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春節,都是岳父岳母最期盼的日子。兒子兒媳們長年在外地打工,女兒女婿們都忙著自己的事業,只有在這時大家才紛紛從四面八方趕回家歡聚在一起,殺年豬、打糍粑、嘮家常,其樂融融。此時最忙的要數岳父了,忙碌的身影在大家中間穿來穿去,臉上掛著滿足的笑容。
岳父已經70歲了,清瘦的臉龐,硬朗的身板,背不駝,耳不聾,眼不花,走起路來健步如飛,年輕人有時也跟不上。岳父是當地農村中”有墨水”的人,所以在十里八鄉有很高的聲望,當然更是幾十口之家的”掌舵人”。
岳父“家大業大”。供養四個孫輩的讀書,五六畝田,幾百棵柑橘樹,一年喂一兩頭豬,家里雞鴨成群,可謂人畜興旺。在岳母的配合下,岳父運籌有方。最可敬的是他撫養晚輩的那份耐心,自己的兒女一個個都長大了,還把兒女的孩子接到自己身邊,幾個孫子、外孫子都在他的背上長大。趕集的日子,來往路程二十余里,岳父總是樂呵呵地背著一個外孫前往,旁人笑他,他卻樂此不疲。孫輩們上學了,他送米送錢,手拉著手送他們進校園。在旁人的眼里,他是一個大忙人。其實,他更是一個寬容仁慈的人。幾十年的風風雨雨,幾十個兒孫們的成長,他從來沒有打罵過任何一個。晚輩們除了敬他,還是敬他。
幾年前的一個春節,兒孫們一個個行色匆匆地從外地趕回老家過年。一進庭院,就被眼前貼滿的喜氣盈盈的對聯怔住了:對聯上的書法道勁有力,框架穩健,頗有大書法家風范,大家贊不絕口,都在猜測操刀者是誰,岳父站出來不好意思地說:“見笑了,這是我的拙筆。”讓在場的所有晚輩感嘆不已!論學歷岳父只是小學畢業,但展現在我們面前的書法無不讓受過高等教育的我們汗顏。自此以后,他備了一個“文房四寶”的專袋,親戚們做喜事、上財神,都請他去操辦這“文”的一手。
勞動之余,岳父還十分關心時事。一次,在外讀大學的外孫女回家,他掏出一個小本子,問外孫女“三個代表”的內容是什么,并要她把這些寫在他的本子上。岳父平時有空時,一副老花鏡,一張報紙,一琢磨就是個把鐘頭。與人論起天下時事來,他也能道出個子丑寅卯。家鄉哪里有重大工程開工了,哪里有新開旅游景點了,他非得步行去看看,一邊看還一邊發著感嘆。
村里每年鬧紅燈,岳父還是一個不可少的主角。他扮演的“打魚郎”,自編自演自化妝,其神態舉止,根本不像一個年過花甲的老者,更像一個生龍活虎的小伙子。孫輩們追著看熱鬧,有的喊爺爺,有的喊外公,大家相視而笑。這在文化娛樂缺乏的鄉村,算得上是一道風景。
岳父年輕時在酒前從來都是豪飲者,在煙前也是一個上癮者,以至弄壞了嗓子,落下了咳嗽不止的毛病。十年前,岳父把煙酒全戒了。岳母背后對我們說:“你們不知道他戒煙酒的緣故吧!他是為了過唱戲癮才戒的呢。”我們笑了,岳父愛看地方戲,更喜歡演地方戲,村民們還有模有樣地組成戲班子,岳父是戲班子里公推的“導演”,每逢老人們過生日,鄉里舉行什么祭祀活動,岳父的戲班子都是必去演的,有時一去就是一個星期,演出歸來,岳父精神煥發。“管吃管喝,還有工錢,這生意劃得來啊!”言語中流露出一份瀟灑,一份逸情。
岳父不僅是演戲的熱衷者,還是兒女們演戲時的忠實觀眾。一年一度的春節家庭文藝匯演,純粹是自娛自樂的一頓搗鼓。兒孫們幾十人圍住禾場,搬出電視音箱,節目每人一個,逐一即興表演,或個人濃情演唱;或集體舞動身姿;或場內場外一起合唱……唯獨這一天,岳父什么事也不做,他成為大家最熱心的觀眾,一坐就是幾個小時。這也許是他在體會收獲的最好時刻吧!怎么不是呢?那綻開的皺紋里,寫滿了他滿心的愜意。當兒女們深情地把一束束鮮花送到他面前時,他更是說不盡地歡喜。他知道,在這短暫的歡聚后,兒女們又會一個個地離去。老人正是在這歡聚——等待——歡聚的循環中,過著自己既勤勞又歡快的日子。
岳父的胸懷是寬廣的,岳父的情懷是至美至善的。在鄉村生活著的他竟有如此完美的人生,我傾慕不已!
責任編輯 鄒佳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