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哇,嘟嘟哇,老鼠娶親來到了。
八個老鼠抬花轎,兩個老鼠放鞭炮。
四個老鼠吹鼓手,嘟嘟哇哇真熱鬧。
老鼠嫂子去送親,耗子大娘迎花轎。
老貓聞聽來賀喜,一口一個都吃掉。
這是在內蒙古流傳的一首有關老鼠嫁女故事的童謠。
“老鼠娶親”是老鼠人格化的一個主要故事,廣為流傳,經世不衰。在故事里,人們不但熱衷于故事情節的構建,而且挖空心思地使人生的禮儀穿插于鼠婚的全過程,其儀式之講究、禮節之繁瑣,與人類無異。流傳于民間的鼠婚剪紙和年畫,細膩地描繪了鼠招搖過市的嫁娶場面,其想像力之豐富,表達之精細,實在是令人驚嘆。
第一,婚期的確定非常慎重。各地老鼠嫁女的日子雖不盡相同,但多少年來,這個日子一經確定,在這一地區卻是亙古不變的,且被人們奉為“填倉節”以示紀念。如此,即便沒有直接體現婚禮中“請期”的儀式,但其慎重態度卻毫不遜色。
第二,恪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律條。在一些老鼠嫁女的剪紙或年畫中,鼠父、鼠母的形象都是非常突出的,從其由衷得意及無限滿足的表情不難想像,這一婚姻無疑是完全合乎他們二老的意志的,是由他們拍板定奪的:而那搖著扇子的“媒婆”,也是一個居功自傲的形象,儼然是一派“沒有她不成事”的氣勢。
第三,著裝頗為講究。在剪紙或年畫中,鼠新郎頭戴瓜皮帽,足登厚底鞋,坐在前面一頂花轎中吸著旱煙。而鼠新娘體形嬌小,頭綰發髻,坐在后面一頂花轎中,足踩花盆,“手”撫花葉。魯迅先生的作品中多次提到“老鼠嫁女”。在他的筆下,小小的老鼠不再是“人人喊打”的害蟲,而是具有靈性的可愛生靈:“幾百年的老屋中的豆油燈的微光下,是老鼠跳梁的世界,飄忽地走著,吱吱地叫著,那態度往往比‘名人名教授’還軒昂。”
第四,陪嫁物品豐富多彩。在琳瑯滿目的畫面中,我們可以看到這樣一些景象:兩只老鼠抬著一個大“喜”字走在前面,后面依次出現22抬嫁妝,如成雙成對的圈椅、八仙桌、柜子等等,還有“長命雞”與酒,另有民間歌謠,也可生動地展示鼠婚物品的豐足:“年三十夜里鬧嘈嘈,老鼠成親真熱鬧;格只老鼠真靈巧,扛旗打傘搖勒搖;格只老鼠真苦惱,馬桶夜壺挑了一大套,繡花被頭兩三條,紅漆條箱金線描;這邊還有瓷花瓶,雞毛撣帚插得牢:格只老鼠真正嬌,坐勒轎子里廂瞇瞇笑。頭上蓋起紅頭巾,身上穿起花棉襖,吹吹打打去成親,親戚朋友跟仔勿勿少,旁邊還有花黃貓,一塔刮子咕精光!”。
第五,儀仗隊非常排場。整個鼠婚場面可見一整套娶親的儀仗隊,有樂司、鳴金、挑燈、打彩的,真是各有分工,依序行進。12對老鼠充做執事,分別打著龍旗、鳳旗、開道大鑼、傘、扇等走在前面,花轎后面,跟著“女送”以及吹吹打打的樂手,有的是8對騎馬的吹鼓手,分別拿著長號、短號、笙、管等,顯得熱鬧非凡。最后一部分,是兩個騎馬的“男送”。
第六,儀式不勝繁瑣。這一點,由“老鼠拜花堂”可窺一斑:一小鼠忙著鋪墊子,一小鼠忙著攙扶,而右上角的一扇窗子,卻露出幾只老鼠在吃飯,頗為巧妙地展現了婚宴的情景。
受傳統民俗文化的熏陶,許多文化名流少年時便深深地喜愛上了“老鼠嫁女”一類的故事,并在頭腦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跡。在日后的文學創作里,他們不惜筆墨,留下了許多膾炙人口的文字。如魯迅、周作人兄弟,都曾懷著極大的熱情記述了童年時期與此有關的回憶,魯迅甚至還收藏了“老鼠嫁女”的木版年畫,周作人也以學人的眼光對老鼠嫁女習俗進行了研究。
在《朝花夕拾·狗貓鼠》中,魯迅關于鼠的描述非常精彩,而且懷著深厚的情感,不惜為鼠開脫罪名,以至因循了愛的排他性和盲目性,對鼠的天敵——蛇和貓莫名地仇恨起來,稱蛇為“屠伯”,見了貓就要追打,呵斥著讓它“滾”,有時扔石子打它,最厲害的時候則把貓引誘到屋里,盡情揍上頓,而這一切,竟都只是為了替心愛的小鼠報仇。
這些當然只是魯迅先生的童年趣事,成年以后魯迅對“老鼠嫁女”仍然有所關注,認為這類版畫對研究當時的風俗習尚有益。有關的論述雖然不是很多,但很有分量,對以鼠婚為內容的民間藝術研究具有重要的意義。
周作人曾一度致力于紹興風俗研究,認為包括“老鼠嫁女”在內的童話和花紙給自己留下了美好的記憶。他在《苦茶隨筆》中聲稱:“花紙之中我又頂喜歡老鼠嫁女。”周作人還曾以“老鼠嫁女”為題材做詩曰:“老鼠今朝也做親,燈笑火把鬧盈。新娘照例紅衣褲,翹起胡須十許根。”并作下注解老鼠成親花紙,儀仗與輿從悉如人間世,有長柄宮燈一對,題字日無底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