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時期,任何商品全都要憑票供應,就是有了票,購買到手也要受一番周折,因為東西太少呀。
記得有一年過年,早上二、三點鐘,外婆就把十多歲的我從夢中喊醒,讓我去站隊買豆腐和干子。我們鎮上的豆腐店坐落在一個叫“小路口”的巷子邊上,正好離我家不太遠,于是,我揉著眼睛,拿了一個破籃子,到豆腐店門口,那里已經有很多人在站隊了,街道很窄,為了不影響其他人通行,隊伍形成了一個弧度,當然這個弧度可不是那么平整、光滑,而是就像一個不會畫畫的學生,畫出的拋物線。再加上在站隊的中間還夾雜著一些破籃子,破筲箕,甚至是一塊青石,一塊磚頭,這些東西也算一個人,跟在后面的人,還有義務負責看管。
臘月里天氣原本就十分寒冷,加上又想睡覺,十分難受,身上穿著的那條外婆的舊棉褲,本身就是那種褲腰需要打折的,由于肚子餓了,所以褲帶老是系不緊,往下掉,鼻涕也趕著熱鬧跟著往外跑,只好一手拎著褲子,一手用棉襖袖子擦著鼻涕。
腳站在青石板鋪成的街上,就像站在凍冰上,天上的星星老是不走,就那么掛在上面,發出冷光。天很黑,偶爾從吸煙的人嘴上冒出一絲紅火,一明一暗,一暗一明,交替出現,那劣質的香煙,隨著明暗的交替,帶來嗆人的煙絲味。我和前后人各打了聲招呼說去解個小便,二位還好,只是說要快點來,時間長了可不管。
我解完小便,順便跑到豆腐店后面作坊去暖和暖和。豆腐店的大師傅姓張,皮膚白白的,身體也是胖胖的,幾根頭發零亂的撒在頭頂上面,他人很和氣,四、五十歲了還沒結婚,也許是因為頭發少的原故吧,只是聽說他在農村有一個相好的,常到鎮上來幫他洗洗衣服,但我一次沒見到過。我見了他后喊了一聲“張叔叔!”他看見我這個樣子就趕緊說“快進來暖一下。”
雖然外面很冷,但在作坊里,卻很暖和,他只穿件單褂,卷著袖子,打著赤腳,站在用白布包著的豆渣上面,使勁把豆漿往外擠。那個老虎灶上煮著的豆漿在翻騰著,熱氣彌漫在空中,一股豆腥味。作坊里一位師傅在用蒲包包著干子,一位師傅用布包著一大塊豆腐,還有一位師傅用一根細竹竿,往鍋里一轉,一根皮子棍就出來了,這可是好營養品呀,很多人都說張師傅為什么又白又胖,就是天天吃皮子,喝豆漿的結果,我的嘴不知不覺動了起來,幻想著它的味道。這時我突然想起時間不早了,趕快到隊伍上面去,否則要挨罵了。
出來時,由于身上暖和了不少,走路腰也挺直了許多,但卻越來越想睡覺……迷迷糊糊之中,仿佛有人把我往前推,往前推,我一驚醒,哦,天亮了,豆腐店的門也開了,前面有人已經買到豆腐和干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