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匠鋪”39年變身“跨國公司”的獨特路徑
“偉大是熬出來的。”
這句話用在魯冠球身上,并不為過。63歲的他,用了39年時間把一間鐵匠鋪做成了真正的跨國公司。
魯冠球喜歡人們稱他為“中國第一代企業家”。事實上,與他同屬這一行列的人,已經為數不多。
在對于產權制度較有研究的泰康人壽保險有限公司董事長兼CEO陳東升看來,魯冠球在萬向早期就很好地解決了產權問題,是最為成功的模式。而這一點,也為萬向的發展消除了隱患。
但魯冠球多年來所身體力行的,顯然并非只是解決產權問題這樣簡單。僅有初中文化的他,更喜歡用“謀略”來經營企業。這種謀略,也絕非時下流行的各種時髦卻華而不實的概念所能涵蓋。
譬如,研究失敗。為什么企業家們總會在同一個地方摔倒?從1987年馬勝利開始“放眼全國”,決定承包20個省、100家中國造紙企業,并導致3年后企業解散開始,到2004年孫宏斌為順馳提出的100億目標(公司內定實際為155億)——這種“黑馬式擴張”直接導致了順馳的敗落,盲目擴張幾乎成了部分企業揮之不去的通病,并使之付出了慘痛代價。
顯然,魯冠球深得要領,“失敗有規律,成功沒規律。”他這樣總結了,也這樣做了。
多年來,萬向的復合增長率維持在25.89%。正是這種不起眼的增速,讓萬向走得異常穩健。
而在海外,盡管萬向24年前即開始與當時的美國汽車零部件巨頭做生意,盡管過去8年中萬向美國有數十起并購,但是,直到2007年,魯冠球才肯承認自己具備“真正意義上的跨國公司”的雛形了。
魯冠球的謀略,在萬向的并購中,亦有明顯的體現。“萬向式并購”的真諦在于:先合作,哪怕做個二股東,也不急于去爭搶大股東的席位,更不會為了爭得企業管理權而多付出一分錢。在收購中,他習慣于核算成本,而不喜歡用所謂的收益來誘惑自己。
如今,脫胎于傳統制造業的萬向,營收已達400億,并已具備足夠的抗風險能力,毫不奇怪。
而在企業傳承方面,盡管他早期忙于創業,忽略了對兒子的教育,但是他已經在過去近20年的時間里充分進行了彌補。非但如此,如今,他的注意力已經轉移到了孫子身上。
研究萬向,對于諸多尋求出路的中國制造企業而言,顯得尤具借鑒價值;當然,正如老魯自己所言:借鑒不是照搬。

文|本刊記者梁冬梅張剛/圖|本刊記者梁海松
39年來,魯冠球像不知疲倦的機器一樣精心經營著萬向。
如果沒有外出計劃,他的生活簡單得可以用“兩點一線”來形容:清晨5點10分起床,隨后從那個如今已被高樓包圍的“城中村”——童家塘出發,7點10分準時出現在三樓的辦公室里。
與辦公樓比鄰的,是一座“迎賓”涼亭,以及頗有蘇杭氣息的樹叢、假山、小橋、流水。39年前,這塊面積約84平方米的地方就是他賴以起家的鐵匠鋪。那時候,他和6個農民邊農耕、邊創業。
涼亭斜對著集團大門。臨近中午,數千名身著藍色工裝的員工會從這里涌出去,穿過馬路,石橋,以及巨大的鷹雕(美國舍勒公司20年前贈送禮品的仿制品),就是偌大的食堂。這時候,魯冠球通常會站在窗前,看著這一切,很開心,也很滿足。
身為萬向集團創始人、董事局主席的魯冠球,被新近一期的《福布斯》(中文版)這樣盛贊:“萬向集團在美國汽車零部件領域的成功并購和發展,使其掌舵人魯冠球成為該領域的全球領袖。”
而在接受《英才》專訪的那天清晨(4月10日),他剛在美國哈佛大學商學院的出版合約上簽了字,“原來它(用萬向做案例)講課,現在要出書了”,他介紹說,緊接著又補了一句:“但是如果(一個企業)按照書里寫的東西去做,它肯定失敗。”
這并非一句讖語,多年來,萬向從周圍企業甚至跨國公司的生死沉浮中借鑒學習了很多,但是其他企業學習萬向的成功范例卻鮮有耳聞。“我所打過交道的企業,除了像通用、福特,其他或者轉讓了,或者被兼并了,或者不存在了,企業競爭很激烈。”魯冠球曾如是說。
而在國內,這樣的例子更是數不勝數。從上世紀80年代的“全國最為知名的廠長”步鑫生,到有著“馬承包”美譽的著名改革人物馬勝利,再到90年代的“中國首富村”大邱莊莊主禹作敏,以及近幾年的“德隆系”掌門唐萬里,至今仍官司纏身的顧雛軍……這些人,或是與魯冠球一度交往甚密,或是商場上的“對手”,但如今卻都落得“雨打風吹去”的結局。
讓魯冠球自豪的,顯然不是萬向堅持了39年,而是39年后,萬向依然能在競爭激烈的中國乃至全球市場迸發出活力及競爭力,他甚至趟出了一條中國制造企業的獨特升級路徑。
翁婿配 海外高潮迭起

“省級集團——國家級集團——跨國集團”,正是多年以前魯冠球給萬向定的目標。
在一場不事張揚的海外收購中,萬向悄然完成了蛻變,也圓了魯冠球的跨國夢。
2007年7月6日(美國中部時間),萬向收購美國AI公司30%的股權,成為其第一大股東。總部位于底特律的美國AI公司,是通用、福特、克萊斯勒的“零級供應商”,在美國7個州擁有12個裝配工廠。2006年,AI公司向汽車廠組裝模塊化供貨業務規模約為80億美元,美國幾乎每5輛車中就有一輛要用AI的產品。
收購時間,似乎也經過精心安排,再有2天,就是萬向集團成立38周年的日子。而這一消息的發布,正是在周年慶當天。
7月9日,萬向集團創始人、董事局主席魯冠球在電話里向朋友吳曉波表達了自己的興奮之情:從昨天起,萬向具備了“一家真正意義上跨國公司的雛形”。“省級集團——國家級集團——跨國集團”,正是多年以前他給萬向定的目標。此前,他一直對自己的“跨國情結”念念不忘。
“收購AI公司,魯冠球為什么那么高興?因為他的海外銷售超過了國內。”商務部研究院跨國公司研究中心主任王志樂對《英才》記者分析說:“如果一家公司海外銷售超過一半,海外資產和雇員都超過一半了,那就是全球性公司。萬向就可以認為是總部在中國的全球公司了。”
而在魯冠球看來,收購AI其實也是水到渠成的事,“AI公司本身就是國際大公司的零級供應商。我們同福特、通用和克萊斯勒已經打了十幾年交道,我們早就了解這個情況。”他告訴《英才》記者,而萬向與AI也有著幾年的合作經歷。
魯冠球的女婿、萬向美國公司總裁倪頻是這一重大收購的促成者與主導者。“當時他們(AI)來找我們,聽他們介紹,大概聽了20多分鐘,我就說,你不用介紹了,我們合起來是不是更好?接下來就是并購談判。” 倪頻向《英才》記者回顧說,經過一年多的談判,收購最終成功。
“萬向會讓現代化的美國汽車工業企業變得更賺錢。”AI的股東之一、美國CA公司合伙人格明達·貝地在評價萬向成為AI第一大股東時如此表示。
這種信任,與萬向海外業務拓展上特別是北美地區的表現不無關系。萬向幾乎是最早的海外“試水者”,亦堪稱是最成功的“走出去”中國企業之一。
時間回溯到1984年,當時的美國三大汽車零部件供應商之一的舍勒公司,以代工方式向萬向定購了3萬套萬向節總成,萬向借助這一渠道順利進入北美市場。10年后的1994年,倪頻在美國設立了萬向美國公司,初始投入僅為2萬美元。
頗具戲劇性的是,萬向成為跨國集團的發端,也與舍勒有關。1998年,該公司出現嚴重虧損,而此時萬向在美的銷售額已達3000萬美元。2年后,萬向集團與美國LSB公司合作,以42萬美元的價格買下舍勒品牌、技術專利以及專用設備。
此后,萬向美國一發不可收。2001年,以280萬美元收購了境況不佳的芝加哥零配件廠商UAI公司21%的股份。“UAI公司是瀕臨破產的時候我們收購過來,AI公司是正在興旺發達的時候收購過來的。”魯冠球表示兩筆收購有根本的不同。
不過,4年之后,UAI未能避免破產清算的命運,并最終倒閉。
倪頻更樂意提及的,是萬向買下了美國的一間百年老店——洛克福特汽配公司33.5%的股份,成為該公司的第一大股東,時間是2003年9月30日。魯冠球對這一收購也頗為欣慰,還專門向萬向美國公司去信表示祝賀。
實際上,倪頻8年前就曾與該公司打交道,不過當時,他只能呆在傳達室與傲慢的洛克福特業務人員會談。
“當時收購的原因,就是要增加它的價值。”倪頻說,萬向進去時,這家公司快要倒閉了,“欠了很多退休金,相當于他們一年銷售額的一半,幾千萬美元。”
而3年后出售該公司時,“欠的退休金全部交足了,也不欠銀行的錢,成了家賺錢的公司。”倪頻透露,洛克福特的那些小股東由此都成了百萬富翁,“另一方面,我們也獲得很豐厚的回報。3年時間,大概是31倍的回報。”
最重要的是,萬向讓“傲慢的洛克福特”實現了轉型,“他們從制造公司變成了技術服務公司。而對于中國企業而言,幫他們轉型,也能使我們自身升級,變得更高端了。”
這就難怪,談起倪頻及其所帶領的萬向美國,魯冠球會連說一串“滿意”。尤其是海外收購的談判與操作,“我基本上不參與。他們說的英文我又聽不懂。對他們的文化又不夠了解。”
不過,倪頻并不這么認為。通過越洋電話跟《英才》記者聊及此事時,他極力搜索著自己認為最合適的詞,來形容遠在萬里之外的魯冠球——他的老板,亦是他的岳父。
“你別聽他那么講。他是屬于那種,怎么講呢,謀略型的。我見過的人也算不少了,像他這樣智慧和膽略的人我還沒見過。”倪頻說自己不用講很多,甚至僅僅開個頭,他就知道什么意思了。“這跟語言沒有關系,天生就會。我們跟他匯報工作比較容易,雖然隔這么遠,很多時候一眼就看穿了。有時候也會很奇怪,他又沒看到,怎么就知道了?”
魯冠球當然并非“先知先覺”,但這位63歲的老人,對信息的把握顯得及時而敏感。據說,秘書每天會給他準備20公分厚的資料;即使在大家都休息的星期天,秘書依然會把資料發給他。對于每一份資料,他都會認真看,必要的還會批示,并轉發給相關高管。
當然,這樣的“翁婿配”也并非無一失手。在美國德爾福收購戰中,他們曾嘗到過敗績。2005年10月1日,虧損嚴重的德爾福進入破產保護程序,并尋求新買家重組;同年12月20日,魯冠球向美國媒體披露,萬向“正在與德爾福就收購其在美部分資產展開談判”。但一年后的2006年12月18日,德爾福決定了自己的歸宿,但卻不是萬向,其72%的股權擬出售給美國一家私人投資集團。
如今舊事重提,魯冠球會爽朗地大笑,“打了69天,最后失敗了,沒有拿下來。”
父子兵 國內一波三折
曾有猜測認為,萬向在國內的并購投資失大于得,與魯冠球的強勢掌控不無關系。
與如火如荼的海外并購相比,萬向在國內的并購,卻顯得異常謹慎。最為明顯的,就是對湘火炬、襄軸的收購。
2003年4月,魯冠球的兒子、萬向集團總裁魯偉鼎發起了對襄軸的收購,但2年之后的最后關頭,魯冠球行使了否決權。隨后,顧雛軍乘虛而入,格林柯爾閃電進入了襄軸。
2005年8月,魯偉鼎謀劃已久的收購湘火炬一案,則被濰柴動力搶得先手,原因在于其10.2億元的報價,比萬向高出了2億。
當然,萬向集團無疑是具備收購實力的,2005年,其營收為252億元,利稅為12.4億元。魯偉鼎顯然明白這一點,他甚至用“小氣”來形容萬向的投資風格。
當《英才》記者就“為何不愿多出2個億”詢問魯冠球時,他表示:“我們做事業首先要考慮我為什么要做?人家愿不愿意跟我合作?我有沒有能力合作?合作之后對人家有沒有利?”而且,“8億也好,10億也好,我們都要經過測算的,在什么情況下合作我們有利,對方也有利,才能把企業做好,超過這個范圍,就要考慮我有沒有這個能力,能不能達到我所想要的結果?企業小的時候可以憑腦袋,等到一定規模的時候,就需要科學決策。”
如今,他更愿意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理解這一點。“回過頭來看,任何事都是有得有失的,該放棄的就得放棄,該獲得自然也會獲得。或許,如果沒有放棄湘火炬,可能就沒有后來的美國AI公司。”
曾有猜測認為,萬向在美國的并購投資得大于失,而國內的并購投資失大于得,與魯冠球身處國內、且對萬向集團的強勢掌控不無關系。
魯冠球承認“原因肯定是多方面的”,但“歸根到底還是環境”。他對《英才》記者表示:“我們現在的改革跟過去30年比當然要好很多,但還沒有達到完全的市場經濟。它既有市場經濟的因素,也有一些人為的因素。美國完全是市場經濟,完全可以按照它的法律、自身的實力和智慧去決策一件事情。這就是為什么國外成功的多一點,國內比國外差一點的原因,應該客觀看待這個差距。”
但是,魯冠球也斷然否定了會將決策的權力授予魯偉鼎的可能性。“他可以去調研,也可以提出意見。”
“不放心?”《英才》記者追問。
“不是不放心。一是我的性格,二是我的責任。”他回答。
“不怕別人說你獨裁?”
“不管人家怎么講,決策一定要慎重,要慎之又慎,這是對事業負責。”
“決策一定要慎重”,也體現在萬向既往的投資并購案例中。一般的,萬向會以戰略投資者的身份先做“二股東”,積累行業經驗,分享投資收益,且不急于參與管理。這甚至一度成為“萬向式并購”的鮮明特色。而這,當然也避免了萬向因為并購而被拖下水的可能。
能夠領悟到這些并“絕不越雷池半步”,與魯冠球的閱歷不無關系。
上世紀80年代,魯冠球曾嘗試過“立體農業”,養鰻魚、養豬,但最終,鰻魚產業虧損過億,這場災難險些殃及萬向集團的整體發展。同樣在80年代,“鋼廠很熱,他也上項目啊,后來虧損嘛,就自己砍啊。”
此外,多年來,魯冠球目睹了國內眾多企業的生死沉浮,很多企業出問題,盲目擴張就是誘因之一。
所以,他對誘惑時刻保持著冷靜。2007年,萬向集團實現營業收入408.47億元。而2008年,他給萬向定出的是一個不算激進的目標:500億。
“誘惑時時都會有。人都是有理想的,但要符合實際的理想,否則就成了空想和夢想了。只有實事求是,講究實際,一步一個臺階上去的,才經得起考驗。”魯冠球說。
1985年進入萬向、如今任職萬向錢潮總經理的周建群對此感觸頗深。“萬向的發展是39年來,一步一個臺階,慢慢來的。大起大落沒有,很快的增長也沒有。”
他告訴《英才》記者,這首先跟萬向是靠制造業起家有關,“制造業起家嘛,做事情就是踏踏實實的。跟德隆、科龍等的純粹資本運作不一樣,那個像是資本游戲一樣,很快就沒有了。就像不同的樹種,有些樹長得很快,有些樹長得很慢。你去看,長得慢的樹,只要沒有毛病,不但是增長的,而且是很結實的。”
而萬向沒有所謂“靠山”的獨立式發展,也是不能忽視的。“萬向從一開始就是野外的,不是在溫室里。這個特點決定了它早就適應風風雨雨了。”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美國德爾福公司,在脫離通用公司8年后即宣告破產。
多元化 敢下本錢突破
魯冠球的考慮:傳統的產品要搞,這是我吃飯的東西。同時也要考慮未來吃什么。
“德爾福是個胖子,虛胖。”周建群說。事實上,在德爾福宣布破產后,魯冠球專門召集了十幾名高管,開了三天的閉門會議。“我們認識到,做強比做大好。”
“GKN是個瘦子,精瘦。”但這卻是萬向的目標。這家專門生產等速驅動軸的日本公司,占有了全球等速驅動軸市場的40%份額。
這一點,在近幾年中國制造企業面臨原材料漲價、人民幣升值、土地及人力成本上升,但產品價格卻不斷被壓低的考驗中,顯得尤具現實意義。
“原來的利潤率有15%,后來變成10%了,再后來慢慢變成5%了,是不是意味著我們的獲利能力下降了呢?那我們就看國外的廠子怎么做的。人家的人工成本是我們的二三十倍,他們怎么生存?當時我們就請豐田的退休專家來跟我們分享他們的經驗。”周建群介紹說,通過流程的變革,管理組織和運營機制等的調整,“我們搞了18個月,光是本部一個工廠,就減少資金占用5500萬。1994年,我們2500人,生產790萬套,銷售收入只有1.84億,利潤只有3400萬。但經過不斷調整,到2007年,1500人,生產了3600萬套,本部工廠就做了10個億,利潤光是本部工廠就達到1.6億。”
而這也正是魯冠球所考慮的,“我傳統的產品要搞,這是我吃飯的東西。同時我也要考慮我未來吃什么。所以,一方面,一部分人在搞萬向節,另一部分人開始搞主件,還有一部分人在搞模塊,也有人在搞電動汽車,新能源的東西也要搞,對不對?”
事實上,萬向并未因為慎重就止步不前。能夠先人一步看到機遇,敢于下本錢突破,也是萬向的生存法則之一。
早在1979年,魯冠球就看到了汽車業未來的發展,并于80年代初毅然砍掉了農具——萬向為此付出的代價是當年收入減少100萬,占總收入的近一半。
而正是多年來堅持生產萬向節,并向汽車零部件逐步擴展,才成就了萬向今日的輝煌。
與萬向近30年來一直以汽車零部件為主業有關,魯冠球的另一個情結是“造車夢”。
“我這一代造不了汽車,我兒子也要造。”幾年前,他曾如此表示。這也引得坊間猜測不斷,關于萬向如何實現造車的版本,也眾說紛紜,譬如2004年的“借道昌河”、2005年的“參股廣汽圖謀整車”,等等。
但魯冠球在接受《英才》記者采訪時,興奮地掏出了一本萬向的宣傳冊,指著其中的一頁說:“這都是我們自己造的汽車,未來的清潔能源車。”
他所指的,是萬向生產的電動汽車。為此,萬向集團于2002年組建了萬向電動汽車有限公司。電動汽車的研發,則開始得更早,1997年,萬向研究院就成立了電動車研究小組。
之所以選擇電動汽車,據說是魯冠球受了世界太陽能電池權威專家馬丁·格林的影響。這位諾貝爾環境獎獲得者認為:未來10到20年將是人類從化石能源轉向生物質能、太陽能、風能等可再生能源的過渡期。格林預計,到2050年,通過太陽能發電可以滿足人類四分之一的能源需求,目前尚沒有更好的辦法來滿足未來的能源供應。
如今,萬向的電動汽車已經在杭州西子湖畔游9線路試運行了3年。而且,萬向的電動汽車“已經在賣了,已經賣到國外去了”。
這符合魯冠球一貫的風格——“有目標、沉住氣、悄悄干”。非但如此,目標一旦確立,魯冠球不會輕易去改變。
但是,對于電動汽車的處境及前景,業界似乎并不看好。“純電動車目前的情況,由于成本高、使用壽命短、便捷性比較差,所以普通家庭不太能夠接受。”清華大學汽車工程系副教授王賀武對《英才》記者分析說:“國內電動車發展制約因素,除了技術上的,主要是沒有使用電動車的環境,比如住樓房,充電怎么辦?美國人基本上每家都有自己的車庫,是可以充電的。另外在歐洲,它有一些公共的充電設施。國內充電設施就跟不上。”
王賀武甚至提出,目前這種電動汽車要想得到普及,至少需要三五年時間,而市場占有率也只能有千分之幾。“到2010年,我估計在市場上能夠見到的純電動汽車,能有1萬輛就不錯了。”
“他講的是對的。”當《英才》記者將王賀武的擔憂轉述給魯冠球時,他如此表示:“這些情況我們都看到了。既然前景是對的,出現了暫時困難,我們就要去不斷研究、開發,去想辦法解決它。”
魯冠球對于電動汽車的堅持,顯然與其他企業有著明顯的不同,尤其是當今這樣的年代,新業務如果讓財務報表難看,不出3年它或許就被砍掉了。事實上,魯冠球多年來堅持看報表,他對風險及隱患也非常重視,但這并不代表他會因為報表而讓既定的戰略打折扣。尤其是,400億的規模,也讓萬向有能力做長線投資。
此外,魯冠球還試圖在太陽能產業上有所作為。
為此,萬向于2002年收購了硅峰電子。這家以生產單晶硅片知名的公司,所生產的太陽能硅片先后用在了神舟五號、神舟六號和2007年探月的“嫦娥一號”上。
2007年,萬向硅峰銷售額達到3億元。但是太陽能產業的發展所需的主要原料是多晶硅,而開發的核心技術是在美國、日本和德國手中。于是,倪頻接下了負責海外合作的擔子。當然,魯冠球也會及時將國內的行業動向及建議轉給他。
據說,每天通常會忙到深夜11點半的魯冠球,有著這樣的習慣,一邊開著電視一邊工作。今年4月8日晚,他留意到一則報道:洛陽中硅在建設多晶硅項目的過程中,由于技術和其他原因,造成了周圍環境污染引發民憤。
為此,魯冠球特地作出批示,并傳真給倪頻。批示的內容看似平淡無奇:“按既定方案,先采購,后易貨貿易,再合作引進,總之看進展而定,不貿然而動。倪頻閱。”更值得注意的,似乎是僅有初中文化的魯冠球的一筆好字,工整的毛筆小楷。“他練字練了六七年。不光是練字,還要把他的思想練進去。”秘書張彬彬透露說。
其實,類似事情并不少見。2003年3月,在北京參加“兩會”的魯冠球,看到了《人民日報》關于江西鄱陽湖小龍蝦泛濫,并危害當地水稻種植的報道后,立即給旗下遠洋漁業的負責人打電話,要求其調查是否可以“變害為寶”。遠洋漁業調查后認為有投資價值,第二年,萬向在鄱陽湖建立了小龍蝦、淡水魚出口加工基地,生產加工的小龍蝦全部出口歐洲,不僅使小龍蝦“變害為寶”,還帶動了當地1萬多農民增收。
實際上,“農林牧漁”一向是魯冠球鐘愛的產業,但在2000年入股萬向德農的前身華冠科技之前,魯冠球之前30年試水農業都可謂屢敗屢戰。而以入股的方式,萬向集團旗下的農業控股上市公司已經有萬向德農和承德露露兩家。
在今年的“兩會”上,他還提出了“工業反哺農業,企業責無旁貸”的觀點。
從不諱言自己是農民的魯冠球對《英才》記者說:“歷史上歷來都是富人賺窮人的錢,我現在倒過來,窮人要賺富人的錢。我要把富人的錢賺過來反哺農業,為什么呀?農業需要投資啊。一切來源于農業。只有農業技術發展了,國家才發達了。萬向三農每年都在投資,現在40個億了。”
交接班 挑戰富不過三代
大小魯總的配合默契,“他們一個掌舵,一個劃船;一個冒進,一個就往后拽拽。”
在萬向,對于魯氏父子有這樣一個有趣的評價:父親是有規律的工作狂(清晨5點10分準時起床、深夜11點半休息);兒子是沒規律的工作狂(工作忙起來可能幾天不睡,但一睡可能就是幾天)。
在父親眼中,兒子這是在證明自己,“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事業和影響會逐步擴大”,他更希望兒子“肯定要自己做出來”。
而魯冠球多次對媒體表示“永不退休”,亦有揣測認為,除了性格使然,多少顯示了對小魯的不太放心。
但在萬向內部人士看來,大小魯總的配合還是較為默契的。“他們一個掌舵,一個劃船;一個冒進,一個就往后拽拽。”
那么,父子倆意見不一致聽誰的?“當然是聽我的啦!”老魯右手食指指著自己的鼻子,大笑道。如果對錯一時拿不準,他甚至會動用家長的權威:“那就(過段)時間看,但是現在得聽我的。”
“家族企業第一代和第二代發生沖突很正常。”長期研究家族企業的中山大學嶺南學院教授儲小平對《英才》記者說,這是由于所處時代不同,觀念不同。關鍵還是處理好授權問題,“少帥能不能自己有決策權,非常重要。如果沒有決策權,下面的人覺得這家企業還是老爺子說了算,少帥說了不算,他的權威就很難樹立起來。”
“南方李錦記的做法或許可以供魯冠球借鑒。”儲小平說,已經傳到第四代的李錦記,正在全力打造《家族憲法》,對于接班人有一套詳細的規定,比如,受怎樣的教育,必須在別的公司工作多長時間才能接班等等。
如今,37歲的魯偉鼎依然和父親住在一起。不過,經常出差的他,一周也難得見上父親幾面。
而且,他也沉穩了很多。更擅于資本運作的魯偉鼎,自擔任總裁以來,指揮萬向相繼控股萬向德農(600371.SH)、承德露露(000848.SZ)、S*ST蘭寶(000631.SZ)。加上參股的中色股份(000758.SZ)、航民股份(600987.SH)及通過德華集團IPO的兔寶寶(002043.SZ),算上1994年IPO上市的萬向錢潮(000559.SZ),萬向集團旗下的上市公司已有7家。
“兒子沒有問題了。”魯冠球不無欣喜地表示。如今,他更多的心思花在了7歲的孫子身上。
采訪過程中,提到孫子,他解開中山裝的扣子,從內兜里掏出一個小男孩的照片。
“人家說我們富不過三代”,他有些憤憤不平:“我要用實際行動來證明。要挑戰三代,而且不是三代的問題。”
如今,7歲的孫子已經可以用英語跟老外對話了,這讓老魯頗感欣慰,“我還要讓他走遍全世界。”
值得一提的還有魯冠球的三個女兒,她們分別被老魯派到了北京、上海以及美國。
“當初派他們去創業的時候,也是很辛苦的,不是享福去的。創業都是逼出來的,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草窩,每個人對家鄉和親人都是有感情的,我的子女也都想留在父母身邊。”說到這,這位倔強、硬朗的老人眼圈不由得紅了。
長青企業的成敗觀
“萬向不只我在思考”
文|本刊記者梁冬梅
失敗有規律成功沒規律
《英才》:你覺得萬向的發展路徑,其他企業可以復制嗎?
魯冠球:不一定。時代不同了。如果真的按照我們當時的路子去做,肯定不行的。在什么時間做什么事情,你要完全靠模仿,是要失敗的。
《英才》:那是不是說,盡管國外一些跨國公司做得非常好,但是可供借鑒的并不多?
魯冠球:不能這么講。每一個公司,包括倒掉的公司,都有好的東西。但借鑒不是照搬。
《英才》:聽說你特別喜歡研究失敗案例?
魯冠球:失敗的東西是有規律的,成功是沒有規律的。失敗有其共性的東西在,而成功就要有機遇和運氣。30年前,我就看過田中角榮的一本書,講到他怎樣從一個普通士兵做到首相的故事,他認為運氣占了很大的成分。
《英才》:失敗有什么規律?
魯冠球:第一,超越自己的承受能力;第二,最關鍵的是決策錯誤。決策錯誤就是信息不對稱的問題,那么就在錯誤的時間,作了錯誤的決定,辦了錯誤的事情。
《英才》:你會擔心萬向有一天像德爾福一樣被收購嗎?
魯冠球:擔心的。如果不擔心就不會前進。
沒憂患意識企業會走向死亡
《英才》:不斷思考是不是對你很重要?
魯冠球:那當然了。多看則清,多聽則明,多思則聰,多干則成。
《英才》:不了解萬向的人,可能以為只有你一個人在思考?
魯冠球:不是這樣的。如果只有我一個人在思考,那么我投資1個億、10個億下去,都是誰在做?他們都在自己的崗位上做自己的事情。
《英才》:看到你在一次談話中提到憂患意識,你講的是有針對性的嗎?
魯冠球:如果沒有憂患意識,企業就會走向死亡。什么事情都應該預防在先,不要等真正出了問題再去解決。
《英才》:那你是怎樣把這種憂患意識貫徹下去的?
魯冠球:通過各種信息傳遞,包括技術、市場、人才等方面,建立暢通的信息流通傳遞機制,通過組織保證推進經營、決策、監督有效運轉。
為理想選擇合適的載體
《英才》:萬向未來要往大產業方向發展?
魯冠球:過去我們的實力小,只能在市場的空隙當中生存,做人家不做的,或者人家不愿意做的。現在我們有能力,所以要做更大的產業。要為理想去選擇一個載體。如果載體本身是一個小池塘,怎么承受得下萬噸巨輪呢?
《英才》:萬向會具體選擇哪些方向呢?
魯冠球:總的來說,萬向今后要往四個方面發展。第一是電池、電機、電控、電動汽車;第二是清潔能源,現在我們在搞風力發電、天然氣發電和太陽能發電;第三是往資源方向發展,比如銅礦、稀有金屬等,我們把朝鮮最大的銅礦都收購過來了;第四是大農業。
全球公司差異化比較
萬向的非典型性
文|本刊記者梁冬梅
華人家族企業更重血緣和集權
《英才》:家族企業順利傳承的關鍵是什么?
儲小平:關鍵是企業的經營控制權能否讓更有企業家能力的人來掌握和繼承。華人家族企業有個突出特點,即更重視血緣和集權及家族控股。
《英才》:如何判斷一個人是否有企業家才能?
儲小平:一個當然是市場的檢驗,另外一個就是內部員工和高管對少帥的認同。這種認同不是由他的少帥地位決定的,而是由他的作為決定的。
《英才》:這方面有可借鑒的成功案例嗎?
儲小平:國外家族企業在這方面有一整套成熟的體制,可以從家族成員掌管順利過渡到聘請職業經理人管理。像德國科德寶家族就傳承到了第五代和第六代。但是,中國職業經理人市場還不夠成熟和完善,家族傳承多數還是在家族成員之間。即使在家族內部傳承,有制度規則和沒有制度規則也是不一樣的。
(儲小平:中山大學嶺南學院教授)
萬向應向聯想學習?
《英才》:收購AI公司之后,魯冠球認為萬向已經成為真正的跨國公司了,你認同嗎?
王志樂:我們最近所做的研究,發現近幾年全球企業發展的一個趨勢,是從跨國公司走向全球性公司。兩者的區別,主要是是否具有全球經營的思維模式和經營模式。
《英才》:萬向的全球化特點明顯嗎?
王志樂:魯冠球是一個具有全球化視野的人,注重整合全球資源,打造全球產業鏈和產業系統。所以,萬向的思維模式是比較典型的全球公司。但在這一輪全球化過程中,最典型的中國公司還不是萬向,而是聯想。因為聯想的總部在美國,楊元慶在美國辦公。它的領導班子18個人中,12個是外國人。它的股權47%是聯想,其他都是IBM或者公眾的。聯想成功地把外國股東的錢拿過來為我所用了。
(王志樂:商務部研究院跨國公司研究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