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作家魏明倫曾說:“在鼎盛與消亡之間還有很寬闊的彈性地帶,民間傳統藝術如能努力保持其精髓,而不被無情的經濟大潮淘汰,并將這種大潮當成洗禮,相當一部分民間藝術會大放光彩。”
蒲章俊的家,在洪山鎮蒲家莊一處普通的農家院落里。因為狹小的天井擋住了外界的光線,不大的客廳里顯得有些昏暗。蒲章俊是蒲松齡十一代世孫,2月28日,北京,國家文化部正式授予他為“聊齋俚曲傳承人”。
幾年前,蒲章俊從蒲松齡紀念館副館長的位置退下來后,大部分時間都在收集整理聊齋俚曲。從七八歲時跟著祖父、父親哼唱俚曲,到現在有50多年了。這種夾帶著明顯地方方言的民間俗曲,流傳于淄川一帶農村,算來也有300年的歷史了。
俚曲又稱俗曲,即通俗的民間歌曲。是明清以來流行于城鄉百姓階層、在民間廣為傳唱的民俗曲調。在蒲章俊的記憶中,自小就常常聽到自己的祖父、父親和鄉鄰們唱這種通俗易懂的曲子。耳濡目染,他漸漸也就學會了俚曲的曲調和唱詞。

在整個采訪中,蒲章俊始終帶著溫和的微笑,他熱心地給我們講解著俚曲的種種。他說,蒲松齡創作的聊齋俚曲,可以用于上臺表演,但又不像戲劇作品按場次、分折子,而是采取標題類的章回形式。每回或每段大都有說有唱,有獨白,有對白,有旁白,有數白;有獨唱,有對唱,有分唱,間或有幫腔等曲藝表現形式。聊齋俚曲所用的曲牌有“耍孩兒”、“銀細絲”、“疊斷橋”、“黃鶯兒”、“房四娘”、“呀呀油”、“劈破玉”、“跌落金錢”、“皂羅袍”等50個。
聊齋俚曲的內容多指向諷諭世情,懲惡揚善,所表現的是活生生的社會現實。在今天人們所能演唱的15種聊齋俚曲中,為人們所熟知的《墻頭記》是勸世醒世的代表作。《姑婦曲》描寫的是婆媳關系;《慈悲曲》寫的是母子關系;《翻魘殃》寫鄰里關系;《禳妒咒》既表現婆媳關系又表現夫妻關系,也是對生活中“悍婦”形象的暴露與鞭撻。更令人驚訝的是蒲松齡在《魔難曲》中對官逼民反的社會現象進行了積極肯定和歌頌,這標志他創作的聊齋俚曲已經達到抑或超出了《聊齋志異》的思想高度。
同為蒲松齡的作品,聊齋俚曲過去多少年間一直受到冷落。政府和學術界大都把關注的目光投向《聊齋志異》的研究。直到近些年,才有人著手對聊齋俚曲進行整理、研究。去年5月28日,聊齋俚曲被國務院正式批準列入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它才重新被人們所關注。
作為聊齋俚曲傳承人蒲章俊對老祖宗傳下來的東西珍愛有加,他醉心于俚曲,一則因為他是蒲世后人,二則是從內心里喜歡洋溢著濃郁鄉土生活氣息,大量運用淄川方言土語的俗曲,雖傳唱了300多年,依然原汁原味。說到高興處,蒲章俊即興唱了一段表現男女愛情的俚曲《琴瑟樂》:“把俺溫存,把俺溫存,燈下看的十分真。冤家甚風流,與奴真相近。摟定奴身,摟定奴身,低聲不住的叫親親。他仔(淄川方言:只)叫一聲,我就渾身麻一陣。”
過去有人認為聊齋俚曲太俗,不能登大雅之堂。但蒲章俊覺得,流傳于民間的俚曲,總是根植于鄉風民俗的土壤中,就像秦腔源出于陜西三秦,二人轉盛行于東北的黑土地一樣。日本研究聊齋的專家藤田賢在其《聊齋俗曲考》中也注意到了作為民間俗曲的聊齋俚曲,“洋溢著濃艷而嬌癡的聊齋風味。”在百姓和場圃間廣為傳唱的內容必然是帶有生活和俚俗的氣息。
唱了大半輩子聊齋俚曲,如今又被命名為“聊齋俚曲傳承人”,這使蒲章俊心中更多了一份使命感。雖然在蒲家莊,出于發展旅游的需要,一些年青人也能唱幾曲聊齋俚曲,但真正像他這樣癡迷俚曲的人并不多。干過四屆市區政協委員的蒲章俊懂得,要想真正把聊齋俚曲傳承下去,離不開政府力量的支持,如果政府能像支持五音戲那樣支持一下聊齋俚曲,把這一優秀的傳統民間文化傳承下去,他還是充滿信心的。應該說,現在經濟發展了,應更有條件重視傳統的非物質文化遺產,而不是隨著社會生活的進化,使這一傳唱了300多年的民間俗曲被冷落、被忽略。
蒲章俊對記者談了一個自己的想法:在有生之年成立起聊齋俚曲劇社,排練、演唱俚曲,使它真正成為淄博地域文化中的一朵奇葩。但又覺得他個人力量畢竟有限,他說,自己從蒲松齡紀念館退下來后,已成為一個個體的老頭。他希望媒體為他呼吁一下,千萬不能讓這門從老祖宗那里傳下來的藝術在他這一輩失傳。
臨別時,蒲章俊特意領著我們來到他家二樓的平臺上,映著晚霞的余輝,他清了清嗓子,又為我們唱了一段《慈悲曲》,抑揚頓挫的唱腔唱出這位6旬老人試圖留住記憶腳步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