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子江的清末風情

伊莎貝拉·伯德，一個64歲高齡的英國弱女子，歷史上第一位英國皇家地理協會的女性會員，于1890年到中國進行了一次“勇敢的探險”。

伊莎貝拉所旅行的揚子江，因古有揚子津渡口而得名。揚子江原本只是指長江較下游的部分，但由于這是西方傳教士最先聽到的名字，“揚子江”(the Yangtze River)在外語中也就代表了整個長江。沿途中，伊莎貝拉記錄了清末舊中國時代的風土人情。如今許多已經消逝的景志，人物的面孔與生活狀態。卻在伊莎貝拉那里得到了保留。

精選伊莉薩白的旅行日記，并附上韻味十足的老照片，期望與讀者重讀舊中國的風貌。

揚子江探險

大清帝國的末期，去探險漫長的揚子江——從上海到中國腹地，我相信將會充滿了未知的風險與艱難。

在當時的上海，這樣溯江而上旅行，據說還沒有任何人嘗試過。自然地，我也沒有獲得任何相關的地方旅行信息，一切只有聽憑旅行中的勇氣與運氣了。于是，通過朋友介紹，找到一個中國翻譯，帶上隨身用品，學中國人買了一頂竹轎就出發了。

從上海到漢口，每日有18輛蒸汽船，分別由一家中國公司和幾家外國公司所掌管。我們搭乘了一艘能載重200噸，非常奢華的美國公司的船，經過幾天的旅行，來到了安徽省的蕪湖。

流行西洋的蕪湖墨

蕪湖因為特產“中國墨”，中國人叫作“徽墨”，是一個早有耳聞的地方。

硯條，也被稱為“墨條”，上面刻有花紋，涂有顏色的稱之為彩墨條。那小巧、烏黑的硯條，因為被金色的有中國風味的花紋所裝飾，所以被大家熟知與喜愛。

這種中國硯，制作工藝十分巧妙，用幾種植物的種子提煉出油脂，加上芝麻油和菜籽油、清漆和豬油，將這些材料燃燒之后，收集它們所凝結的黑煙，再經過多層工藝制作而成。完成這些之后，才進行精致的雕花、刻字，用金色的顏料上色，最后還會加上不同種類的麝香，以增添其芬芳的香味。

這些墨塊足有十幾種之多。在中國，這些墨條是論斤來賣，與磅很接近的秤法，30只墨條大概有1鎊大。最貴的墨條與最便宜的墨條相比，在價格上足足相差70倍之多。

就是從小城蕪湖開始，這精致的“中國墨”出產到中國其它地方以及全世界。不僅是整個大清帝國區域，連周邊的日本、韓國與越南，用于寫字的墨水都來源于中國墨。除了書法之外，世界上很多國家的水墨畫顏料，也常常用到中國墨，它實在是太流行了。

清末漢口的西式繁榮

經過九江，過了不久便到漢口了。漢口是中國中部最大的商業中心，在那里有很多外國的公司投資，所以在西方世界也享有盛名。也正因為此，長江成了中國內陸最重要的運輸線之一。

從江面上看去，漢口看上去并不十分顯眼，和繁華的上海、鎮江與南京碼頭比起來，這里實在遜色多了。那些收了帆、停駐在港口的船只，大部分都是中國傳統的式樣。樹木茂盛的岸邊，豎立著很多俄國人開的茶磚廠的煙囪。

茶磚看上去似乎有些粗陋，畢竟它是用茶葉、茶莖，甚至配以茶末而壓制成塊的茶。中國的茶磚，據說是起源于唐代，于清末風靡一時，是中國西北部少數民族的生活必需品，甚至曾在西藏被當作貨幣來使用。自從發現中國茶磚的口味醇厚之后，英國更是大量的從中國進口。

武昌的江岸邊也豎立著一些煙囪，那里是一些中國人自己開的棉花工廠。那里的工廠和上海的很不同，他們不雇用婦女或者女孩來工作，因為總督認為女性們去做工廠里的工作，實在是有違中國女性的美好道德和儒家準則!而上海工廠里的那些女工們，在我看來也似乎太辛苦了些，她們雖然“自由”脫離了封建家庭約束，卻被外國工廠主們壓榨勞動力。因為，女人們在工廠里每天要工作十多個小時，而且報酬微薄。

1863年之前，漢口是一個對外開放的城市，后來被北部來的匪徒們攻擊了一番之后，當地清朝政府決定對外封鎖這里，并且修筑了一道石頭的城墻。那城墻足有超過6公里長，將近5米高。

漢口被認為是中國最好的口岸之一，不僅河岸漫長，港口寬闊，而且可以看到寬闊的馬路。那馬路不僅有樹木環繞的林蔭大道，旁邊還有很多富麗堂皇的建筑，看上去和上海、新加坡十分相似。這里，還能看到又大又美麗的花園，種滿了珍奇的異國樹木。這一切，讓人十分的難以置信。

這些豪華的建筑，有的是英國或者法國領事館，有的是海關專員的駐地，有的是市政建筑。清朝末年的漢口呈現出一種西式的繁榮，甚至還出現了一個非常熱鬧的酒吧，用來歡迎過往賓客。那酒吧十分的吸引人，很懂得招攬生意，里面還有一個圖書館，一個讀書問，一個臺球室，并且提供非常方便的國際電報服務。

雖然漢口一切都好，但是天氣卻似乎是個例外。這里的夏天從5月會一直延續到9月中旬，而且十分的炎熱與潮濕。為了度過最炎熱的夏天，一些漢口的男人們都會歇息在長江邊上，期待寧靜的水面上能夠偶爾吹來絲絲的涼風。而很多當地人，就睡在露天的房頂上或者是大街上。

帝國的市井風情

經過漢口港灣，行路片刻便到了老漢口區，這個被稱之為百萬人口的城市、中國的商業中心、中國的茶葉貿易中心，以及整個大清帝國最大的物流中心，到處是各式各樣的人物、多姿多彩的顏色，無不顯示出繁華都市的喧囂。

老漢口的城墻是鋸齒狀的矮墻，在城墻的角落位置立有堡壘。兩層屋頂的城門塔樓有著巨大厚重的門，上面還刻有美麗的浮雕。在太陽落山與第二天清晨太陽升起之前，大門都是關閉著的。沒有鋪石磚的道路顯得十分難走，那是挑水夫們常常走著的路，他們挑水的時候，水常常被撒落一些在地上，便成了泥濘之地了。

路邊的那些店鋪，都用席子或者藍色的布匹，從街道兩旁一路延伸開來，以擋住大夏天烈日的炙烤。人們就在這似乎搭了半透明屋頂的街道上走著，從布頂上透射下來的各色光柱，投映在人物的身上，以及那些紅色或者金色的商鋪招牌上，顯得十分漂亮。

晚清時代的中國，各個商鋪的招牌形狀與顏色都顯得十分重要，常常隱喻著這家店鋪的吉利與否。那招牌上首先寫著的是店主的名字，后面跟著一些象征吉利的字句，通常是關于健康與繁榮昌盛之類的話語。而從事不同生意的商販，其招牌裝飾也不同。

鍍金裝潢店，往往用的是三文魚的那種紅色偏黃的招牌，再配上綠色的字。而中藥鋪子則常常在招牌上描繪出很多線條，用十分標準的匾額寫著字，哪怕在晚上也仍舊留著燈火，以方便晚上看病的人能夠很快找到藥鋪。很多店鋪的照片都是花大價錢，請人很仔細的描繪的，黑色、金色、康乃馨般的紅色，是他們用的最多的顏色。如果一個家族的老店鋪被賣了一個好價錢，那么他的老招牌也是非常值錢的對象。一個開了好多年的老藥鋪，其招牌能夠賣到3000兩白銀，足足450英鎊呢，真的是昂貴。

坐著轎子行在老街上，不時與正在辛苦勞作的搬運工們擦肩而過。這些苦力，他們大多穿著藍色的粗布衣服，邊干活邊吆喝著。在這些衣著布衣的平民之間，自然也有穿著綾羅綢緞與奢侈裘皮大衣的富人們，他們不是一些封建買辦，就是店鋪老板，或者是那些拿著高官俸祿的官僚們。那些大官們的轎子，有8個轎夫，那些轎夫們戴著有羽毛的帽子，穿著紅黑色相問的服裝，而官僚們則在轎子里坐的筆直。

在擁擠的老街上，可以聞到一股古老的、類似魚類味道的氣味。那是一種濃烈的，混合著大蒜、被炸的吱吱作響的豬肉味，以及從不同人家的廚房里飄溢出的其它美味菜肴的味道，充滿著生活氣息。平民百姓光顧的小餐館，其烹飪調料的廚房和餐廳是沒有隔墻的。在那些中國的餐館里，從來不曾看到喝醉酒并且鬧事的男人。看來，中國人對于飲酒和進食的節制，做的十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