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說《萬箭穿心》(作者方方,見本刊去年第5期)塑造了一個潑辣強悍的“扁擔”李寶莉,她在眼看就要給她帶來幸福的丈夫死后,毅然挑起了社會的責任,家庭的重擔。這一點也是整篇小說的靈魂所在。如今的社會愿意承擔責任的人越來越少,不管是在家庭還是在社會!試看一下滾滾紅塵中追名逐利的人無所不為,還有誰會像一根“扁擔”那樣在社會的底層硬扛著!可能是我本人每天都和類似“扁擔”的人打交道的緣故吧,所以他們的生活我很熟悉。他們可以像李寶莉那樣奔波,忙碌,辛苦地承擔起家庭的重擔,但是他們決不會容忍那些“委屈”!李寶莉是我熟悉的,馬學武也是我熟悉的,方方能關(guān)照下層生活的人們,我們應(yīng)該感謝她。
當李寶莉感到家庭有破裂的危險時,她想盡力挽救她的家庭,她不可能輕易地把到手的幸福讓給別人。當她知道丈夫和別的女人私通時,她沒有理由不采取措施,否則等待她的會是什么?她一個下崗女工不緊抓住馬學武這根稻草行嗎?!當李寶莉清楚眼前發(fā)生的一切,她已經(jīng)知道她的丈夫離她越來越遠了。在當時的境況下她選擇了打報警電話,那么為什么這樣一個報警電話在小說中就被當成把她打入十八層地獄的唯一的理由呢?她在當時的境況下這種做法應(yīng)該是合理的也是合法的!在中國人的倫理道德范疇之內(nèi)也是能被接受的。怎么在小說中就不能被人們接受呢?李寶莉的朋友、兒子、丈夫、公婆甚至連李寶莉自己都認為這個電話的陰暗,陰暗得見不得陽光,甚至于比馬學武和打字員的通奸更為陰暗!因為這樣一個電話,馬學武臨死也沒給李寶莉留下一個字,夫妻感情脆弱得因一個電話而恩斷義絕!李寶莉的電話充其量也只能是馬學武死的一個導(dǎo)火索,如果馬學武可以在主任的位子上干下去的話,即使再出丑,他也不會去自殺。難道他在跟打字員通奸時連一點考慮都沒有,脆弱得竟然沒有一點心理承受能力。在他得知事情敗露后難道一個正常的男人能希望自己的老婆會支持自己的行為?那么所有的一切不是他自作自受又能是什么呢?
在小說的開頭有這樣一段描寫:“李寶莉挺胸昂頭走出電梯,高跟皮鞋敲著瓷磚地面,篤篤篤的,很有電影里貴夫人出行的派頭。李寶莉暗道,原來皮鞋跟的聲音可以讓人這么拽呀”。這李寶莉分明就是一個小資味很濃的白領(lǐng)。這和那個下崗職工生活上基本上要靠著丈夫來維持的李寶莉是不是一個人!這樣小資味的女人要拋開榮辱、尊嚴到市井中,吆五喝六,費力攬活,粗聲大嗓地做一根女“扁擔”有幾分可能?就是這樣一個羨慕小資的下崗女工李寶莉,好不容易盼著夫榮妻貴地搬進新房,丈夫要和她離婚。她發(fā)現(xiàn)丈夫和別的女人在通奸,這個時候的李寶莉如果真的是一根扁擔的話,她不會那么理智地去打電話,她會打進屋里去讓那一對狗男女腦袋開花,她才不會去想那么多!既然選擇了打那樣一個電話,這個電話也就愈發(fā)變得陰暗,甚至于馬學武的通奸都比這個電話光明些,在他們家庭里所有的人都認為那是理所當然的事!否則他們的兒子馬小寶不會為了那么一個電話和自己的親生母親為仇作對,他甚至一點都不憎恨和他父親茍且的打字員,而可以向她詢問他父親通奸的情況,打字員的每一句話有知識的青年都聽得真真切切,就是對自己的母親不相信!要知道那可是十幾年如一日,風里雨里為他為他的爺爺、奶奶賺著血汗錢的親生母親。他每天都要面對,他應(yīng)該知道他的母親的艱辛,畢竟他的母親不是傍大款在掙錢!更為甚者,他可以逼他的母親賣血給他掙學費,卻不能動他爺爺奶奶的一分錢,要知道這樣一個家庭的經(jīng)濟結(jié)構(gòu),你就會知道馬小寶的這個要求有多荒唐!爺爺奶奶是退休教師,每月都有固定的退休金,而且他們是帶了拆遷補助來的,平時家中基本生活費都是靠李寶莉當扁擔掙來的錢,也就是說李寶莉每天賺的血汗錢都是交給婆婆的,她不可能有積蓄!面對家庭中的這種狀況,有知識的小寶會那么理直氣壯嗎?李寶莉帶傷照顧婆婆險些被截肢,被照顧的婆婆沒有感動,馬小寶也沒有感動。(即使是為了他的奶奶,他也應(yīng)該感動一下吧,何況他是這個人生的呢?而他的奶奶可并不是生她媽媽的人。似乎這里只有一個解釋,李寶莉在還良心債!而這里的兩代人有沒有良心,有沒有溫情,有沒有親情?)而當他在選擇上大學的前夕,馬小寶不屑地向他的母親回答了五個問題:他的五個問題把他的母親氣得吐血。顯然平日里李寶莉再多的艱辛都被那一個陰暗的電話當作盾牌擋在了親情之外!生活中果真有馬小寶的話,他不知是什么材料做成的。直到后來他工作了買了別墅,要把母親住的房子賣了,徹底把他的母親趕到大街上。這里的馬小寶對社會、對家庭有沒有責任?他自己有沒有道德感?有沒有良知?馬小寶是成材了?還是成“人”了?那么這一切就是一個扁擔拼死拼活擔負責任的最大報酬嗎?作者把生活在最底層的李寶莉最后一線光明給遮住了。也許你會說小說中不是安排了建建給李寶莉未來生活的希望了嗎?聰明的讀者,你會相信生活在扁擔身邊有建建這樣的人嗎?果真有?李寶莉早就不是一根扁擔了!
馬小寶的爺爺和奶奶,兩個教了一輩子書的人民教師,帶著自己的拆遷補助和退休金,卻欣然接受媳婦的血汗錢,甚至是賣血賣命的錢!他們每天一面伸手接過媳婦的辛苦錢,一面在家里面讓他們的孫子與自己的母親為仇作對。僅僅就因為這個電話,就可以使兩個人民教師像經(jīng)受了特殊訓(xùn)練的特工一樣完成他們對自己孫子的教育,直到把他教育成他們馬家的人都去住別墅,把自己的媳婦,他們孫子的親生母親趕到大街上,他們祖孫三人是不是在別墅里再擺上一桌慶功宴,慶祝他們的最后勝利!他們兩個教了一輩子書的人時時刻刻地和自己的媳婦劃清界限。小說里有這樣一段描寫:“哦,這不是用你的錢,是取我的退休金。李寶莉說,說這話就見外了,我賺的錢就是一屋里人的錢。婆婆說,毛皮夾襖,里是里,外是外,那還是得分清白。”面對媳婦的坦誠,經(jīng)歷了數(shù)十年的朝夕相處,兩公婆每天從媳婦手里接過那些帶有汗味的錢,真的那么心安理得?我不知道兩個教書育人的人是怎么與媳婦面對的!更何況做扁擔一個月下來吃苦受累也就八九百塊錢,那么兩位老人不會不知道自己的媳婦是怎樣艱辛掙來這些血汗錢。(要知道這些錢不是他們媳婦在麻將桌上贏的,也不是做雞賺來的!)兩位教書育人的人在這種狀況下對自己的家人一點憐惜都沒有,反而給她制造一次次的傷害。試問什么才是親情?什么才是溫暖?李寶莉果真是生活在這樣一群沒有感動,沒有溫情的人群里,她十幾年的艱辛依然沒有喚起人民教師和兒子的一點點良知,社會果真如此,扁擔們是不是要死上一百回!
寫到這里我想真誠地向方方說幾句,深入到扁擔們中間去了解他們,給他們一點光明,那是他們生存的勇氣!
責任編輯 張頤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