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1958年的政治瘋狂來臨時,農民用裝窮的辦法對抗這種瘋狂已經完全沒有效力了。
興辦公共食堂只是1958年一系列浪漫主義狂熱舉動中的一項。當今的經濟學家、歷史學家對這件事情很有興趣。我和旅美經濟學家文貫中先生曾談起這件事情。他經過一番仔細的研究,認為我國1960年前后發生的大饑荒與公共食堂有密切關系。其他學者也有一些別的看法。我也聽到過少許年輕學子的看法,認為1958年的制度劇變是我們過去一系列光輝業績的一部分。
從官方資料看,當時小麥平均畝產135斤,玉米和高粱平均140斤,紅薯平均1600斤。
糧食緊缺,農民想了一個辦法,用麥子換高粱。兌換的比例令我驚奇,一斗高粱能換一斗二升麥子!為什么這樣不合理?老農解釋說,因為高粱難吃,人吃得少,就能節省糧食!一位已經七十多歲的地主的后代告訴我,他的爺爺在家里吃飯最受優待,但每年也就能吃到幾次白面饅頭。粗糧是他們的主食。地主家尚且如此,其他農戶家就可想而知了。
1958年春天,辦公共食堂的指示開始執行。先做的事情是把農民家里的糧食收到公共食堂。那時,大部分農民家里只有30斤左右的糧食。多的也不過二三百斤,這樣的戶數有三四戶,所以收到的糧食吃不了多久。當時的會計現在七十多歲了,他回憶,干部從他家里拿走十幾斤黃豆,七八斤帶皮谷子,還有紅薯干三四十斤,黑南瓜二百多斤。他還說,1957年的時候,農民每家每天也就吃3兩糧食。
成人吃稀的,學生和老人吃稠的。
公共食堂剛開始辦的時候,是放開肚皮吃,但因為糧食很少,也就不敢精米精面地吃。成人吃的飯是糧食與地瓜干混合煮的飯,比較稀。兒童在幼兒園有專人看管,是為了讓婦女有更多的時間下地干活。
公共食堂到底辦了多長時間?幾位年老的村民也記不準確了。他們大體記得,到1959年春節,村里給每一家分了一點面粉過年,村民們在家里吃了一頓年飯。過完年后又繼續吃食堂,實在沒有吃的了,時間不長就散伙了。
大多數村民不喜歡在公共食堂吃飯。干部們有兩個辦法把村民拉到公共食堂。
第一個辦法是把村民家里的糧食悉數收走。也有膽子大的農民偷藏糧食,但這種行為是要付出代價的。在經常召開的斗爭會上,村民對私藏糧食的人拳打腳踢,沒有多少人能扛得住。有老人回憶,有的村民私藏糧食后又害怕起來,便半夜三更把糧食偷偷地倒在野地里,以免干部們再來家里搜出糧食。命之所系的糧食就這樣被糟蹋了。
第二個辦法是收走村民家里的鐵鍋,讓農民在家里不能做飯。1958年,這里也搞“大煉鋼鐵”,每家農戶的鐵鍋都被收走,成了煉鋼的原料。辦了公共食堂,鐵鍋還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