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我特別討厭去菜市場。菜市場里,顧客擠來擠去,小販扯著嗓子吆喝,地上到處是被踩爛的菜葉和一攤攤骯臟的水跡,讓人無處落腳。所以我遇到菜市場都要繞路走,買菜只肯去超市。
我曾經固執地認為只有超市里的菜才是又好又干凈的。超市里燈光明亮,環境整潔,蔬菜都分門別類地碼在貨架上,貨架下面的價簽一目了然,秤也公平。在超市里買菜的人們井然有序,沒有市場中的摩肩接踵。而在市場里,買少了人家不愛賣,出現零頭時還總要你添上一些“湊整”,缺斤少兩更是家常便飯。我一個人住,飯量又小,吃些價高質優的蔬菜才對得起自己,何苦為了省幾個小錢去菜市場里受罪呢?
我的這番理論在很多同齡人中得到共鳴,但是卻遭到了長輩們的否定:“你們這些年輕人,能買幾次菜下幾次廚房?就知道說嘴?”
長輩們真是一語中的,自小到大,我動手做菜的機會并不多。在家里有父母細心照顧,只需飯來張口即可:上了大學,毫無選擇,只能吃食堂,畢業了在外漂泊,租了房子搬來搬去,廚房無一例外全都油膩簡陋,且要與人共享,干脆進也不進,吃飯要么去外面的小吃店解決,要么幾片面包、一個水果對付對付。我偶爾會心血來潮,從超市抱回些無公害蔬菜或者有機蔬菜,心情好的話會立刻動手做些沙拉和涼拌菜,簡單快捷,還不用刷鍋。更多的時候我是買來菜沒多久就忘記了,任憑那些價格不菲的蔬菜一點點枯萎,再惋惜地扔掉。就這樣,雖然我遺傳了廚師老爸的烹飪天分,一般的菜式都不在話下,卻在懶惰中,將手藝荒廢了。
2007年,我終于在這個城市有了自己的蝸居。房子很小,地段也是二三流的,然而卻緊鄰著一個全市最大的批發市場,糧油日雜服裝建材無所不有,其中最熱鬧的,當屬菜市場。
我回家,必然要穿過菜市場,沒有其他的路可走。初時我總是皺著眉頭急匆匆地穿過,心里埋怨這市場怎么這么大,要走那么久。后來我漸漸地發現,這個市場似乎并沒有其他市場常有的那種怪味兒,地面也很干凈,于是我的腳步就放慢了許多。我又四處張望了一下,看到攤上的青菜飽滿挺拔,鮮翠欲滴,仿佛碰一下都能碰得出水來,絕不是超市里那些所謂的“新鮮”蔬菜。再看價格,在超市里賣到8元左右一斤的西蘭花,這里才4元一斤,幾乎所有菜的價格都要比超市里便宜近一半,即使小販缺斤少兩了,也要劃算許多。我簡直大吃一驚,難怪好多人愿意跑遠路,坐公交車來這里買菜,真是值得呀。
有了自己的家,生活穩定了下來,吃飯自然也不能再對付了,我開始嘗試在市場買菜,原來這里的攤販們并沒有我以前討厭的那些“惡習”。他們態度都很熱情,有時只買一個青椒,實在不好上秤,攤主就說拿去吃吧。白拿我自然是不肯。象征性地掏兩角錢,他們也不計較,笑呵呵地收下。有時候我會捏著兩三角錢說:“給我幾根香菜。”對方掐起一把,稱也不稱就裝進袋子遞給我,那分量,絕對是超值的。漸漸地,我和許多攤主都混熟了,見面都要聊上幾句。市場里人聲鼎沸,在我聽來也不那么刺耳了,反而覺得這里充滿了勃勃的生機。
市場里的菜更新快營養足,買回來的蔬菜我總是立刻就吃掉,那些鮮到極致的菜,讓我覺得把它們放到枯萎是一種罪過。新家的廚房寬敞明亮,是我親自設計的,廚具也是我貨比三家選來的,在這樣的環境中,我的廚藝天分蠢蠢欲動,做飯成了一種享受。一個人吃的時候,我做菜大多還是清炒或者涼拌,雖然簡單卻也精致。再配上一盅清清的雞湯,低脂健康又美味。周末休息的時候興致勃發,我會下樓去挑一尾活蹦亂跳的魚,直接讓攤主收拾好了,再隨性買些時蔬肉蛋,回來煎炒烹炸,弄出一桌子美味,打電話邀來三五好友,和他們一起狼吞虎咽,然后在陽臺上品茶談天消磨一個下午,快樂又逍遙。
朋友們都對我的變化驚訝不已,紛紛詢問:“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怎么一下子墮入凡塵,成了小女人?”我很委屈,難道我進了廚房就變得庸俗了嗎?他們忙不迭地說不是不是,又笑道:“其實我們更喜歡現在的你!”
下班后,同事邀我去泡吧,我一邊拒絕,一邊急匆匆地往外走,兜里的硬幣叮當作響。同事在后面打趣:“那菜市場的魅力就那么大?”我回頭沖她嫣然一笑:“明天是周六,你來我家吃飯吧,我親自下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