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聽泉

在山上玩了一下午，直到傍晚時才回到住處。吃過晚飯，正準備早點兒休息，忽然聽到窗外傳來泠泠的水聲。沒有下雨，哪來的水聲?到窗前一看，原來是一條晶亮的小溪，正跳躍著向遠處流去。白日里聽房屋主人說過，在這附近有一眼山泉。因為泉水不是很大，所以白天并沒有引起我的注意。沒想到在夜深人靜之時，這泉聲竟如此和諧動聽，像微風搖曳著珠簾，像細雨輕撫著竹林。

我獨自走出了房間。夜晚的山村，顯得溫馨而又寧靜。如紗的月色里，大山早已進入了夢鄉。那潺潺的泉水聲。就是它絮絮不止的夢囈。沿著小溪沒走多遠，就找到了溪水的源頭。在一塊巨石旁邊，泉水正不停的從地下冒出來，然后在地上匯成一條明亮的小溪。

聽著泉聲，我忽然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愉悅與閑適。旅途的艱辛，奔波的疲累，都如這閃爍的波光，消散在涓涓細流中。珍珠般的水泡，一個個從地下涌出來，又一個個散裂開去，那聲音如雨點滴在荷葉上，又如冰粒落在玉盤里。

泉水淙淙地流著，一瓣瓣塵封的記憶，也隨著泉水流過心頭。不經意間，流水已載著盛滿童真的紙船，漸漸消逝在遠方。整日奔波于塵世的喧囂中，竟無暇去回味那段短暫而悠長的歲月。或許我們得到了許多，卻在不知不覺中迷失了自我。溢于言表的，只是虛無的美麗，而潛藏于心底的，卻是不愿觸及的隱痛。

既然只是一個匆匆的過客，只需靜靜聆聽這大地的絮語，何必要把心靈的許多凄冷，都寄托在這蒼茫的月色里。既然已經擁有這星光泉聲，又何必再把人生的許多沉重，都溶在這明凈的溪流之中。此時，充斥于天地之間的，只有這滿地月色、一潭水聲。你盡可以把一懷憂思，撕裂了，揉碎了，然后讓它隨著遠去的溪水，彌散在閃爍的浪花里。

泉水依舊真實而隨意地流著，無拘無束，無顧無忌。不在意出自何處，也不在意流向何方。它雖然沒有江河的洶涌，也沒有大海的深沉，卻有屬于自己的一份自然與清新。沒有絲毫奢求，也沒有點滴私欲，只需有山雀的啼叫、野花的清香，就不會感到孤寂。不會掩飾自己，也不會勉強自己，溢則噴涌，虧則寧寂。雨水盛時，就為大地奏響磅礴的樂音；待到大雪紛飛之時，就把嗚咽的泉聲，掩藏在凌厲的寒冰里。只要流淌，就會在身后留下清亮的足跡。哪怕干了，枯了，也還有一汪清純，留藏在內心深處。

夜已經睡著了，只有這泉聲，依然縈繞在幽深的夜空。披著一身星光，踩著滿地晶瑩，我又回到了住處。窗外依然是叮咚的水聲，而內心卻多了一份釋然。多了一份清寧。泉水在夜色中流向了遠方，也會流到今夜的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