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箸文化研究所浦谷兵剛所長,帶著秘書和翻譯2007年9月來到上海藏筷館,先參觀交流,后邀請我11月去東京參加國際箸文化研究論壇。我當時婉言謝絕。因雙耳失聰多年,何況已77歲高齡,不想千里迢迢跨海遠行。可是隨后浦谷先生又兩次派助手盛情邀請。
說來深感慚愧,筷箸為我國古老的發明,至今已有4000年悠久歷史,中國也是世界上一切用筷習俗的母國,但從沒有聽說中國舉辦過國際箸文化研討會,卻讓日本捷足先登。想到此,人家三顧寒舍,如果再不接受邀請,實在有點不盡人情了,于是我只好克服年老多病的困難應邀出席論壇。但浦谷所長不放心,他說:“你是中國箸文化專家,藏筷第一人,如果國際箸文化論壇沒有中國代表也就失去了國際意義。”于是浦谷先生取出事先準備好的協議要我簽約,于是我欣然簽名蓋章,保證準時飛赴東京。
說實話簽了名一直心懷不安,難的不是寫論文,《古箸傳入日本之掄論》、《中國滿蒙藏族刀筷文化》兩篇論文很快一揮而就。擔心的是耳聾眼花、不通日文、不懂日語途中引起麻煩。可是邀請方想得很周到,等我護照辦好,即派專人為我辦了簽證,并把國際航班東京來回機票送到藏筷館。可我上了飛機心中還是不踏實,萬一找不到接機人怎么辦?幸好一切順利,等我走出成田空港出口處,日本花岡小姐早就在等候我了。
論壇議題廣泛
這次國際箸文化論壇,邀請了中國、韓國、泰國、越南、緬甸加上東道主日本共6個國家和中國臺灣地區30多位代表出席研討會。因各國專家論文已有書面材料,所以大家就各自感興趣的議題進行交流。會議主持三田村有純教授提出的問題是:“中國筷子唐代稱箸,怎么后來改名為筷呢?”這一問真把各國代表問住了。三田先生為避免冷場,突然點名說:“我們還是請中國古箸收藏家藍翔先生回答這個問題吧!”于是我接過話筒,從明末清初江南水鄉船民漁民因忌諱“箸”與“住”的諧音說起。“住”者停也,船停住了意味沒生意;船“蛀”了木船就會漏水,由于他們討厭“住”和“蛀”,于是連累天天吃飯的箸,一致決心把“住”的諧音“箸”改為“快”,以討吉利永吉祥。如此窮漁民船民自發地斗爭了百余年,最后終于將“箸”改為“筷”。
日本箸為何較短
說來有趣,日本人民不存在諧音迷信犯忌諱的問題,所以在隋唐時代筷子由中國傳到日本時稱箸,日本直到現在還保持著中國古代的“箸”名,已有1000多年的歷史。日本至今漆筷稱涂箸,工藝筷稱御箸,一次性筷子稱剖箸或割箸。
大會為我們舉行過多次宴請。一次是自助餐,另一次是正規的日式料理和食,還有一次稱丸之內鰻。不過餐具皆是剖箸,為此浦谷先生將新設計兩截相接旅游箸送給每位代表一雙,并在箸上刻了代表的大名。浦谷特別提醒大家,宴會時請自帶新產品旅游箸進餐。
早有人向我提出,古箸隋唐時傳入日本,為何原來的中國長筷在東瀛漸漸縮短?這次在日本吃和食有了感性知識。
日本宴請不用八仙桌圓臺面,而是由小長桌拼成,一長排約五六公尺,寬約70厘米、高約60厘米,無論主人客人皆席地而坐,女賓跪式,男賓盤腿坐在草墊上。我們二三十人皆脫鞋入室,面對面分兩排入席。長桌中間有條走廊,這是留給飯店老板娘上菜之用。以前不懂所謂跪蹲式服務,現在親眼所見,身穿和服的日本小姐,無論是上菜還是斟酒,皆跪在中間走廊上進行。走廊不寬,手握啤酒瓶,左邊倒好酒轉身即可倒右邊。中國宴會是合而食之,而日本卻是分而食之,無論什么菜肴總是一人一份。由于進行傳統的和食宴請,桌子小,又是一人一盤菜飯,所以箸不需要如同中式大圓桌和八仙桌用長筷。故而日本為適應就餐環境,筷箸漸漸變短,這是因地制宜的緣故。
品嘗正宗和食
在上海也曾吃過日本料理味千拉面,一大碗面送上桌時,碗中卻放著日式粗木勺。吃中式面條重在澆頭,而日本面條美味盡在濃湯中,故特配有木勺。
這次在東京麻布十番吃晝食,也就是午餐,上的面條與中國不同,是放在木盒竹廉上的,我不知怎么吃法,怕出洋相,各國賓客也只好看主人下箸學樣。這時服務生又送來一個小盤,盤中放有藤拎把的日式小茶壺和茶杯,我還以為是酒壺呢。心想酒能拌面嗎?不料翻譯小姐把壺中的黃色液體倒在茶杯里,然后用箸把面條夾進杯中拌了拌吃起來。我于是學樣用茶杯吃面。吃了才知道壺里既不是茶也不是酒,而是特別調制的甜味鮮美面湯,面條經過湯的浸拌,鮮滋滋、甜咪咪,確實別有風味。萬沒想到,日式面條既可用勺子吃,也可用杯子吃,真是大開洋葷也。
還有在吃丸之內鰻時,送上來一只四方漆盒,蓋上描有金花,起先不知盒內何物,開了蓋看到三條斬頭去尾的鰻魚。經浦谷先生介紹,和食中有些魚類菜肴需要熱食方顯美味,而漆器餐具不僅光澤明亮,還具有不易散熱的性能,可起到保溫的作用,故漆器成了日本料理頗具民族特色的餐具。
成立國際箸文化研究會
這次浦谷兵剛等發起組織國際箸文化論壇,不是談論一次就完成任務,他們有長期計劃,所以在大會最后一天特宣布成立國際箸文化研究會。大會推選浦谷兵剛為理事長,三田村有純為箸文化研究所所長。隨后在選舉理事中,各國代表認為我是中國藏筷第一人,撰寫出版了中國有史以來的第一部箸文化專著《筷子古今談》等六部探討箸文化的中英法文作品,故一致選我為常務理事,還請我在閉幕式前做1小時演講。
平生在國外演講
大會安排我做1小時專題發言,真有點出乎意外。各國代表多為大學教授、專家學者,只有我僅是一個民間古筷收藏者而已。雖說是生平第一次在國外演講,有點老草根登上國際大論壇之感,更何況這是臨時決定,事先沒有準備講稿。可我并不緊張,收藏探討箸文化30載,也可算是自學成才了。
雖然沒講稿也不能信口開河,經過一番思考,決定從1972年美國總統尼克松訪華說起,他事先練了幾個月的筷子功才敢坐在人民大會堂國宴中和周總理共同品嘗中國美食。妙的是尼克松餐畢剛放下筷子,即被加拿大記者搶走。等他到了美國,眾多的歐美收藏家紛紛求購這雙人民大會堂的冬青木筷,高價出到2000美金,可記者先生依然不愿割愛。我由此受到啟發,于1978年開始勇往直前投入古筷收藏之路。而尼克松回國后,也常常帶著全家吃中餐,從此放不下手中的筷子。接著我說到,筷子不僅屬于中國,箸不僅屬于日本,筷箸已隨中餐館和日韓料理走出亞洲,走向歐美,筷箸是屬于全世界的美妙餐具。我話音未落,立即迎來一陣熱烈的掌聲。
我的第二部分講題是《中國古筷的發展與鑒賞》。當我簡單扼要地說了古筷的起源、發展、典故后,因時間關系,話題一轉即出示了我從上海帶去的唐代鎏金銀箸、宋代綠松石箸、明代乳頭鑲銀象牙箸及清代蒙族、滿族和藏族珊瑚七星刀筷等五六件。說著說著臺下的日本聽眾和各國代表坐不住了,三五成群先后離開座位,紛紛擁到我的講臺邊,有的拍照,有的不客氣把我的藏品拿在手上仔細欣賞,還有的向我提出各種筷箸問題。
浦谷理事長見時間已到,就向聽眾和各國代表熱情支持箸文化研究會成立表示感謝,并祝賀我演講成功。浦谷說:“藍翔先生演講熱情洋溢,引經據典、縱古論今,使我們受益匪淺……”說著給我來了個大擁抱,這使我非常感動。
這次東京之行,為宣揚中國箸文化盡了一點搖旗吶喊之力,心中很高興。國際箸文化研究會今年還將邀請我在東京舉辦《中國筷箸收藏展示會》,這要等我成行后再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