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藍Ｊｅｆｆｅｒｙ：一個城市的兩種解讀

2007年11月20日，在上海創意老場坊2樓的加拿大展廳里，幾十幅寫實主義的水粉畫和抽象油畫混搭著掛滿了水泥墻壁的大廳：寫實的是上海的風土人情，石庫門的老房子和磚色斑駁的破舊水斗一如你昨日所見；抽象的卻只是些雜亂的筆觸和絢麗的顏色，一張畫布寫滿波普的彩色“8”字、由無數油彩刮痕組成的“無題”油畫組，這使得逛進這個展廳的參觀者們多少有點兒納悶——這些看起來風馬牛不相及的畫作為什么放在一起？這時候就會有一個明艷的中裝女子站出來告訴你，這些畫其實出自于兩個加拿大人阿藍和Jeffery的筆下，而事實上它們有一個共同的主題——上海。

中裝女子正是作者之一的阿藍（Alain）的上海太太，太太說起先生來很是油然顯露出欣賞來：原來這阿藍的繪畫并不是科班出生，建筑師才是他的老本行，在1994年阿藍第一次來上海之前，他甚至從來沒有畫過一幅畫。然而上海這座城市成了他的繆斯，這個陌生城市里的一切原住民眼中的凡俗之物：石庫門邊的地攤、老城區的屋頂、甚至一方殘破的水斗，都碰撞出他心中的靈感和火花，于是他用建筑師的精細畫筆，把這些經年累月被我們忽視的“上海的精魂”紀錄下來——是的，這些我們想遺棄的，我們藏起來不愿意放在臺面上的邊邊角角，正是這個旅居上海十幾年的外國人眼里的精魂，是“上海”——而摩登的高樓大廈，琳瑯的櫥窗，全世界哪里沒有呢？

記者隨手指著一幅石庫門外雜亂地攤的圖畫問阿藍：“為什么畫這個？它們有什么觸動你？”藍眼睛的老外馬上認真地說，哦，這真是奇妙的組合。

“在西方文化里面，這種拱形的石門是很神圣的象征，一般用在教堂等宗教建筑上，你知道，建筑學里面，拱形有接近天堂的涵義。”——到底是建筑師出身，句句不離本行——“然而在這里，在上海，你看，它距離所有人的生活一點都不遙遠，沒有距離，天堂的下面就是過日子做生活的地方，多么奇特的和諧啊。”阿藍說得神往，記者也不禁被這視角所打動，是啊，這難道不是個奇特的城市嗎，上帝離我們這樣近。

而那一幅細節精密到簡直可以媲美照片的“水斗特寫圖”，則被裝在古木的櫥窗狀展示架上，有趣的是，櫥窗的最上面，阿藍抹了水泥，插上了一排帶有尖角的玻璃瓶殘片，就是那種尋常一樓人家里用來防小偷翻墻的裝備。于是記者好笑地問這個藍眼睛老外，這個，用來防盜嗎？這一次他回答的快樂而得意，“第一次看到這些的時候，我覺得這真是中國的智慧，它們很有趣又實用又漂亮不是嗎，這些亮晶晶的玻璃。”

與安靜細心的阿藍不同，Jeffery是個真正充滿激情的藝術家，當記者指著那些斑駁的色塊問他，這是上海嗎？是上海的哪一部分呢？Jeffery馬上激動地說明：“NO NO NO，不是！你不對。”原來有太多的中國人問過他那些抽象的畫，這一幅是上海的哪里？那一幅呢？好像畫里面就藏著南京路或者外灘那么直接的內容一樣，這讓他很著急別人看不懂他。于是我慢慢告訴他，我想問的，是這畫里代表的是上海的哪一部分精神。發展？融合？速度？全球化？這樣，Jeffery才高興起來，說，你是對的，這些深厚暗淡的顏色和鮮艷明亮的顏色，其實代表上海的“古典的，老的，舊的”那一部分，和“新的，摩登的，明快的”那一部分。它們看起來是一對相反的元素，就好像這些顏色，可是當它們在這座城市里無所不在又理所當然地融合起來的時候——“你看，就成了這些畫，非常和諧，非常好看，新的和舊的存在都很完美，這就是我眼中的上海。”

真是應了那一句老話，旁觀者清。也許，有一些美麗，只有站開一步，拉出距離來，才能看得真切。而正是這些遠地而來的藍眼睛們，讓我們這些當局里迷著的黑眼睛，發現和看見了身邊不一樣的風情。