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難的隊伍越來越大了,站在高處往下眺望,仿佛一條緩緩挪移的蠕蟲,往東望,不見頭;往西望,人群在天地相接處消失。她也在這隊伍中,拖著沉重的步子;她也不會抬起頭看看遠方,“看也無用!”她這么認為。她只是近乎麻木地跟著這隊伍走著,她不知道會走到哪里,或許下一步就是墳丘,這種時節,誰又能掌握自己的死生呢?家,她回頭望望那個滿城春色的地方,遠方只有衰草枯物,寒鴉叫著難聽的調子,她心里也一陣陣地刺痛,“連皇上都成了金兵的俘虜了,家——”她又垂下頭,無可奈何地跟著隊伍。
“夫人,書又給金兵搶去三箱了。”書僮似乎有些不安。
“算了,算了——”她已經絕望了。
天色將晚,人們行至烏江,野菜湯里冒著白煙,被北風吹散,散著宋高宗在臨安稱帝的消息。
“他當皇上享樂,我們還要受罪!”一個青年農民吮了一口湯,又開始了抱怨。
“那東京呢,皇上還會打回去么?”
“打?打什么!東京城怎么跟臨安西湖比?沒聽說過‘暖風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嗎?’”
“暖風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她反復吟著這句詩,身子倚在箱籠上,臉上淌過幾滴淚。
“夫人,這烏江,就是那虞姬別霸王的烏江吧,那霸王可比那趙家皇帝硬氣,說什么也不回那江東了。”書僮是自言自語。
“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
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不知是誰在江邊唱著《垓下歌》,“似乎是明誠,”她猛地坐起,卻發現聲音已遠。
“研墨。”她似乎十分沉靜。
字字飛到薛濤箋上,書僮微笑著端詳,如在汴梁一般。
“生當作人杰,死亦為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
她靜靜地擱下筆,夕陽下的烏江如一渠殷紅的血河,孤鴻哀怨地啼著,她不會如男子一般慷慨激昂地針砭時弊,她只是靜靜地寫下這首詩,然后在烏江畔佇立,夕陽灑在她寂寞的臉龐上。從此,人們遺忘了徽欽二帝,只記得這時有位易安居士。(作者系武漢6中高三(2)班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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