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費社會這一概念是法國著名學者讓·鮑得里亞在其早期著作《消費社會》中提出的,意指20世紀60年代以來的西方現代社會由于物質的極大豐富與系統化而興起的一種社會形態。在這一社會形態中,人們將消費作為生活的中心,它具有高度商品化、人際關系冷漠化、人的欲望無窮化以及供給和需求同質化的特征。人們的消費行為不僅僅是一種經濟行為,而是轉變為一種生活方式和文化行為。西方發達資本主義國家已相繼進入消費社會,在經濟全球化的背景下,加入WTO使得西方消費主義與當代中國日常生活得以鏈接,消費社會的趨勢在我國已勢不可擋。盡管在消費水平上還存在著地域和階層的差異,在消費觀念上還存在著新舊消費觀念的摩擦與碰撞。但可以預見的是,一個具有中國特色的消費社會正在蓬勃興起。
一方面,消費時代的審美正在把傳統審美中的教育功能轉化為享受功能,人們的審美觀念日益向審美的生活化、世俗化轉移。進入20世紀90年代,在市場經濟的引導下,過去一味強調的集體主義的道德觀念和行為準則已逐漸被淡化,關注自我、張揚個性的價值取向日益深入人心,涉及到文學藝術領域,藝術家的創作呈現出“私人化”傾向,很多文人放棄了對生活深度的孜孜以求,對形而上的社會意義或美學意義的追問,他們走下文學圣殿回到“民間”,“宏大敘事”被“日常摹寫”所取代,津津樂道于俗世的凡人小事,自我世界的飛短流長。當藝術家也淪為消費社會的一分子時,他們作品的審美取向必然不可避免地日益生活化、平面化。另一方面,對日常生活進行審美打造,建構一個審美化生活世界。這首先表現在,日常生活的審美化正在消解藝術與生活之間的距離。大眾的審美生活已不再局限于小說、詩歌、散文、戲劇、繪畫、雕塑等經典的藝術門類,美滲透到當代社會日常生活的肌理之中,城市廣場、購物中心、健身房、酒吧茶室、旅游勝地都成為了審美活動的場所,費瑟斯通將后現代城市中這些“新的消費與閑暇場所”稱之為“消費文化”的系列場所。
商品的無限豐富使得審美化的“包裝”成為營銷的有效手段,這直接促進了廣告藝術的蓬勃興起。伴隨著報紙、雜志、影視、網絡等大眾傳媒的飛速發展,審美藝術也進入了市場運行過程中,市場化的規律同樣滲透進審美藝術的創作之中,“審美”本身也逐漸成為人們的“精神消費品”,即“審美消費”。在消費時代,滿足官能享受的實用美學大行其道,大眾不再追求歷史意義與價值深度,而是尋求能夠直接滿足當下享樂的形式與內容。正如韋爾施所言:“這一生機勃勃的潮流,在今天遠遠超越了日常個別事物的審美掩蓋,超越了事物的時尚化和滿載著經驗的生活環境。它與日俱增地支配著我們的文化總體形勢。”在消費文化情境中,藝術生產的“時尚化”成為市場謀求利潤的一個重要策略,通過不斷推出新人、新作、新風格、新樣式,加速資本循環以獲取利潤。從“卡通一代”到“下半身寫作”,再到玩“酷”的行為藝術,時尚正在頻繁地演進中。在消費社會中,對商品的無限占有和對金錢的狂熱崇拜成為最普遍的大眾心理。既然美和藝術可以作為商品進行買賣,那么占有了金錢也就可以占有美和藝術。欣賞與占有美和金錢直接掛鉤,對很多人來說金錢也成了藝術創造的目的。文化消費拉近了普通大眾與藝術的距離,創造了更多新的審美風格和范式,文化產業的蓬勃發展日益豐富了我們的日常生活,日常生活的審美化使得我們的生活變得更舒適更美觀,帶給我們更多美的享受。但是要看到消費時代的審美并非全部是賞心悅目的風景,它在為當代人營造出一個感性的生存氛圍的同時,又顯出它的功能悖論,即對現代人性訴求的缺失。
消費文化制造的日常敘事的“快感”使人們在感官享受中日益變得精神空虛。“走向消費的當代審美文化在消解原先的泛政治化的同時,也消解了人文精神……人文品格的喪失不僅僅是政治信念的喪失,而是整個價值世界的迷亂和精神支柱的崩潰,是人本身的崩潰。喪失了人文精神,審美文化剩下的只能是媚俗。”一味追求時尚化使得藝術家更多地注重表面樣式的變化,而忽略藝術與自我、社會、歷史等價值理性等方面的反思,時尚的泛濫使藝術變成標記自我身份的空洞符號。批量生產的復制文化培養的是大眾審美趣味的趨同性,缺乏獨創性和深刻性,只會鈍化大眾的審美感觸,降低審美趣味。而追求經濟利益為目的的文化生產往往為了迎合消費者的口味,不惜制造庸俗膚淺的文化產品,甚至是一些暴力、色情、迷信的文化垃圾。享樂主義這種異化的審美取向,必將導致雙重的危機:人的精神危機和人類的生存危機。”
消費時代“純文學”與高雅藝術昔日的中心地位,已被大眾文化與日常生活審美化趨勢逐漸取代,在這樣的文化現狀面前,文藝學和美學應何去何從呢?塑造當代審美文化應當是批判與建設并重。批判和否定是寶貴的人文精神,面對當代社會價值觀念和審美取向嚴重偏離人的正常的生存需要而滑向人性的異化沼澤的現實,美學、文藝學工作者應當有作為一個人文知識分子的道義的承擔,對消費文化的負面作用給予應有的批判和矯正。在批判的同時更重要的是要建立起健康向上的審美文化評價機制,追求一種審美的超越性向度,在泛審美與審美的人文精神向度之間維持一種必要的張力關系。人文精神作為一種意義價值,奠立于詩性對物性的超越,將人導向詩意棲居的境地,無論時代發展到什么程度,它都是人超越自然本我的不斷進化的核心力量和靈魂。消費文化應當在自我重建中跨越物化的屏障,重建意義的深度模式,這是當代消費文化應有的價值取向。
(作者系河北師范大學文學院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