镕暢在開始小說創作的時候,盡管在敘述語言上體現出與眾不同的個性與鮮活之感,但她的目光與筆觸總是深入到某一范圍的女性群體內,熱衷描摹社會底層特殊群體的特殊生存狀況,雖然因為特殊而給人一種陌生的印象,但不管多么特殊,這些人物的性格志趣,都是作者所熟悉的周圍的人事,沒有過多偏離傳統的貼近現實生活的小說樣式。
從2005年和2006年開始,讀者欣喜地看到她小說的變化,尤其是她一貫擅長的中短篇小說,變化非常明顯。她的目光逐漸由社會類別型人群的書寫,轉向人物內心世界的探索。這個變化很可貴,她更加照顧到小說文本本身的完整性,更加在意小說情節脈絡的的清晰與連貫,更加注重人物內心邏輯的展開與鋪演,從而達到對人性多角度審視的效果;或者說,這種變化正體現著作者對小說對人性層面的思考與認識。
《芭蕾第二十三拍》肯定不是鎔暢近兩三年內寫的最好的小說,但肯定是一篇最精致的小說,這個小中篇則恰好體現上述她小說的這種變化。
到目前為止,都市一直是盛載鎔暢想像力的一個場景,她的筆墨書寫到都市生活的時候,總是顯得那么游刃有余,涉及到都市生活中的蕓蕓眾生時,她那一副車輕駕熟的勁頭讓人感到十分吃驚——都市在她的筆下有著別樣的意味,她筆下的都市,是“她的都市”。
這一篇小說也不例外,小說在一個芭蕾舞劇團里展開。小說的故事結構體現著典型的鎔暢風格。涉及到三個人,芭蕾舞演員朱淺淺,殘疾的服裝師葉脂冰,被邀來作舞臺美術設計的小伙子馬諾晨,兩女一男。鎔暢給出的是一個非同尋常的三角關系,這正是鎔暢小說的一貫作法,她每每在流傳已久的故事套路中翻出新花樣。
這篇小說描寫的是一個極端的故事,令人不安,作者始終營造著一種躁動不安的極端氛圍。
看得出,作者在構思這個小說的時候,葉脂冰與朱淺淺之間的關系是一個起點,兩個人之間關系的失衡則是構成小說的關鍵所在,馬諾晨則是一個打破兩個人平衡的間入性次要角色,故事便由此應運而生。作者的用意也十分明顯,在平衡與失衡之間,“嫉妒”、“自私”、“報復”這些古老的命題逐漸浮現出來,敘述的過程,也是思考的過程,思考的過程使得極端的故事本身剔除了殘忍帶來的閱讀障礙,每一個情節成為一個設問,一個思考段落,作者挾持著主人公狂躁不安的情緒,將極端一再推向高潮,最后平衡徹底打破,小說戛然而止的同時,小說的藝術張力也達到極致。
《芭蕾第二十三拍》的構思過程十分清晰,鎔暢總是這樣,善于從一個小小結點構思開始,經過二度構思,三度構思,將一小滴水在紙面上洇開,點染各種顏色,進而形成一幅色彩斑瀾的繪畫作品。因此,她的小說每每十分精致,前后照應得特別流暢自然。這并不意味著,作者的小說創作已經成為一個可復制的技術操作,但這種小說結構的方法,對小說文本本身的認識的局限也是顯而易見的。
好在,鎔暢并不是為小說而小說的作家,當我們閱讀到關節之處,沒有人不會為她的文字所震憾所感動。
其實芭蕾的第二十三拍本不存在,但是閱讀完成后,第二十三拍的節奏和旋律卻裊裊如輕風,撲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