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一位地道的北京爺們,不小心加入了美國大兵的行列,更不小心的是,他正踏在伊拉克的火山口上,通過他的博客,一部美國大兵的戰地生活全記錄活生生地展現在我們的眼前。
為了學費,我加入了美軍

到紐約一個月了,一切都好——除了沒有掙錢。天天在家做飯看書也還是有點令人沮喪,尤其在這個物欲橫流的都市,似乎隨時都在刷卡,隨處都是消費,對于一個沒有工作的人來說,就像沒有胸部一樣無法挺好地做人。于是,我仔細端詳了一下天天都可以看到的地鐵里的廣告,那兩幅征兵的尤其醒目——“We don't accept applications,only commitments.US Marine(我們需要你舍身報國)。” 兩個酷到斃的士兵用堅毅而挑逗的眼光看著你——跟電影里的一樣,充滿陽剛的誘惑。
早就聽說美軍的待遇不錯,工資不低還有很多津貼,還可以幫你付學費。想想自己MBA三四萬的學費還沒著落,干脆去當兵看看讓美國政府幫忙付學費如何?于是,登陸到millitary.com去看,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頓填表,申請了海軍陸戰隊(marine)、陸軍(Army)和陸軍預備役(Army Reserve),很快收到了一堆介紹參軍手續和好處的資料。
走進美軍的征兵辦,一屋子的軍官全拿我當親人,小心伺候著,生怕我反悔,還送我好多陸軍小禮物,一個美女軍官,每天車接車送的。真有點受寵若驚的感覺。一不留神,我加入了敵軍。
如果你覺得不爽,你就可以開火
來到這個巴格達的美軍基地,我們就4人一組地睡在由舊集裝箱改裝的鐵盒子里,四周是一望無際的大沙漠,除了黃沙,還是黃沙。沒有建筑、沒有樹木、沒有道路、沒有水、沒有人家,像是到了月球表面,連個地名都沒有。
今天我們被分配到一個新區域執行任務,聽說那里是武裝分子盤踞點,幾乎每一條路上都埋有炸彈,狙擊手們躲藏在各種廢棄的房子里,火箭筒不時從某個角落里飛出來……
我的任務是開斯特瑞克裝甲車,以及等戰友們下車去清剿后,堅守裝甲車。但這幾天,由于一位士兵休假,我被分到了步兵戰斗組。今天(2007年10月10日)我們要巡邏在主干道上,準備射擊任何我們認為應該射擊的目標。今天我的戰斗重量達到了180公斤,原因是我又額外背上了10發迫擊炮彈。還好走不遠,我們發現了一幢房子,等爆破專家仔細檢查了整個建筑,確保里面沒有炸彈以后。我們正式地占據了建筑,設置了臨時警戒,我好歹可以放下這死沉沉的炸彈包了。接下的幾個小時,我只是負責警戒,一邊警戒一邊喝飲料,吃著伊拉克版本的薯片。除了偶爾有槍聲外,沒發生什么意外。
下午4點左右,突然槍聲大響,我三兩步直沖樓頂,樓頂上已經開始交火了,“肉棒”(作者一位戰友的綽號,編者注)也緊接著沖了上來。在街對面的斜對角的一幢建筑里,時不時可以看見小閃光,那是武裝分子在向我們開火,還有零星的狙擊手在我們正前方的建筑群里開槍。我很小心地盡量不把頭暴露出來,這時候我聽見一陣連續的刺耳的響聲,抬頭一看,原來是在我正上方,美軍的兩架“阿帕奇”武裝直升機在進行對地壓制,一陣機炮聲之后,正前方的敵方狙擊手立馬啞巴了。
這樣我們就可以集中大部分力量對付斜對面由武裝分子占據的建筑,又經過幾分鐘的猛烈交火后,“阿帕奇”繞了個彎,直接對敵建筑進行壓制,效果不錯,可惜敵人都在建筑的里面,并沒有被直接打擊,過了沒多久他們又開始還擊,領隊的少尉突然叫大家低頭,不要探頭,原來是斯特瑞克裝甲車已經就位,準備送武裝分子一枚大爆竹。只聽兩聲巨響后,武裝分子再也沒有了氣息。
這些武裝分子可能不知道,在這些CNN戰地記者都心驚肉跳的地區,上級授權給我們的開槍權限是:如果你認為應該開火,就開火!如果你有一丁點兒懷疑,開火!如果有人一邊打手機一邊用手指著你,開火!如果有人在放鴿子,開火!如果有人在挖坑,開火!按照我的理解就是:如果你覺得不爽,你就可以開火。
收拾完這幫人之后,我們把爆破專家和戰地攝像人員送回他們的基地,我們也就回基地休息了。第二天,我們收到消息說,昨天在被我們轟擊的建筑里找到可辨認尸體10多具,另有一些尸體已成蜂窩。這可算是排級的集體功了,估計過一段時間會有勛章頒發下來。
一次蹊蹺的死亡之旅
這次的“鐵幕豐收”圍剿行動,沒有像前幾次圍剿打頭陣那樣危險和驚心動魄。 但還是出現了令我驚心動魄的事情:1名醫士、5名士官竟然蹊蹺地走入了一個伏擊陣地,而后全部陣亡。

已經沒有人知道事情的全部經過了,只知道他們6人是中了圈套,他們跟著一個伊拉克生意人進了一棟房子,這棟房子完完全全是空的,不知道他們為什么要進這棟房子,進去干什么呢。
這棟房子確實完完全全是空的,但是炸彈全暗藏在天花板和四面墻內!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這個生意人先離開了,他們沒有跟著這個生意人一起離開,他們仍留在那棟房子內,大概有什么事需要在里面再呆一會兒。
“轟”地一聲巨響,墻內的炸彈被引爆!他們6人當場被炸死,也許是炸傷,房屋也應聲倒塌,幾十噸的鋼筋混凝土頃刻壓下來,他們又再次死了一回。樓頂上有兩名士兵負責警戒,隨著房屋爆炸倒塌也受了重傷。
他們的死因太蹊蹺了,士兵們都猜測他們是跟著那個伊拉克生意人去買某一種東西,而這種東西可能需要一個醫士來鑒定,是士兵們不允許也沒權利知道的。而當天,并沒有一個需要由1名醫士和5名士官扎堆兒去完成的任務,到底是什么任務呢?
6位犧牲者全都是我認識的,他們就死在我的面前。兩年來我們在一個食堂吃飯,我們配戴同樣的臂章,我們坐著同一架飛機從德國基地飛往伊拉克。他們當中有幾個曾在德國酗酒砸提款機,在酒吧與當地年輕人斗毆。酒后駕車,被德國警察抓過,送回來被關禁閉。我不知道為什么這次偏偏是他們幾個。
對于他們來說,戰爭徹底結束了,他們會被送到科威特的美軍特殊美容院進行縫縫補補后,安詳地睡在“大力神”的懷里,無憂無慮地回家了。
過幾天,基地會為他們舉行追悼會,6雙靴子和6頂頭盔將一字排開,我不想去,我怕我會崩潰。
那個叫“好運”的戰友
進入冬季了,沙漠的氣候變得更加干燥,裝甲車也停開冷氣轉為開暖汽了。在巡邏的時候,我通常一連八九個小時貓在車內,開始流鼻血了。
今天是我在這個曾經治安很差的地區最后一次巡邏了,我和往常一樣還是在裝甲車里打瞌睡,等著步兵隊回來,我聽見車頂上的“好運”在和機槍手一直談論關于結婚、孩子、額外津貼的事情。
“好運”在德國駐軍期間,約會過幾次一位17歲的菲律賓裔女孩,他打算在休假期間與她結婚。但那個女孩卻搶在結婚前懷了孕,而播種者卻是另一個從得克薩斯來的家伙。“好運”不在乎,他只想跟這個女孩結婚,而后可以盡快拿到美軍額外的家庭津貼。另外,還順便拯救一個來自第三世界的少女,外加一個不勞而獲的胖兒子,一舉三得。
“好運”在這方面可能比較看得開,或者說是不在乎。他父親結過三次婚,他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十多個。連他都分不清誰是哪房的。他父親在他參軍前的兩個月在一場車禍去世了,年僅38歲,聽著有些頭暈,才38歲就有十多個孩子。
在華盛頓我剛認識他的時候,他總是悶悶不樂的。直到后來玩上網絡游戲后,心情才好轉了很多。類似“好運”的家庭的士兵,我們連里有好幾個。有的從來沒見過自己的父親,有的父母離異,孩子判給父親,父親再婚,有了繼母,后來父親去世,就跟著繼母過,繼母又跟人結了婚,有了孩子,他就跟著一幫毫無血緣關系的人過著。
當營里批準我們可以使用手機后,他們都沒有買手機。因為沒人關心,也無人可打。
第100個自殺的兄弟
伊拉克開戰4年來,美軍死的死,傷的傷,瘋的瘋,逃的逃,自殺的自殺,每一天都在各個基地發生。有誰興高采烈,意氣風發,斗志昂揚的那才叫一個怪!在戰場上火拼的時候大家都是龍,回到帳篷里都是死蟹一只,士氣低靡,唉聲嘆氣,怨聲載道,焦慮不安,每天掰著腳趾數著回美國的倒計時。這些情景與我小時候看到的美國好萊塢戰爭片中的美國大兵,真是天壤之別啊!有的小青年十七八歲高中剛畢業就當兵,訓練了4個月就來伊拉克,每天還在帳篷里不停地哭泣。

前兩天,我們基地一個士兵自殺后,上級立刻關閉了基地網吧和電話亭,還規定一律不許往外打手機,否則沒收。真沒想到,美軍也搞這一套,與山西小煤窯真有一拼。
其他的士兵死,在基地里并沒有引起太大的震動,大家早就司空見慣,見怪不怪了。這次卻有點不尋常,或許是他擠進陸軍自殺排行榜第100位吧。
這位快要退役的兄弟,大哥我得批評你兩句。像在伊拉克這樣的鬼門關,前腳出了帳篷,就不知道后腳還能不能再回來,你在15個月中有10萬個死亡的機會,選擇自殺簡直脫褲子放屁。你只要耐心等到下一個火拼的時候,身體略微抬高個一寸半寸的,對方的狙擊手就能準確無誤地命中你頭盔與風鏡之間的間隙……
那就全齊活了!!!要名譽有名譽,要紫星勛章有紫星勛章,哥們都能參加你的追悼會,大伙兒體體面面地送你一程。陸軍還能給你家里捎個50萬美元的陣亡撫恤金。一念之差,人財兩空,全都完了!!!你怎么就這么傻呢??這么一會兒你都挺不住?!哥們不都在暗無天日,度日如年地挺著嗎??!!
自殺的消息有時比在戰場上掛掉的消息更加可怕,一個活生生的人倒下,他就是睡在上下鋪的兄弟,那種感覺,正如你黑夜行走時,突然面臨著一個深淵,而深淵里卻傳來上帝的呼喚。
2008年8月,是我退役的日子,滿以為還可以趕上到北京看奧運。但是現在兵源奇缺,陸軍愣不讓按期退役,每個士兵都必須在戰區駐滿15個月,除非重傷或掛掉。我現在的退役期推遲到了2008年的11月15日,還剩多少天,我也學會了掰趾頭。
夜深了,睡在中東沙漠中,望著浩瀚的星空,吹著從地獄刮來的風,全身的皮膚都在潰爛,我回想在中國的很多同班同學都找不著工作,當宅男,玩動漫,吃肯德基,跟父母較勁兒抗衡。我為什么會孤身來到這里?我到底為誰而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