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歌如何避開微軟——全世界最善于剿滅競爭對手的公司——并展開反擊?兩只“800鎊猩猩”的戰爭。
也許,微軟和雅虎真的需要更長的時間權衡這場交易背后的戰略意義,以及它究竟應該值150億美元、500億美元,還是更多。也許,這家仍統治著操作系統市場、歷三十年而彌新的軟件霸主,真的可以進行一次“昂貴,但完美的收購”,與互聯網上唯一可與谷歌相提并論的品牌水乳交融,并像鮑爾默給雅虎股東的信中所說的那樣,實現“規模效應”、“增強研發能力”、“提高運營效率”、創造“新興用戶體驗”。但真正有意義的問題只有一個:未來的幾個月乃至一年,屬于谷歌的時間會就此停嗎?
至少對于微軟和雅虎而言,時間已經靜止太久了。人們記憶所及,微軟在2.4億美元投資Facebook之前的一次互聯網領域的勝利,還是10年前擊敗網景的導航者瀏覽器。而雅虎,上一次被視為網絡業霸主,大概是2000年互聯網泡沫破碎前夕。正是在這莫名缺失的十年中,谷歌從斯坦佛大學的兩名肄業生的寵物程序,變成了一家最高時擁有2000億美元市值的“下一個微軟”。

而時至今日,最讓微軟軟忌憚的事情發生了——看上去,谷歌已不動聲色地全方位地動搖了微軟生存的根基,Android從側面出其不意地瓦解了微軟移動操作系統的合理性,他不同時憑借“云計算”的攻勢,讓一切與計算相關的事情都繞過收費的軟件,而通過互聯網進行。
如果無意將商業史簡化——比如將微軟錯過搜索引擎崛起大潮簡單視為行業規則改變,而這家老牌公司開始松懈——谷歌崛起故事的一個重要價值不在于其傳奇色彩,而在于,它是在何種方法論指引下,壯大自身同時避過了微軟對全行業的虎視眈眈。
眾所周知,自1975年成立以來,微軟對于軟件及周邊行業的侵略性從未減少過。正如關于甲骨文公司創始人拉里埃里森的傳記Evermore Else Must Fail里說:這家關于西雅圖雷德蒙的巨獸最獨特的本領是“壓制小公司的創新能力”。通過有效的學習與強有力的執行,微軟將數以百計的同行擊潰。而微軟這種高進攻性曾讓太多競爭對手們乎喪失了與其競爭的勇氣。比如曾在升陽和Novell兩家公司與微軟有過多年競爭經驗的施密特(Eric Schmidt),在擔任谷歌CEO之前曾對媒體表示,“只是談及微軟已經對我的健豪不利”。
谷歌是如何超越所有前輩的命運的?至少從必要條件上,可以被列舉的部分包括:有意識地改變游戲規則(它從不涉足微軟最擅長的領域,即“銷售軟件”),持續夯實自身的技術及管理基礎(在谷歌之前有哪家公司的人力資源管理如此受外界關注?),從不主動將自己稱為挑戰者(至今依然如此)。這讓2004年微軟逐漸將谷歌視為最大競爭對手后,依然無法壓制對方。
而從微軟的角度,不可否認的是,一些微妙的變化正在發生。奇虎董事長周鴻諱對《環球企業家》表示,他關注微軟多年來,蓋茨主導公司對競爭對手發起攻擊前都是極為低調的,就像1995年時撰寫《互聯網大浪潮》(Intenet tidal wave)等內部通信吋,即使微軟已經統治了桌面操作系統,但蓋茨仍讓公司像創業者一樣從零開始思考問題。但近年來,鮑爾默治下的微軟從沒有真正放低姿態,他會公開嘲笑谷歌是“只會一招的小馬駒”,說“Facebook才有活力,谷歌已經沒有了”(請登錄gemag.com.cn參看《獨角戲》)——即當微軟始終以一種批判性眼光看待對手,它究竟有多大的動力完成一場自我革命呢?
“谷歌射中了我們的靶心”
2003年12月,比爾·蓋茨在瀏覽谷歌招聘頁面時,發現上面并沒有太多關于搜索引擎的職位,相反地,它正在招聘大量操作系統設計、編譯器優化、分布式系統結構設計等工程師——眾所周知,這些通常是微軟需要的楊心人才。蓋茨不免心生疑慮:難道谷歌要對外發布一套操作系統?
“我們真的有必要注意這幫家伙了”,在給全體員工的郵件中,蓋茨寫道:“他們似乎在做一些與我們競爭的事”。
這是典型的蓋茨式擔憂。此前的28年里,他用了太多時間和全世界爭奪操作系統市場。蘋果、IBM、Novell甚至網景都是多多少少帶來了一些麻煩,但這些強勁的挑戰也讓反復證明著,只要電腦存在,操作系統始終是這些空洞盒子的靈魂。
看上去,谷歌很像“又一個挑戰者”。這家成立不過5年的公司,正在成為一顆超新星。在當時,遍布全球的網絡用戶都已習慣用谷歌搜索自己的種種疑問,而且,雖然沒有明確披露財務數主,谷歌的收入正在高增長之中,已經不是硅谷的秘密。
其實,就在2003年秋天,微軟曾動過收購谷歌的念頭——這是微軟一貫常用的手段。不幸的是,微軟很快發現,它需要對全世界解釋:收購一個完全建立在Linux操作系統上的搜索引擎,它如何與windows實現兼容?顯然,彼時微軟并不能輕易解決這個問題。2003年9月,對資本市場冷淡的谷歌一反常態地默認了上市計劃,使它迅速成為人們預期中2004年資本市場的一顆明星。
一個合乎邏輯的推論:一家已經取得了不錯成就、且展現出蓬勃生命力的公司,怎么可能不進軍這個行業的中心地帶呢?如果谷歌開發一款免費、簡單、開放的操作系統,并把大量軟件和網絡應用捆綁在上面,它對微軟的殺傷力是可想而知的。
微軟迅速拉響了紅色警報。2004年1月,在世界經濟論壇上,蓋茨首度公開表達他對谷歌崛起的憂慮:“谷歌射中了我們的靶心”——蓋茨雖未明言“靶心”即是操作系統,但憂慮是前所未有的。
相應的,谷歌的曖昧態度耐人尋味。它從不承認自己要開發一款開放給公眾使用的操作系統,但它常用的說法,比如“我們只考慮用戶的需求”,也太像欲蓋彌彰。
問題是,谷歌要做什么?它對外的說法是,公司的目標是“讓全世界的網絡用戶隨時隨地獲取所有所需信息”,谷歌似乎有明確的戰略,但一向以陽光面孔示人的谷歌對此諱莫如深。一直到2006年,創始人之一布林還在表示:“我們嘗試很多事情,因為無法確認什么是下一階段最受歡迎的產品,所以我們嘗試很多幫用戶解決問題的方式”。而另一個創始人佩奇更為實在:“我們不談戰略,我寧可讓人們認為我們暈頭轉向了,也不愿意知道我的競爭對手們知道我們的方向”。
顯然,這是從歷史中習得的經驗。當仿被比爾·蓋茨視為競爭對手,無論你是否會染指操作系統,你都危險了。微軟并非一家小心翼翼守護自己地盤的公司,它的擴張性才是真正可舊的:任何一個被充分看清的巨大市場都可能成為微軟的下一戰。
因此,這家在外界看來“野蠻生長”的谷歌,內部進行著極其周密的戰略部署。
首先,谷歌要使微軟仍認為操作系統是“皇冠上的珠寶”。小心隱藏著戰略的同時,谷歌也用各種渠道釋放了一些煙霧:它內部開發了名Goobuntu的操作系統,或者,谷歌將和沃爾瑪推出一款使用谷歌操作系統的超低價電瞄……
這一“聲東擊西”之計的核心是:谷歌找到了自己的戰場。搜索引擎和網絡廣告兩塊業務讓它看到了微軟沒看到的東西,這包括中小企業的營銷需求隱藏著一個數百億美元的巨大市場,更關鍵的是,谷歌已經多少看到了信息網絡化的可能性。換言之,未來一切的計算能力、信息應用和服務,都將通過互聯網免費地提供給用戶。對于微軟來說,這才是真正顛覆性的:互聯網顛覆桌面,免費的網絡應用顛覆收費的軟件。
同時,谷歌極為富有遠見地積累著各種長期競爭力。在絕大多數公司將搜索引擎視為算法問題時,Google已經意識到這是一個硬件問題,即存儲整個互聯網的成本和能力,決定著搜索引擎公司的長期競爭力。因此,它大量招募硬件人才,并成為了全球每年服務器產量最大的公司。它還開發了大量的應用程序,比如谷歌文件系統(GoogleFile System),實現廉價、龐大、高容錯,高陸能的存儲。還有可以讓一個程序并發的跑在數萬臺電腦上的程序框架Mapreduce,可以讓任何年輕工程師立即操控數萬臺電腦一晚上處理到龐大的數據計算,以及巨大的存儲結構Bigtable。
拖延與反擊
2005年3月初,在微軟工作了16年的微軟,Net My Services的首席工程師馬克·拉克斯基(Mark Lucovsky)悄然從微軟離職,并加盟谷歌。要知道,拉克斯基是Windows核心設計師之一,它曾主要負責windowsNT執行、內核、Win32 runtine以及其它關鍵部分的設計。拉克斯基的“叛逃”讓鮑爾默在辦公室內將椅子狠狠地摔在墻上。
彼時,谷歌是否會開發操作系統已經是個次要問題,首要問題已經變成了谷歌觸及了微軟一直引以為傲的人才池。蓋茨曾經有個觀點,微軟最大的競爭對手是投資銀行高盛,因為它才真正分流了本應屬于自己的人才。2035年時,似乎谷歌也成為了一個顯而易見的人才爭奪機器了,它天價且不停增長的股票,它那聞名全球的福利體系,以及它時刻流露出的酷勁都太像另一個微軟了。
微軟開始醞釀重大調整。2005年11月1日,微軟在舊金山啟動了“Live”戰略。比爾·蓋茨聲稱,觀在是“Live”軟件的紀元,在促成新一代計算機的誕生方面,微軟將扮演重要角色。微軟制定計劃開發兩類網絡服務,針對消費者的Windows Live和針對中小企業的Office Live,兩者分別是微軟Windows和Office軟件網絡版,善聯想者不免追溯到10年前——1995年12月7日,蓋茨啟動“互聯網戰略日”宣告網絡浪潮來臨,推出Intemet Explorer瀏覽器與Netscape境爭并最終擊敗對手。10年以來,這應該是微軟在互聯網領域最重要的戰略了。
負責深化“Live”戰咯的,是2005年剛加入微軟的雷·奧茲(Ray Ozzie),2006年6月,他接替了蓋茨首席架構師的職位。一個月后,在微軟與分析師的溝通會上,奧茲發表了“PC時代即將終結”的驚世言論:“上一個時代,是個人計算機時代,微軟自然會從PC的思考角度出發。但現在我們進入了新時代,一個以互聯網為中心的時代”。顯然,奧茲已經切中了谷歌未來戰略的要害:推動信息產業和科技成長的,不再是任何一種固態的裝置,更是互聯網。
微軟改頭換面了?似乎如此。人們不會忘了10年前微軟那場“互聯網革命”,正是由于Windows既得利益的阻礙,最終導致蓋茨對互聯網領域的“入侵”僅以InternetExplorer的勝利宣告結束,并裹足不前。這次,蓋茨宣稱微軟進入了“Live”時代,似乎有了比MSN更完整的互聯網戰略,但是,致命的事實是,“Windows Live”的名稱本身就顯示了:微軟的互聯網戰略仍然是捆綁Windows和互聯網。正如微軟CEO鮑爾默接受《環球企業家》專訪時不斷重復的,微軟的互聯網戰略,“我們仍然要強調Windows,Windows,Windows”。
而在腑底接受本刊專方時,微軟首席研究師克瑞格·蒙迪也特別強調說:“微軟和Google、雅虎這些公司的差別是,遺傳上以及機有資產上,Windows、WindowsCF和服務器產品都是平臺提供者。”
即使是堅信PC時代即將終結的奧茲,也不得不顧及蓋茨和鮑爾默們對Windows的本能依賴。盡管用戶已經可以在Live.com網站上創建網頁、搜索信息、定制新聞和在線交流,微軟也盡量通過用戶免費并依靠廣告收入,取代向用戶收費的商業模式。但當被問及微軟為什么沒有提供在線文字處理等應用軟件時,奧茲猶疑地回答微軟“在看有沒有這個可能性,這將分流傳統Office產品的銷量”。但奧茲認為,微軟還是會冒一些風險。盡管,比爾,蓋茨和微軟最擔心的是:這個面向軟件開發商而創建的以網絡為基礎的新操作系統會威脅到Windows操作系統。
把微軟完全“互聯網化”的執行力,仍是困擾這個龐大軟件帝國的難題:組建新的廣告和搜索平臺后,組織架構的調整從未間斷,2006年9月微軟內部重新調整組織架構后,廣告和搜索被置于放在了平臺和服務集團(PSG)里面——其中的“平臺”即是指windows桌面和服務器操作系統平臺,這就意味著,微軟的互聯網戰略和戰術,仍然都嚴重依賴windows的資源。
而Windows Live相關業務,在平臺和服務集團內部又分別由在線服務和windows商業集團,廣告和出版解決方案集團,以及搜索、門戶和廣告集團三個子集團負責,子集團間人員不斷更迭,從名稱上亦可看出,彼此的界限反復定義不清,角色牙口功能自然不能清晰。更混亂的是,Windows Live的研發又歸屬于外一個子集團。這意味著事實上,Windows live想借助Windoes的既有優勢,竟需要跨部門調用資源,甚至將搜索引擎和廣告結合起來,也需要跨部門的疏通。
幸好,谷歌的進攻顯得并不那么兇猛。2007年之前,除了搜索引擎,它真正顛覆性的作品只有兩款:2004年愚人節推出的2G大的電子郵箱Gmail,和2005年的地圖系統Google Earth。此后,它只是推出了無數小產品。其中唯一值得微軟重視的是類似Office產品線的作品:在線日歷GoogleCalendar、工具和網頁版試算表GoogleDoce+ Google Spreadsheets——終于進入微軟最為敏感和畏葸不前的地帶。不過,一如以往,谷歌仍始終不承認這是對微軟的進攻。
對決時刻
這一次,谷歌也沒有撒謊,即使在2006年底將自己的全部在線辦公和應用軟件打包為“Google Apps”,但這仍算不上真正的進攻——它們遠非谷歌的利器。
而微軟卻無法安之若素。即使全面擁抱live也念念不忘windows的微軟始終認為“互聯網為中心”不過意味著把操作系統搬到網絡上——谷歌Apps的推出使他們仍然在恐懼并等待那個屬于谷歌的操作系統。另一面,“Windows Live”并沒有帶給微軟互聯網業務更好的時光:2005年2月MSN搜索業務尚且占據整個搜索領域市場份額的14%,兩年后,重新打造的windows Live Search的市場份額卻只有9.6%。
但到了2007年初,微軟發現谷歌的操作系統越來越具象了——不是坊間流傳的那些拼圖,而是一個真實存在的東西,但它似乎在另一個戰場上:移動設備。
繼蘋果宣布推出Phone之后,谷歌破天荒地對外表示,它們同樣希望開發類似的東西。起初,它被一些谷歌的擁躉稱做“Gphone”。然而施密特稱,谷歌和Apple正在“聯手做越來越多的事情。我們擁有有相同的目標,相同的競爭對手”——于是,它被普遍理解為一款針對微軟的移動操作系統。更多跡象能證明這一點,甚至追溯到兩年前:2005年5月,谷歌收購為移動設備提供社會化網絡軟件的Dodaeball,8月收購移動設備軟件提供商Android,還有一家小公司:提供便攜拭圖形引擎的Skia。
微軟會本能地護緊Windows Mobile——屬于微軟的移動操作系統。2007年2月剛剛發布的Windows Mobile6.0已經開始支持HTML格式郵件的接收和移動版windowsLive Messenger的文件傳輸——看上去,它越來越看重互聯網的作用了,另一方面,windows Live數百億美元的投入換來的是顆粒無收,使微軟不得不將更多的賭注置于在線廣告之上。在2007年3月谷歌以31億美元收購網絡廣告公司DoubleClick之后,5月微軟以60億美元收購網絡廣告公司aQuantice。
2007年11月,傳說中的谷歌“操作系統”浮出水面。但它并非一款通常意義上的操作統——谷歌推出“Android”平臺,并聯合30多家電信運營商、設備商、終端制造商和芯片成立了“開放手機聯盟”,它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開放性移動設備綜合平臺,包括操作系統、用戶界面和應用程序。換幣言之,它擁有移動電話工作所需的全部軟件,任何參與者都能在開放的環境中開發與共享應用并從中獲益。用谷歌的話說,它能創造更多“不可知的服務”。
這意味著:開發移動操作系統的成本降至最低,它成為移動通信生態鏈中最廉價的環節——甚至免費,更甚至手機已經不需要一個像windows Mobile那樣的操作系統。而谷歌,它仍可以靠收取Android平臺的廣告費來獲得收入。顯然,數年之間微軟對此毫無準備。仿似乎可預見Windows Mobile的未來了——某種程度上,它是谷歌第一次正式的對決,出其不意,具有毀滅性。
谷歌同時發起了第二次真正的攻擊,武器是“云計算”。
2007年12月,谷歌CEQ施密特揭曉了曾經迷惑微軟和很多用戶的答案:谷歌Apps與操作系統無關,它不過是谷歌通過互聯網向用戶提供更大計算能力的一個步驟。對于大多數人而言,計算是復雜而不可靠的。如果谷歌能夠通過web提供計算服務,將是一次真正的體驗改進。其實,這種被稱作“云計算”的技術是谷歌一切計算和服務的基礎。你終于知道谷歌為什么要在數年之前即準備如此強大的后臺能力了——谷歜數據庫即是“云存儲”,谷歌的搜索引擎就是云計算初期的服務產品……這種計算模式下,計算業務將不再局限于個人桌面和企業計算中心,而可以成為一種依托于互聯網處理的服務。
對微軟來說,這是真正的宣戰書,它解構了一切需要安裝的軟件,尤其是Windows。如果真的像谷歌的預言那樣,一切計算、應用和服務都將發生在遙遠的數據中心中的服務器,你可以通過臺式機、筆記本電腦、手機和PDA訪問這些服務的話,Windows還會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