻。
幽澗沉吟
如果不是那個綺麗的夢,也許我根本無意那投來問路的石子。
因為心中有一潭水,所以蕩起漣漪。
我已經習慣了深澗的清幽,偶爾造訪的身影并未擾我如往的清凈,我知道我的心為一個男人枯成了死水,也許是空谷幽蘭讓我有了些生氣,然而并不是我本來的律動。
我想,我已經沒有奔流入海的熱情和欲望,我已習慣了每天過往的風景,風的呢喃,樹的低語,鴉鵲聚散離合的嘈雜,這些與我有何相干呢,我如同一面鏡子,所有都在我的面前扭捏作態,我,兀自清瘦成薄薄的一片,卻沉重得飛不出高山峽谷。
我曾想,風又如何,風吹不皺我,有峭壁為我遮擋;雨又如何,雨穿不透我,有森林為我掩映;即使天崩地裂又如何,我終究會風干成塵埃。
而,終究有一粒石子,自萬丈懸崖而下,直插我的心臟,我還有心嗎為什么會疼為什么會顫抖?
為什么我看到了杜鵑的血,為什么我聽到了海潮的澎湃,為什么我感覺到泥土的溫暖與潮濕?
星星向我眨著眼,月光嫵媚地看著我,樹葉輕柔地擦過我的皮膚,夜的天籟在我耳畔回旋。
我舒展一下我的四肢,原來它還那么柔軟,我清濯我的長發,原來它還可以飄逸,我旋轉我的足尖,原來它還可以輕盈。
懸崖上,最后一朵百合,在秋風中吐露芬芳,即使明天零落成泥,也要守護今晚的美麗。
老街印象
一個春日的午后,一錯念間,車就拐進了老街。
靜默而安詳,老街如一條干涸的渠,我是午后唯一的流,流經老街皺皺的麻石河床,虛掩的門,深深的庭院里,仿佛宣紙上不慎滴落的彩墨,綻放出一樹寂寞的桃花。
再遇老街,是刻意的踏訪,背著相機在老街東張西望指指點點,頗有點尋著桃花源的感覺。
百年老屋,斷壁殘垣,一任風吹雨打,主人大抵早搬入新居,老宅的零落絲毫不見憂傷,如院中的紫玉蘭,不管人事兀自燦爛地笑著東風。
有人居住的,修繕過幾回,朱漆的雕花漏窗,掩飾不了古舊的斑駁,曾經的滄桑在青苔下沉默著,阿婆笑吟吟地迎出來,那份淡定從容是閱盡坎坷后的雍容?
因為有了陌生的訪客,老街上漸漸浮動起好奇的目光,結著絨線的,依著店鋪的,升著煤爐的,都遠遠地站著,唯有聽著半導體的老伯,把報紙擎在離眼一尺處,渾然不覺地沉浸著,鏡頭下的灰色中山裝風紀依然。
傍晚的陽光撫摩著老街,破舊的門檻有犬假寐,面對鏡頭,一副愛理不理的懶散,仿佛得了老街精神的全部。
煤爐的煙在老街氤氳著,寂靜擁抱著老街,如一段過往的記憶。
苔蘚
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
隱居的陋室,因青草綠苔而寧靜致遠。
年少時,一直不喜歡這種植物,陰冷潮濕的地方才有它的身影,一如爬行的蝸牛,滑膩得讓人難以接受。
第一次感覺到它的可愛。是一個夏日的午后,爬山正累得氣喘吁吁,碰巧山上有一寺院,荒廢頹圮的樣子,然而卻有一老僧,在鋤草種豆,一小塊菜園地十分平整喜人,在青磚鋪就的甬道兩側上,密密地覆蓋著如茵的青苔,在炎陽下,一股涼意驟然間由目人心,心自靜了幾分。
偶遇生物老師,見她捧了一小叢綠色匆匆行走,驚奇地發現那竟是苔蘚,也許是離開土壤時間長了吧,綠中帶著些鵝黃,經絡可見條分縷析的井然,盡管生存得近乎卑賤,卻絲絲縷縷都有著挺立的尊嚴。
讓我更覺得它可敬的是,任何惡劣的環境都可以成為它夢想的依托,一次洗碗,看見不銹鋼的柵欄接口處竟生長著指甲大小的一塊苔蘚。窗是背陽的窗,哪來的土?哪來的水?或許就是風吹來的塵土,檐滴下的雨水罷,然而它就那么頑強地生長在鋼鐵上了。
這種簡單的多細胞植物,海藻的后代,在其后進化的許多高等動物都在地球上絕了蹤跡,它卻讓種族綿延至今,原來,簡單才能恒遠。
喝茶斷想
喜歡喝茶,看過繁復的茶道,器具手法程序氛圍,那正襟危坐的功夫不是平常的享受,大概我也達不到妙玉的境界,所以我只需要一只透明的玻璃杯,修長的杯身沒有任何的裝飾,簡潔流暢勻凈,看沸水過處風起云涌潮漲潮落葉眉蹁躚花姿招展,品人生真味。
清明谷雨前的綠茶,是稚嫩的處子,羞澀得需要水的調教,彌漫的綠意暈染開來,一幅養眼的江南春雨圖,煙一般的,在柳笛深處。嫩芽掂著腳尖,跳著芭蕾,起伏旋轉,裙幔飄起,如綠色的天鵝。
喝花茶更別具風味。雛菊的樸實,紅花的艷麗,玉美人修長玉立,杜鵑漸漸褪了顏色。起初的絳紫浮游成片片玉蝴蝶,或者是水母吧。在水中又經歷了一次青春。
朋友給了些銀杏葉,據說有很高的藥用價值,拾幾片投入杯中,看它們在水中漫轉,許是多了些吧,竟似大寫意的花卉,墨潑得多了。又沒有足夠的水暈染,顯得板滯,我晃動杯子,想要給它點靈韻,然而它仍如奶奶的蒲扇粗糙得不解風情,難怪它只適宜生長在古剎寺院,在暮鼓晨鐘間靜若止水,那風中的婆娑,大概是小尼姑偶爾的走神,敲錯了木魚,捻差了佛珠。
然而,兩杯喝下,竟通體舒泰,原來,愛就是那么樸素,不事張揚,粗糙地打磨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